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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季棣棠需要用到画像的那步棋,是下在这里。 好在,这回的矛头是冲他而来,而不是对着君长夜。 可几乎与此同时,另一种异样感觉的浮现,却亦在顷刻间盘踞心中。那种饱蘸酸涩的甜蜜讶意,与难题得解的松快分踞两端,在心间互不相让,在那一刹那之间,竟仿佛要将月清尘硬生生劈成两半。 这让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感受被人当众揭穿心意的愤懑与难堪。 “沅有芷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原来这就是君长夜还在绝尘峰时,一直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吗? “字迹并非不能仿冒,内衫更易,怎么能单凭这些,便断定望舒君与君长夜有私?”叶知秋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不,那件内衫是无法仿造的。”越逼近那个呼之欲出的残酷真相,红绫的语速反而愈发放缓了,“望舒君的服饰花样不多,风格却很鲜明。不止望舒君,每位峰主的日常服饰,都是昆梧山根据各峰峰主的心性,取来每座峰上漂浮的流云为原料特制的,绝不会与旁人混同。掌门忘了,裁云制衣这些小事,都是红绫帮郁姐一起做的。用这种方法做成的衣服,别人即便想仿,也绝对仿不出来。” 叶知秋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像突然苍老下来。他终于转向白衣男子,却没有看对方的眼睛,只是问:“清尘,我不想怀疑你。但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贴身衣物,会落到魔族右使手中? “清尘,你告诉师兄,你是真的与君长夜有私吗?” 月清尘看了看叶知秋,没有立刻回答,转而先问红绫:“飞贞怎么说的?” 红绫冷冷瞧他一眼,忽然站起来,走到叶知秋身边。她伸出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摇了摇,像极了无声的安慰。她将自己满腔的柔情和爱意都给了面前这个人,留给旁人的,就只余凌厉和冰冷:“他说,近一年来,但凡望舒君不在昆梧山的日子,都是在魔宫中,与魔尊幽会厮缠。他还说,望舒君与君长夜还在绝尘峰时,便已经暗通款曲,奈何碍于师徒身份,不能堂而皇之地在一起,于是便自导自演了潇湘那一出好戏。如此一来,既能摆脱师徒关系的束缚,又能助君长夜在魔族另辟一片天地,方便二人日后往来。” 月清尘蹙眉道:“一派胡言。” “那你说,你不在昆梧山的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红绫语含讥诮:“莫非不是一直待在万古如斯宫内,与魔尊苟合吗?” “我没有与他苟合。”月清尘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周遭绵绵阴雨受冰灵气波及,纷纷化作细小的冰粒。他闭了闭眼,眼前却忽然闪过在魔宫中的日子,闪过那些被君长夜拥着入睡的夜晚。 他不想把那称之为苟合。 或许,他更想把那当作是一种赎罪。 歉疚,怜惜,□□和爱,他对君长夜的感情混杂了太多,复杂到甚至分不清哪种更占上风。 “再说一次,我没有与魔尊苟合。”月清尘睁开眼睛,与叶知秋对视,语气冷凝:“师兄,你看眼前这一幕,与二十年前,何其相似。你明知我不会做对人族不利的事,我师父也不会,可她还是死了,死在一片流言蜚语当中。师兄,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她有不得不做的事,也没人比你更清楚,她是为何而死。现在有人想要我成为下一个琴圣尊,你说,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会和当年一样吗?” 月清尘注意到,在他说到“当年”二字时,红绫明显一怔,甚至有片刻的失神,好像被离去多年后再度归来的梦魇缠上。可那失神只是片刻,很快,红绫就再度反驳道:“但在断肠夫人cao纵鬼埙残害我仙门弟子时,望舒君的表现,掌门与我皆是有目共睹。望舒,浮生琴在你手中,你却并未竭尽全力阻止断肠夫人,你敢说你心中,就并无半分偏袒魔尊之意吗?” “这话问得奇怪。”月清尘语调仍是冰冷,“断肠夫人死于琴圣之手,君长夜是琴圣之子,他们两人,本该不共戴天。你说我有意相帮断肠夫人,不正说明我完全站在魔尊的对立面吗?” “够了,”叶知秋终于开了口,听上去竟有些疲惫,“红绫,我不信清尘与魔尊有私,至于魔尊对清尘抱有何种感情,我不想知道,也并不关心。至于那件内衫是如何到了飞贞手中,可能是偷来的,买来的,毕竟世上,还存在琅轩阁主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所以,我不信清尘与当年魔族入潇湘有关。” “知秋,”红绫顿时焦急起来,“谁是在潇湘事件中受益最大的人,岂非一看便知?君长夜殴杀同门,按律本该处死,可他非但没死,还在十年之内拿下了魔尊之位,还有……” “你说,君长夜是当年受益最大的人?”月清尘冷冷道,“而我为了助他登位,特意引魔族入潇湘。我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为什么不随随便便找个借口,直接将他逐出师门呢?” 红绫瞪他一眼:“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我亲手废他修为,断他灵脉,任他躺在水牢中,却不闻不问。”月清尘摇了摇头,“我是这天底下最不称职的师父,也是这天下第一狠心的师父。他们现在却说,我心甘情愿受那一百零八道雷,都是为了助君长夜登位。而我之所以要助他登位,是因为想与他修好。师兄,你听,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