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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个人真正喜欢乡野生活,这种生活同时伴随着鸡飞狗跳繁重农务,靠天赏饭与不确定性齐飞。 游屿这边能够看到楼下厨房,厨房的灯首先亮起,而后升起炊烟,他缩在被子里换好衣服,披着外套走出去。 方志材在厨房,见游屿这么早起惊讶了下,而后笑着说早上好。 游屿哑着嗓子接过他从锅里烧好的热水,方志材在里头又加了泉水,温度正正好。他仰头喝尽,听到方志材说你爸爸也醒了,在客厅。 游屿探头看了下方志材放进蒸锅里的食材,六个圆嘟嘟的红薯,方志材说:“又甜又水,我们自己种的,你们那边肯定吃不到这么甜的。” 泉水洗脸虽然又冰又凉,但用来醒神再好不过。游屿洗漱过后才去客厅找方远,方远依旧坐在昨日靠近暖气的地方,面前摆着画架,他正在练习画简单的几何体。 游屿送给方远画纸后,网络上陆续找过素描入门教程发给方远。方远很专注,游屿没打扰他,坐在一旁用小刀帮他削笔头钝掉的铅笔。 方远画画确实没有天赋,但好在用心学,游屿偶尔指点一下,他也能立即改正过来。 吃饭时,方远笑着说,我们游屿有当老师的天赋。 游屿心说,我不想当老师。 他时常惹舒少媛生气,后来生气的人变成陈卡斯。 舒少媛舍不得打游屿,但陈卡斯敢。学钢琴的人会经常被老师打手,而游屿的后背则会被攻击,经常被陈卡斯教训到几乎以为自己要吐血。 饭后,方奶奶去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方志材照顾方远,方远对游屿说:“出门左拐从桥上过,直走就是你mama之前生活过的地方。” 游屿没说话,轻轻点了下头。 的确很好找,因为走过小桥,只有一户人家住在那,但由于年久失修,房屋内外早已破败不堪。游屿没进去,就站在门前,他搓了下手臂转身对一直在自己身后的薄覃桉笑了下,“我总觉得自己现在全身发麻。” “心也跳得很快。”他又捂捂心口说。 “虽然很不想哭。”游屿抬手抚摸墙壁上用红色油漆画上的“拆”字,不知为何,看到这些破败他不自觉觉得心酸。 就算是破烂不堪,也依稀可见舒少媛生活过的痕迹。她喜欢画画,墙上有她用笔画过的痕迹,屋内的摆设虽落了灰,但仍能让人感觉得到这家人很爱生活。所有物件都整整齐齐码着,包括堆在墙角早已腐朽的枯柴。 方远说政府决定拆除村里不住人的建筑,开春就动工,舒家的房子也在这次规划内。 他睁着眼,风从他眼前蹿过,被眼泪包裹着的眼球感受到了凉意,不自觉闭了下,泪水全都粘在睫毛上,没落下。 虽然很不想哭,但忍不住。 他牙齿紧紧咬着下**,低头去找手机,头顶传来薄覃桉的声音。 “方先生告诉我,你mama和他其实并不是相爱结婚。” “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些。”游屿问。 薄覃桉道:“他大概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游屿噗嗤笑出声,自语道:“我就知道方志材说过的都是假的,我怎么能信他呢。” 他没见到的时候并无感触,但真正亲眼所见,这才被现实震撼。 他无法想象舒少媛这么精致追求高质量生活的女人,曾经是个贫穷追逐梦想的农村出身的少女。她太光鲜亮丽,亮丽到他曾经觉得她这个人就是该含着金汤匙,就是该接受无数男人的追求。 像个公主般活着,直至死亡。 “他还说了什么。”他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算了还是别告诉我。”话音刚落,手中的手机振动,游屿接起。 “她为什么和你结婚。”他开门见山。 那边的人沉默很久,才说:“她上大学的第二年,奶奶去世了。” 游屿哽咽了下,“然后呢。” 舒少媛升入高中被当做特招重点生时,方奶奶患了重病,舒少媛不得不打工赚取医药费。村里虽也帮助了很多,但对于患病的人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考入大学后舒少媛更努力,奖学金补助金每学期的申请,校外做家教,白天补课机构辅导学生,傍晚赶去市内的画室当画画老师。 辅导班有抽成,她赚的并不多,后来只能退出,自己在中学附近的公告栏贴家教广告,更直接地赚取报酬。 她比同龄人早上一年学,十九岁的时候已经在上大二,也就是在大二即将结束上半学期的课业时,她半夜接到方家父母打来的电话。 你奶奶恐怕不行了,快回来吧。 大概老天还是可怜她的,让她赶上最后一面,奶奶握着她的手说:“一定要好好生活。” 奶奶招呼方远走近些,握着舒少媛的手说,方远是个好孩子,值得你托付一生。 也就是这句话,成为舒少媛一辈子的枷锁。 “所以你就在她受刺激的时候娶她吗?”游屿颤抖着强忍怒火,他脑内轰鸣,像是被炮弹击中般,重复道:“你在她毫无理智的时候娶她。” “方……方远。” 你还是个男人吗? 他曾经设想过很多,认为舒少媛始乱终弃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舒少媛的所作所为让他这么多年以来都厌恶至极。 农村是不会在乎城市里那套法定年龄结婚的规矩,那个时候消息滞后,法律也未被普及。两家人敲定时间,双方同意便可以结婚生活。舒家父母打工期间又生育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如果不是奶奶丧礼,舒少媛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凭空居然又多出来个弟弟,怪不多这些年父母不回家看她和奶奶,寄的钱也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