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页
御医哭着说:“吃…已经吃不进去了。” 燕燎心生烦躁,往床头一坐,而后伸手把吴亥从床上扶起来,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接过御医递上来的药碗,递到吴亥嘴边。 燕燎凶狠地说:“给我喝进去,你要是敢不喝,我就把你的喉咙割开倒进去。” 御医一听这话,哭得更大声了:“世子使不得啊,使不得,一割喉咙可就真的神仙也救不了了。世子…您还是节哀吧。” “节哀个屁!”燕燎用手撬开吴亥紧闭的唇舌,恶狠狠地把药给人硬灌了下去。 御医:“……世子,您温柔点啊,公子他没有力气,受不得这么粗暴的对待。” 燕燎把碗往地上一扔,拍拍惨白的小脸,怒气冲冲地埋怨:“你要死就赶紧死,死不了就好好活下去。别死不死活不活的赖着,尽给我添乱,我在边关很忙的,你还一个劲添乱,你说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治我的?” 也不是没想过是因为重活一世这种事情太过逆天,所以上辈子的仇人才会成了最致命的弱点。 看了无数本异怪小说和话本,好像也有几个故事提到过类似于这种玄乎的情节。 这时候燕燎也就是讨个嘴硬,心里哪敢再真实盼望着吴亥去死啊,他怕自己再一想,整个王城里的人都跟着会染上病,那可不是糟糕透了。 怀中的吴亥颤着眼睫,掀开眼皮抬眼看燕燎。四目相对,那双一向清寒的眼眸里居然连生机都没有了。 是吴亥他自己不想活了…… 燕燎在吴亥的眼中看不到一点一毫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那一瞬间,燕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胸腔里的怒火忽然一下就被浇熄了。他忽然就想到了吴亥和范先生刚来漠北时,三个人在范先生的书苑读书写字的画面。 那么小的吴亥,在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阴沉软弱,还会拽着自己的衣角,怯怯地向自己道谢,谢自己将他从可怕的地方救出来…… 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动摇,让燕燎还未来得及细想,嘴里的话就已经自己蹦了出去: “十二,乖,好好吃药,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长城。七月的夜晚,躺在长城上往天上看,星星可美了,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看到流火。” 谁想又一夜过去,长城来人报,说大家的风寒又都好了,大夫说那不是风寒,只是天气过热出现的反应。而吴亥也终于肯乖乖吃药了。 燕燎心中懵糟糟一片,也不知道这些和自己盼着吴亥死到底有多大关系,但总之怪吓人的。 只究罪于自己一人还好,要是会牵累其他无辜百姓,那还是别想了吧。反正吴亥是在漠北长大的,他又是个性情软弱的性子,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还能成多大事呢?难不成还能再杀了自己不成? 大不了,就这样一辈子把他养在漠北算了。 那时,燕世子是这么想的。 …… 一晃又是几年,两人至始至终也没有一同去过长城、没有一同看过曾随口许诺的星空。 如今却已经各自率兵,刀锋相见。 那时还不如就让他病死算了! 燕燎擦了擦嘴角的血,怒火和疼痛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了这么段荒唐的记忆。 吴亥冷清的表情微微变了变,问燕燎:“你为什么不尽全力?” 要是尽全力,自己绝不会还有余力和燕燎说话。难道说,就连到这一步,燕世子也没想要杀了自己吗。 可是…燕燎眼里的杀意,又是确确实实向着自己的。 吴亥微弱的动容重新沉为清淡,描进幽黑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倒映成了燕燎的身影。 吴亥摁住燕燎,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燕燎挥开吴亥,哑声说:“吴亥,我要杀了你。” 吴亥笑了。 你要是真想杀我,一次次地,又为什么不真正的杀了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背后千军呐喊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飒飒下落的雪好像也停了下来。 天空灰沉,地面殷红,折断的长矛、钢刀,倒地的人、马,把天地间变得分外狭小。狭小,并且阴郁。 燕燎转身,抿着唇看一地狼藉。 此时最不知所以然的当属燕羽。 本来燕羽只以为是纳玛人卑鄙无耻,临时又背信弃义罢了。 可当燕羽看到燕燎和纳玛的主将争缠许久还没有分出生死后,就觉得非常奇怪了。 这得是谁如此了得,能在燕燎手里坚持这么久? 燕羽极目远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怎么会是吴亥?他不应该被旦律杀了吗?没死?难道说这些纳玛人是他带来的?” 燕羽的四肢百骸又泛上了恐惧,这种恐惧比燕燎刚刚揍他来的还要更汹涌。 燕羽的心中尽是疑问。 为什么吴亥和纳玛人是一伙的?他什么时候和纳玛勾结到一起的?那旦律呢?自己和旦律的联合,难道吴亥一直是知道的?还是说自己和旦律都被蒙在了鼓里? 燕羽:“……喂喂,这个可比世子还小上两岁吧,这个也是魔鬼吗?” 燕羽只觉得头如斗大,一时间都分不清三军混战的意义在哪里,更分不清现在的敌人又是谁了。 无论敌人是谁,在此刻却好像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