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疯的
沈唯听见林彦深在电话里哄萌萌，“乖宝不哭了，爸爸马上就到了，爸爸给你买了可爱的小兔子，是活的哦！长长的耳朵，漂亮的红眼睛，萌萌不是一直想要吗？爸爸前几天就买了，一直养在家里，今天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一听说有活的小兔子，萌萌马上不哭了，“爸爸，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林彦深柔声对女儿说：“那爸爸先挂电话了，一会儿见。” “嗯，爸爸再见！”萌萌挂了电话，仰起小脸蛋看着沈唯，“mama，爸爸给我买小兔子了！是活的！” 她脸蛋上还挂着泪水，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颊边两个小小的酒窝，看上去又机灵又可爱。 陆濛把手机从萌萌手里拿回来，叹了口气，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人世间的纠结和痛苦，对她们而言不过就是场哭泣，哭完了就雨过天晴了。 萌萌不肯躺在床上了，要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爸爸，坐了一会儿她体力不支，伸着手臂让陆濛抱。 陆濛抱着女儿，看她眼巴巴地盯着门口，心里又难过又心酸。等了二十多分钟，林彦深终于按响了门铃，萌萌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扯着陆濛的衣服，“mama，爸爸来了！” 李桂莲赶快跑过去开门，林彦深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大笼子，里面果然是两只小兔子。一黑一白，小小的格外可爱。 “小兔子！”萌萌兴奋地从沈唯怀里挣脱，朝林彦深跑过去。林彦深把兔子笼放在门边，朝女儿伸出手臂。 萌萌没有如他所料扑进他的怀里，而是跑过去蹲在了笼子跟前，满脸激动地看着两只小兔子。 “好妒忌哦！”林彦深突然来了句港台腔，哀怨地看着女儿，放下那两只空荡荡的手臂。 沈唯本来心情沉重，被他这句港台腔逗得扑哧一笑。就连李桂莲也忍不住笑了，“这小东西早就吵着想养小兔子了，今天可算如愿了。” 萌萌张罗着让姥姥给小兔子喂菜叶和胡萝卜，又给小兔子准备喝水的小杯子，看她那劲头，完全看不出这孩子昨晚还在发高烧。 林彦深饶有兴致地跟她一起张罗，一边陪她玩，一边给她讲关于小兔子的知识，沈唯在旁边看着，忽然听见李桂莲来了句，“真是天伦之乐。萌萌跟她爸在一起好开心。” 沈唯心里狠狠痛起来。如果是以前，她也会含笑注视着这一幕，内心深处会觉得很幸福很满足。可如今，看到林彦深和萌萌的互动，她心里却难受至极。 她不应该让他来的，可是她却控制不住心底那点自私的挂念。她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老妈知道今天站在这里跟她的孙女言笑晏晏的男人，就是间接害死她儿子的凶手，她会怎么想？ 她会恨林彦深，也会恨她这个女儿的。 萌萌终究还是个生病的孩子，玩了一会儿兔子之后，明显身体撑不住了，脑袋耷拉在林彦深肩膀上，说话也没有力气了。 “萌萌困了对不对？”林彦深亲亲萌萌的小脸蛋，“爸爸抱你去睡觉好吗？” “嗯。爸爸陪我。”萌萌伸手抓住林彦深的衣服不松手，眼睛用力睁得大大的，期待地看着林彦深。 林彦深点头，又亲了亲她的小鼻子，“好，爸爸陪萌萌。萌萌快点睡，多休息身体才能好得快。” 沈唯没办法，只好带林彦深到卧室里，看他帮萌萌脱掉拖鞋，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到床上。 萌萌是真累了，握着林彦深的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沈唯把萌萌的手指从林彦深手掌里轻轻拉出来，“你走吧。” 她看都没看林彦深一眼。 林彦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唯唯，我……尧尧的事，你是不是没有跟李阿姨说过？” 沈唯一惊，差点跳了起来，“林彦深，你想说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问？