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留夷

    兰蕙不来，庞老三却天天来国风上班。他已经放弃了铟的网上交易，代之于国风产品网上交易，并且来国风搞专职销售。

    大雅请他任销售科长，他理也不理。除了网上交易，他搞销售注重实地调查、广告宣传、内外联络、深得代经理器重。

    听说他已和三姐离婚，但他与国风人一概不提，装作没听到打架的事。对兰蕙还是十分敬重，别人与他谈起她，他总是“我妹”“我妹”夸奖她、赞扬她、似乎向大伙宣布，兰蕙的确是他meimei。

    这天，庞老三给代经理提供一份资料，但他说这份资料是本公司车工香草业余上网收集和实地调查的成果。

    香草是谁？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香草原名刘夷，父亲是本市一中高中语文老师，好像刘夷出典【离sao】，昵称叫她香草。

    “噢，你就说刘夷就行了，怕我不接受，拐弯抹角的。

    兰蕙也出典【离sao】，余既滋兰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离sao】是以美人比君子，以香草比良臣。

    怎么说，我又得到嘉宾啦？你得给我敲锣打鼓呵。

    这收集和整理工作，应该是顾新民或兰蕙做的，但兰蕙一周没上班了，而顾新民招呼也不打就离开国风，去了大雅，我正感觉少了些什么，她送来了。”

    据消息灵通的人士说，顾工窃取了袁工的数控专机资料，到大雅报功，袁工准备找律师去法院起诉呐。

    代经理看那资料：机械行业，本市432家、全国354330家。

    具备中型铸造、锻铆、焊接、切削加工综合能力的：本市2家、本省30家、全国3832家。

    车工：本市281名、本省4800名，全国（略）

    ********机械产品销售店：本市21家、全省418家。

    机械产品综合市场：本市1个、全省3个。机械产品市场年销售额：本市5亿3000万、本省（略）、国风占3%、大雅占0?02%。

    机械产品市场年销售额增长率：10%。国风产品市场占有率5%、大雅0。01%。

    国风产品国内竞争强项：矿山机械成套技术设备、铜水套、铁水套、圆弧齿轮、涡轮、双头螺杆。

    国风产品国际竞争强项：国风32数控机床、p25a1压滤机、离尘式铸球机。

    国风产品不足：数控机床刚性不够、疲劳强度不够。

    大雅产品缺陷：产品老化、质量差、进入市场的成本太高。

    国风产品进入市场的障碍：广告媒体宣传不够、官僚人为的干扰。

    ……。

    代总经理不能相信这是一个国风女车工、一个姑娘的调查资料，有几项恐怕顾新民、兰蕙未必能提供。他给加工副主任杜衡打电话，叫刘夷来一趟办公室。

    刘夷也是国风书院业余外语学习班的佼佼者，她学德语，而又参加法语学习。

    这两门课都是代经理亲自授课，因此，代经理是她名副其实的老师。

    “老师你有什么事？”

    “你把你的这份材料，制成表格，作定量分析，再写一篇文章我看看。”

    “好的，老师，谢谢赏脸，香草献丑了。”

    代经理看着她，是穿着国风标准的夏季短袖蓝工作服，长发塞在藏青色帽子里，机灵、乌黑的眸子射出睿智的光彩，因为热，嘴唇上任中和秀鼻沁出细汗，两眉间正中有颗美人痣，有朝气，很精神。

    “你到三楼董事办找芷若，复印三份，一份留给董事长，一份送给副总高阳，就说是我送给他们看，另一份你自己拿去，复印完，这一份留给我？”

    “嗯，谢谢老师。”香草十分敬重代老师，她从不叫他代经理。

    香草给代经理印象最深的，是“安全品质现场会”的事。也许大雅要挽回影响，也是回光返照，大雅这天在食堂留饭，虽是三菜一汤的快餐，但参观者非常感动，想大雅如此境遇还要如此“礼仪”，一些厂矿当场表示愿意与大雅合作，共渡难关。

    这天，香草作为国风工人代表被特邀参加，她提一个红布兜子，起先代总没注意里面有什么，食堂吃饭后，有短暂休息，经理在路边树下随便溜跶。

    看见香草在柳树下的台阶上，一手抓饼干吃，一面很用心的看书，他才想起刚才食堂吃饭时没见她。

    还有这样的女工吗？吃饭也在节省时间，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要是看技术书、看他教的德语、法语书，他不会奇怪的，年轻人找机会在经理前显示一下，没啥说的。

    但她看的，是他绝对没想到的一本书：k大学经济管理系教材、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一册。

    她不是什么函授等名堂的带有功利性的学习，她说她爱读文史哲政经类的书，尤其爱读老马的书，现在是带着问题学习，想在这书里找到答案。

    代经理初高中也学过“政治”，其中包括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政治经济学，但一个车工看这样的书，他感到十分惊讶，现在有哪个青工看这样的书？

    有闲玩手机、玩电脑上的游戏，是他们的最大乐趣，他佯装反感地试探道：

    “这样的书不是你们工人读的，是政经类大学生读的，学者、老学究增长学问读这样的书。”

    “是吗？老师，”她站起让座，很客气地说：“可我听另一位导师说，这部书和《共产党宣言》一样，是工人的《圣经》，我们必读的书。”

    “会不会过时？”

    “称得上科学巨作的，我想永远不会过时的吧。当然，世代有所不同，有些观点也要与时俱进。

    老师，你是我敬佩的好领导，你看得起我们工人，和我们同甘共苦，现在你这样的领导实在太少、太少，谢谢惠顾。”

    “你读这书，寻找什么答案？”

    “现在有没有剥削？有没有压迫？有没有资本家？为什么没人提这些？”

    为此，他到香草家拜访过，他看到她闺房有个很大的书柜，有些书他这个学机电的清华学子想象不到：

    范文澜、白寿彝的《中国通史》、黑格尔、罗素、文德班尔、全增嘏、任继愈、冯友兰的中外哲学史。甚至还有卢森堡的《政治经济学史》、胡绳的《中国经济思想史》、胡塞尔的《逻辑研究》、萨特的《存在与虚无》。

    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诗学》《形而上学导论》，那是一个繁杂的精神领域，我们的工人在那里艰难地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