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荀川把衬衫衣角对齐,然后严丝合缝的贴紧,叠的整整齐齐,他性子太独,占有欲太强,自己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收拾打扫也都是亲力亲为。 有些事情一但开始,便打不住了,荀川把叠好的衬衫放在一旁,又静悄悄的拿了件衣服过来,重复刚才的动作,细细的捋平整。 电视机里的画面还在继续。 许仙:“……再想吃饭饮茶,做工生病,东奔西跑,又耗费了多少时日?真正留下来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日子,掐指一算,其实少之又少。” 许仙一副文弱呆傻的书生样,却自有一番智慧果断:“我并不想让姑娘觉得我是个花言巧语的登徒子,可如果我这辈子只有这两三次机会与姑娘邂逅,我已错过了两次,剩下的这次,又怎么能够放过?” 荀川忽然有点没来由的烦躁,手里叠了一半的衣服也不想动了,随手往后面一甩,结果没成想碰倒了衣服堆,连带着把严遇叠好的一摞也给碰翻了。 “……” 荀川想转身面对电视,结果被严遇一把扯了过去,双手被钳制,动弹不得。 严遇气笑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荀川心想是故意的又怎样,偏过头不做声。 严遇把他脸掰过来:“想报复我你可以光明正大一点。”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暗地里搞小动作。 荀川闻言腿一蹬,顺应他意,光明正大的踹了一件衣服下去,然后挑衅的看了严遇一眼,他还欲再踢,严遇却一个翻身,直接压住了他的双腿:“捡回来。” 荀川不屑的冷哼一声,闭上眼不予理会。 严遇道:“信不信我直接扒了你的衣服扔下去?” 荀川闻言睁眼,面无表情睨着他,rou眼可见的不服气,最后掌心微微一收,还是将那件衣服隔空捡了上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严遇头上。 衣角垂落,挡住了周遭的视线,连带着将身下的荀川也罩了进去,严遇不恼不怒,静静看着他,俊美的五官在荀川眼前陡然放大,呼吸声可闻。 荀川不安的动了动,却被压得动弹不得,他避开严遇的视线,偏头闭眼,低声道:“放开!” 他下颌线分明,有着属于男子的锐利,一张脸却漂亮的不像话,睫毛又密又长,微微颤动着,不似外表那么倔强硬气。 严遇靠近他,反问:“不松又怎么样?” 荀川牙关紧了紧,眯着眼道:“不松我就吸干你的人气。” 严遇仿佛是笑他天真,点点头道:“来,能吸到算你厉害。” 荀川当然不可能真的去吸,闻言顿时卡在那儿,不上不下的,严遇不过略微低头,就触碰到了他的鼻尖,说话间唇瓣相触,荀川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瞪大眼睛:“不——” 然而晚了,他的未尽之言被严遇尽数吞入腹中,荀川牙关紧闭,偏头想躲,却被死死扣住后脑,严遇轻而易举就撬开了他的牙关,极其放肆的在他唇腔内扫荡,随着吻越来越深入,荀川整个人已经开始晕晕乎乎,紧绷的身体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那件白衬衫不知何时从严遇肩头滑落,顶上的白炽灯光芒明晃晃的照了下来,荀川神思聚拢,耳畔传来一道低笑声:“怎么样,吸干我的人气了吗?” 荀川一丝也没吸到,他视线飘忽的看向天花板,因为过于刺激,眼瞳覆上了浅浅的薄红,像是红宝石一样瑰丽。 严遇松开他,起身,重新把衣服归拢,又从床头柜摸出一个打火机,咬着烟道:“再乱动就把你扔出去。” 半晌,荀川才从床上爬起来,看也不看他,双手抱膝,坐在床尾继续追自己的电视剧。 严遇坐在他身后,探身在床头磕了磕烟灰,然后继续和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苦战,效率依旧低的惊人,不由得长叹了口气,靠着荀川不动了。 严遇说:“一人一半?” 