是不是想对老妈说些什么？招认是他车速太快撞到尧尧，导致他后脑勺磕到马路牙子脑干出血而死？天！他是不是疯了！ 林彦深看着沈唯，平静的说：“这件事，我有义务跟阿姨说清楚。我有过错，我愿意承担后果。” 沈唯脸色都变了，冲过去先把卧室门关上，然后跑回林彦深身边，压低声音问他，“承担后果？你怎么承担？人都没了，你还能怎么承担？” 不痛不痒道歉，或者给老妈一张巨额支票？那又有什么用！弟弟已经没了！ “我知道我无法弥补，但是这件事如果不说出来，我的良心这辈子都得不到安宁。”林彦深看上去很憔悴，一双眼睛也很疲惫，“唯唯，你给我个机会吧，让我亲自跟你妈道歉。” “不！不要！”沈唯拼命摇头，“她会疯的！林彦深，你要是真的关心她，希望她好，这个秘密你就永远不要说出来！埋在你心里永远不要说出来！” 沈唯的身体一直不停的颤抖，手臂在挥舞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靠墙花架上养的绿植，漂亮纤细的文竹花盆从花架上掉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萌萌被吓得一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哦，没事了没事，mama不小心把东西碰掉了。萌萌不怕，睡吧。”林彦深就在床边，赶快低声安抚女儿。 萌萌翻个身又睡着了，李桂莲开始敲门了，“唯唯，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沈唯没办法，只好走过去把卧室的门打开一条小缝，“妈，我们没事，你忙你的吧。” 说完沈唯就赶快把门关上，还反锁上，生怕林彦深突然冲出去跟老妈说什么。 林彦深走过去，蹑手蹑脚地收拾文竹花盆，花盆里的花土也撒了一地，他抽出纸巾一点一点的清理。 沈唯站在旁边，看到他低头清理地板，心里又委屈又生气又无助，抬脚狠狠朝他手上踢了一脚。 她恨他，为什么要歧视吴正豪，为什么要把车子开那么快，为什么要撞到尧尧，为什么每次她觉得幸福就在眼前的时候，她和他之间就会出现各种障碍各种问题各种麻烦！ 为什么！ 既然注定无缘，为什么老天又要安排她和他认识？ 踢完林彦深，看到他那么错愕地抬头看着她，看到他的眼神那么悲恸那么失落，沈唯又深深地后悔了，心都要碎了。 这是第一次，她对他动手。以前无论两人吵成什么样，她都没有这么粗暴野蛮地对待过他。 沈唯蹲下身来，把头埋进膝盖，哭了。 一个宽厚的怀抱从背后抱住她，她像小婴儿一样被林彦深抱了起来，抱进怀里。 他就坐在弄脏的地板旁边，坐在摔碎的花盆旁边，深深地，用力地拥抱她。 “对不起，唯唯，真的对不起。”林彦深的声音嘶哑黯淡，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沈唯的头发，“真的，对不起……” 他不会说别的话了，心中除了歉意，还是歉意。 对不起，他又弄哭她了。对不起，承诺过给她幸福的，一直没能做到。对不起，每一次的困难和曲折都是因他而起。 沈唯拼命摇头，她痛哭流涕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拼命地摇头，她在怀里，咬着他衬衣的纽扣，哭得泪如雨下。 她知道她应该马上起身离开，离开这个她不该呆着的怀抱，她应该板着脸冷冷让他走，她和他，真的没有可能了。她不需要他的道歉。 可是她太软弱了，她抗拒不了他的温柔，她不敢面对门外毫不知情的母亲。 沈唯一直在哭，哭了很久之后终于没有声音了，林彦深以为她情绪终于稳定下来，轻轻拍拍她的背，刚想跟她说话，却发现她的呼吸非常深长平稳——那是熟睡的人才有的呼吸。 林彦深侧头一看，沈唯确实睡着了。她的头靠在他的怀中，嘴里还咬着他的扣子，眼睛闭着，已经进入了梦乡。 这样的一幕，本来是很好笑的，可林彦深却笑不出来，他心里闷闷地痛，轻轻托着沈唯的下巴，把那颗扣子从她嘴里拿出来。 林彦深没有起身把沈唯抱到床上去睡。他就靠在墙壁上，紧紧抱着沈唯，让她在他怀里继续睡。 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能这样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和呼吸的机会，以后也许都不会再有了…… 沈唯还爱他，他敢说沈唯还爱他。