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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憋屈,太让人愤怒了。 他已经萌生了抵触,但求知欲最终还是压过了不忿。 温浓想撑到结局,他要看路刀的转机。 他这边强忍着坚持回溯,少主那边却回溯得很放松。 路少主回到他六岁时的傻叉模样,有一条白龙成天跟在他身边转悠。仿佛真的回到了当初一边修炼一边骑在白龙头上闹腾的安逸日子,那种家的归属感让他由衷地沉溺在了回世镜里。 他小的时候最喜欢趴在白龙身上修炼,摸着它圆圆的两只小犄角和光滑的鳞片。白龙也喜欢他脑袋上那两只蓝莹莹的角,时常伸出个大指头戳戳他的角,像是试探着牢不牢固一样。最后再去戳戳他肥美的小肚肚,总是能把小家伙逗乐。 壳子里的路刀看着白龙,时而想起青龙状态时的温浓,每到这时他心里就矛盾得不行。 一方面他也想挣脱这美梦,离开回世镜去找温浓。可另一方面他身不由己地陷入了这段温情的深刻记忆里,这是他切实的过往,是他最无忧的一段岁月。他没因本源里的戾气长成个三观扭曲的傻叉,很大原因来自白龙。 他无比眷恋白龙身上的温柔与宽厚。每当识海里闹腾,痛得满地打滚时,只要白龙赶过来拿大爪子贴住他脑袋,他就能够从作祟的天地戾气里挣脱出来。 温浓是他想揉进骨血里的爱人,而白龙是他想依靠的家人。 少主舍不得离开这回溯里的天地一裂。 直到——来到他满十六的这一天。 他记得自己是在十六岁那年岔了灵脉的。魔化之时,隐约记得自己陷进一个怀抱,那温度微冷,但他觉得好。再醒来时,坑洼魔尊待他身边,他便一直以为是老爹帮他渡过了难关。 也就是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白龙。 于是少主火速修炼以出天地一裂,开始不休不止地寻找它。因为他怕当年自己魔化之时,不小心误伤到白龙,把它整到不肯再来见他。 好在后来在仙界灵吾山里遇见了它,路刀终于确认了白龙安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但是眼前的这个……是个什么情况? 路刀呆呆地看着十六时的自己魔气逆行,在天地一裂里到处搞破坏,就跟个拆迁专家爆炸哈士奇一样。 魔尊不在,魔兽们都躲进了自己的洞xue里瑟瑟发抖,他踉踉跄跄地在这孤岛里横冲直撞,轰平了许多山头。 他抱着脑袋发出鬼畜又渗人的吼叫,眼睛看不清目标,手里也没顾着准头,脑子里只有破坏和毁灭的念头。 目所能及的体表上全泛了荆棘一样的赤色灵纹,路刀再度回溯到这一段时,依然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他挥手劈向一个山头,爆乱的魔气聚集成刃,径直削下半座小山,断裂口爆出了可怖的岩浆。 耳朵里传进一阵“滋”声,那是喷溅的岩浆泼到大面积体表上时发出的声响,光是听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路刀觉得心肝直抽搐,心想是哪个可怜虫被发疯的自己殃及池鱼,随后便透过焦距涣散的眼睛,看见了一条熟悉的龙。 路刀的呼吸屏住了。 白龙盘起龙身,把当时狂暴的自己围住,龙脊上淅淅沥沥淌着血和岩浆。 这条平日软乎乎的温柔大龙嘶鸣起来,鳞片全张开了,但魔化的路刀根本听不见它的呼唤。他对着白龙大闹,天地戾气超过他的阈值,灵智一被吞噬,剩下的便是丧失神智的残暴本能。 白龙死死地缠着他,妄图遏制他的失控。它的身形越来越小,最后张口咬住了他肩膀,不停地发着抖。 路刀在壳子里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当年的混账暴行,拼命挣扎着想控制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好把自己一头撞死。 可他只是个回溯的,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到。 “你脑壳有包啊!快闪开啊大傻叉!”他冲着白龙怒吼,没吼两句自己先受不了,嗷嗷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魔性大发地折磨了白龙许久,灵脉才稍微缓了过来,力竭过后先奄奄一息地倒下,眼睛眯着缝没紧闭。 路刀一边揩眼睛一边骂着自己,鼓足勇气去看白龙的模样。 白龙也脱了力,慢慢松开了他肩膀,它的牙齿不锋利,甚至都没咬伤他,只是含着他肩膀转移注意力罢了。 它之前那漂亮好看的美龙形象已经荡然无存,此时不成个龙形,身上的伤口正在龟速愈合,样子可怜极了。 不变的是眼神,路刀没从龙瞳里看到厌憎,只有深切的悲悯和更为复杂的情愫。 白龙盘着他滑到一片狼藉的地上,冰凉的犄角贴着他鬓边。 路刀的视野忽然模糊起来,眼中看见的一切都在放慢。 万千银光与露珠在赤黑交杂的天背下飞去,自残阳如血里显露了残缺的神祗。 露珠沾过神祗长发的发梢,甚至沾染在他睫毛上……这个人极致的夺目。 路刀死死地盯着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记忆混乱,魂魄颠倒。 识海里一片空白,只剩眼前这个人。 他一身白衣血迹斑驳,三千年前桀骜的神采再不复见,只剩沧海桑田之后的苍凉。 白衣的青龙气息微弱,只是一个抬手的动作,他都做得万分艰难。 路刀看着他咬破自己的手腕,而后低头,将血渡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