荀川没做声,拿过一件衣服放在膝上捋平,然后工工整整的叠好,电视中不知何时播放到了许仙在月老祠问卦的那一集,严遇伸手从后面搂住荀川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一边抽烟,一边看剧,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静谧。 许仙:“老人家难道不相信我的心吗?” 卦婆婆:“不是我小看你,傻小子,男人的心向来摇摆不定。你现在把心放在她身上,过了今晚,还不知道明天又在谁那里呢?” 荀川觉得这句话很适合形容某人,回头看了一眼,结果被严遇捏住下巴强亲了一下,被吐了满脸烟,又转过了头去。 许仙:“婆婆说得好没道理。别人都说你能未卜先知,我看倒不见得。我的心只有我知道放在了何处,它一直放在那里,从未动摇过。” 卦婆婆:“现在心里只有她一个,日後碰到比她更美更好的,难保你不会动心。” 荀川想,如果自己不变成鬼来找严遇,他现在或许早已经另觅新欢了,属于厉鬼的那种不甘怨憎又渐渐从心头浮起,最后被强压了下去。 许仙:“就算碰到别的更美更好的女人,也自然会有别的更美更好的男人去配她。关我何事?” 卦婆婆:“你这么说,只是她现在貌美如仙。一旦她年华老去,人老珠黄,你的心还能在她身上?” 许仙:“她变老,我便陪着她一起变老,心自然还在那一处。” 一大摞衣服已经叠好了,未免再次被碰倒,严遇起身下床整理到了衣柜里,他忘性大,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在里面放过什么铜钱,现在不见了,自然也不会发现。 荀川陆陆续续把最后几件厚衣服收拾整齐,然后抱了过来,又见严遇蹲在柜子前挡的严严实实,直接踢了他一脚。 严遇条件反射就要爆粗口,一回头见是他,又敷衍的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来。 原本杂乱的床铺此刻终于简洁平整,严遇一看时间,发现已经折腾到了后半夜,他把柜门关上,发现关不严,就懒得管了。 电视中,这一集似乎也到了尾声。 卦婆婆:“变老变丑不是最坏。如果一觉醒来,她早就把你忘记,对她来说,你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你的心还会在她身上?” 许仙:“她忘记我有什么可怕?不过再多麻烦几次,告诉她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心还是在一处。” 严遇熄灯,关了电视,静静躺上床,仿佛在想些什么,又没有想。 遗忘,某种意义上和投胎是一样的,投胎转世做人,就再也不记得前世的一切。 严遇不自觉的,往中间睡了睡,然后和荀川挨在一起,不过荀川似乎不乐意和他靠着,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严遇一手枕在脑后:“生气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荀川在气什么,不过脾气这东西,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严遇静静躺了会儿,发现睡不着,还是翻过身去,从后面抱住了荀川,将他过于清瘦的身躯揽进怀里。外间隐约有飞蛾在窗户上扑棱的声音,还有蝇虫在路灯下飞来绕去,让人后知后觉感受到夏天的来临。 上个冬天已经过去了。 第99章 鬼的软饭不能吃 时隔一段时间后, 这栋楼终于搬来了一位新住户,听房东大妈说是名单身女子, 胆大的很,指名道姓要住苏玉死的那间房,换言之,就在严遇家楼上。 “这姑娘人还成, 一次性付清了半年的房租呐,你可别欺负人家, 苏玉那件事你不该说的别乱说, 嘴巴闭严实点儿。” 自从这里发生了凶杀案,附近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敢来租房子了, 再者说, 能一次性付清半年房租,出手也算阔绰, 何必屈就在这种小地方,还特意要住苏玉死的那间, 说不出的怪异。 房东大妈却没想到这一层,拿着钱喜不自胜,扭着腰找三姑六婆打牌去了。 早上的时候,那名女住户悄无声息的搬了过来, 行李少的可怜, 只有两个行李箱, 滚轮在楼道间滑行, 声音十分明显, 严遇听见动静,隔着门缝看了一眼。 