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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翠桥以往空闲去保甲府,也常见到阿丁,观他态度,自然早察觉他的心思,只是装作不知罢了,怎料甲乙丙居然当面点破,不觉有些尴尬,转对阿丁道:“你也把家人送出城了么?” 阿丁道:“卑职家人都死光了。” 孟翠桥说错话,颇感歉意。 温玉福道:“你们既是要为民除害,不去县衙听候调遣,来我们家作甚?” 阿甲道:“卑职本是要去县衙的,但阿戊说,保长家中人多,需要照顾,让卑职过来这边。” 温玉福肚里好笑道:“这四个家伙光会拍马屁,正经事一件都办不成,阿戊多半觉得他们累赘,这才打发他们照顾老弱妇孺。” 孟翠桥道:“我们家的人都已躲起来了,你们既然来到,不如去附近瞧瞧还有没有人落下,若见到蛟龙,马上躲起来,千万别跟它斗,知道吗?” 甲乙丙丁道:“是。” 温玉福本想说“不用吩咐,他们见到蛟龙,必定逃之夭夭”,但见孟翠桥神色严肃,这句玩笑话就没说出口。 阿丁道:“夫人,你们要去哪儿?” 孟翠桥道:“去衙门。” 阿丁急道:“你们要去助保长对付蛟龙么?” 孟翠桥笑道:“保长都杀不死蛟龙,我们如何有这本事,我只是去瞧瞧他。” 阿丁急道:“你杀不死蛟龙,去了也没用啊……” 甲乙丙都知道阿丁对保长夫人有情,一起道:“夫人是保长的妻子,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要陪丈夫一起度过。” 孟翠桥听完他们的话,深以为然,当下辞别甲乙丙丁,与温玉福一道朝县衙走。 走到一半,温玉福惴惴不安地开口道:“表姨娘,前些日子在仙人亭,春画曾胡言乱语,想必你也知道吧。” 孟翠桥点头道:“莲儿对我说了。” 温玉福道:“我把少施大夫遣走时,并未对旁人说及原因,连春画也不知其中内情,他见你让莲儿送药与我,误以为是你教唆我把他爹爹撵走,这才心怀不满……对不住,我定会好好教训他。” 孟翠桥微微一笑道:“春画是个好孩子,他骂我也是心疼父亲罢了,白公子已打了他一回,你不必再责怪……你和他好这么多年,别为此事生分。” 温玉福忙道:“我和春画已断了……他年纪大了,我正准备给他说一门亲事!” 孟翠桥道:“那很好啊。”又道:“你年纪也大了,也该成婚了。” 温玉福满脸通红,嗫嚅道:“桥妆……我对你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们以前很要好,你也很关心我……” 孟翠桥听他说话又颠三倒四起来,冷冷道:“温玉福,你知道我是你表哥什么人吗?” 温玉福道:“是……妻子……” 孟翠桥点头道:“我虽不是你表哥的正房夫人,却也算你半个表嫂。” 温玉福道:“是……” 孟翠桥厉声道:“你既知道,从此以后,只可叫我表姨娘,更要以礼相待,倘若再有此等疯言疯语,我便把一切都说与你表哥听,由他定夺,你记住了吗?” 温玉福脸色瞬间一片惨白,颤声道:“是……” 孟翠桥见他眼泪已夺眶而出,顿觉不忍,但若一时心软姑息,叫他仍存幻想,日后只会徒增伤悲罢了,当即硬起心肠,拧开头,对他委屈模样只作不见。 现时卯末,二人先前一路走来,只偶尔见到一些人自街头巷尾仓惶而过,怎料至正大街时,人声沸腾,有大批县民拖家带口、大包小包、驾马推车……往城东门方向急涌,想必梅龙县中人都已知晓巨蛟在城中肆虐,要赶出城避祸。 由于车马太多,二人尚未看清前方,蓦地有一个大皮球迎面飞来。 二人连忙躲让,孟翠桥躲了开去,温玉福稍慢,与大皮球蹭刮了一下,温玉福只趔趄地被撞开数步,大皮球则原地打转十余周方才渐停,随即扑倒地面,再没弹起来。 二人定睛一看,这哪儿是甚皮球?原来是个人,有手有脚,皆因身上满是肥rou,飞跑起来看着像个皮球,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梅龙县的县令简仁。 孟翠桥见他扑在地上,身子像个不倒翁般坐倒,两条小短腿却死活站不起来,于是提起他衣领,却见他圆滚滚的怀中,居然还另抱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美貌少年。 简仁好似全没瞧见孟、温二人,一得站定,立即发足狂奔。 二人从不知道浑身一坨肥rou的人也能跑得这样快,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圆润的背影,便在此时,二人身子忽地一晃,脚下不稳,跟着就听得房屋倒塌的巨大响声。 孟翠桥心道:“怎么地震了,莫非是那蛟龙?” 二人循声奔去,但见长街右侧,一栋栋高矮不一的画楼之上,赫然现出一怪物的头颅,果是巨蛟,它龇牙咧嘴,纵跃翻腾,似乎正跟什么搏斗。 孟翠桥见那个位置是县衙上方,心中一凛道:“莫非是老虎与它相斗?” 二人奔至县衙,见衙堂前门完好无损,巨蛟在堂后的居所处闹腾,房屋围墙多数被它硕大的身躯撞得粉碎塌陷,变得像废墟般,张恶虎、赵厚、捕快、戊己庚辛壬癸,还有梅龙县的一些壮士,约有五、六十人,在废墟中与巨蛟相斗。 与其说相斗,倒不如说是在躲闪更为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