不爱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在自己最痛苦最疲惫的时候在他怀中睡着，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 她爱他。可是她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林彦深疲惫地闭上眼睛，几个月前的事情他真的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的车子当时真的只是蹭到了沈尧，导致他摔倒在地。 沈尧这种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后脑勺在马路牙子上磕一下，最严重的情况应该是脑震荡，为什么会直接脑干出血抢救无效呢？ 难道其中还有别的隐情？可是人已经火化了，再做尸检也不可能了。医院的病历倒是可以看，当初沈唯在医院看到弟弟遗体的时候，想必也仔细看过医院的病历，如果真有什么隐情，她当时肯定会发现。 林彦深无声地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万中无一的事例就这么倒霉地被沈尧碰上？也许，他和沈唯注定今生只能分道扬镳？ 外面的客厅里，李桂莲坐在沙发上，内心也有些惴惴不安。 唯唯不是说已经跟林彦深分手了吗？还说的那么斩钉截铁的，她问句为什么都被她不耐烦地怼回来，看样子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那现在为什么林彦深进了卧室就不出来了？两人都年轻，正是各种欲望都强烈的时候，该不会…… 李桂莲越想越发愁，唯唯也太没主心骨了，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再说了，孩子还在卧室里睡着呢，要是被小人儿看到父母在做那种事情，那多难为情！ 李桂莲正发呆，周蕊蕊开门进来了，见到客厅的兔子笼，眼前也是一亮，“哇，阿姨，这是给萌萌买的小兔子吗？好可爱啊！” 周蕊蕊说着，就蹲下身要去摸小兔子。 李桂莲赶紧拦着，“蕊蕊，你不好去摸的，你怀着身孕，这兔子身上说不定有什么细菌，千万别摸！” 李桂莲说的很有道理，周蕊蕊感激地看着她，“哎呀，多亏阿姨提醒。那我远远看一会儿吧。” 周蕊蕊跟顾霖结婚后基本都在顾霖那边住，今天请假去医院产检，顺便回这边屋子拿点东西，看到家里空荡荡的，周蕊蕊好奇道，“阿姨，唯唯呢？出门去了？” 李桂莲脸上露出点难为情的表情，指指卧室，“唯唯在卧室呢。” 周蕊蕊有点奇怪，李阿姨脸上那表情，是害臊吧？唯唯在卧室里，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呢？就算是躺着睡懒觉，也没任何问题啊。反正她最近又没有什么工作安排。 “那我过去跟唯唯说说话。”周蕊蕊正要朝卧室走，被李桂莲讪讪拦住了，“蕊蕊，那个……林彦深也在里面。” “啊？”周蕊蕊惊呆了，“阿姨，您说什么？您刚才是说林彦深吧？我没听错吧？” 周蕊蕊脸上的表情，活像百日见了鬼。李桂莲也被她弄得一愣，“怎么了？” 为什么蕊蕊这么惊讶？女儿和林彦深虽然说是分手了，但年轻人吵架分手，分分合合不是很常见吗，为什么周蕊蕊吃惊成这个样子？ 不过李桂莲向来不会多想，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转，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啊，没什么，就是，有点奇怪。”周蕊蕊赶紧掩饰般挤出一个微笑，“阿姨，林彦深过来干嘛？” “萌萌昨晚发烧，今天早上吵着说想爸爸，想让爸爸过来，闹了一早上，我看着小人儿实在可怜，就给林彦深打了个电话，喊他过来看看女儿。”李桂莲指指那笼兔子，“那兔子就是林彦深带过来的。” “哦，这样啊。”周蕊蕊看看紧闭的卧室门，心里也有点拿不准了，沈唯到底在搞什么鬼，她跟林彦深中间隔着一条人命，难道她还真打算跟林彦深和好了？ 难道林彦深得到沈唯mama的谅解了？所以沈唯也不打算追究了吗？ 周蕊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决定试探一下李桂莲，“李阿姨，林彦深今天过来，没跟您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