那女子穿着一身包臀短裙,露出的腿粗壮无比,呈小麦色,隐隐可见肌rou轮廓,身高初步估计有一米七以上,还踩着恨天高,一头墨色的长发直到腰际,像绸缎一样光滑,拎着两个行李箱毫不费劲的往楼上走。 她身上的裙子是限量款,手腕带着的水晶链也得三万起步,与这个地方简直格格不入,就在严遇准备关上门的时候,那女子似有所觉的回过头,对他笑了笑。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右边靠近耳后的地方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扭曲纵横,粗眉,鹰钩鼻,高颧骨,厚唇,实在丑的不像样,没有半分属于女子的温婉明媚,笑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狰狞。 严遇无动于衷,随手合上了门。 荀川盘膝坐在床上,似有所觉的看了一眼天花板:“有人搬进来了。” 严遇总是很擅长抓住重点:“嗯,是个女的,个高,长发,挺有钱。” 荀川闻言,忽的笑了,嘴角弧度阴恻恻,说不出的骇人,他手掌隔空一掠,桌上就悄无声息出现了一张银行卡,赫然是之前被严遇埋进他墓前的那张。 荀川睨着他,冷冰冰的反问道:“够你花了吗?” 系统弱弱的响了一声:【叮~】 【请宿主贯彻自立自强四字方针,坚决拥护系统准则,人的软饭不吃,鬼的软饭更不吃!】 系统如果是只鬼,严遇第一个就把它收了,打的魂飞魄散永不超生那种。 天亮了,严遇也该出去摆摊算命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钱这东西,永远都不够花的。” 到底也没拿那张卡。 他背上包,准备出门,结果回头一看,发现荀川没有分毫想跟上来的意思。 严遇屈指敲了敲门板,引起他注意:“我出去了。” 荀川翻身往床上一躺:“太阳大,你自己去。” 他半边身体都挂在床边,掉下去,又飘上来,掉下去,再飘上来,宛如一个智障儿童,严遇心想不去就不去吧,自己还能省点事,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荀川不动了,侧耳倾听着严遇出门的脚步声,等到他走远了,这才坐起身,指尖隔空一摄,不远处书桌的第四层抽屉忽然就自动打开了,最顶上的一张纸悠悠飘到了他手中。 没有接触过命学的人是看不懂这张图的,荀川也不例外,六芒星有内环外环,上面标注了五行。 外环的金对着内环的木,内环的木又对着外环的土,土对着水,水对着火,火又对着金,隐隐形成相克之局。 荀川悄无声息的下床,拉开第一层抽屉,里面有一本算学书,他粗略翻看了一下,只知道这种六芒星卦图是算命数的基础图形,别的却是一无所知。 他想问严遇,却又觉得对方不一定会实话实说,只能把东西又原样放了回去。 贵一点的住宅区都在风水极佳处,而且正面向阳,产生阴魂的几率也就小一些,但那种拥挤脏乱的居民楼——例如严遇住的这个地方,天长日久阴气腐气滋生,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阴魂最多,厉鬼有之,猛鬼虽然还没遇到,但想来也不是什么传说。 荀川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对门楼的窗户上总有一道伏案描画的身影,那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画家,没等到出名就心脏猝死了,机缘巧合下变成游魂,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画画。 那间房是整栋楼最漂亮的一间,墙壁上总是画着绚丽多彩的图案,不过无缘无故多出来一幅画,总是很吓人的,所以上一家住户已经搬走了。 人生就是这样,来去匆匆。 随着时间推移,阳光渐弱,荀川闲着无事,飘了过去,那名老画家还在画,雪白的墙壁上是成簇的向日葵,迎着烈阳,开得十分灿烂。 他头发花白,身上衣服五颜六色,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神情专注的用画笔沾着从画材店偷来的颜料,一点点在墙壁上勾画。 这种是最低阶的游魂,没有神智,只是盲目的重复着生前最喜欢做的事。 荀川飘走了,变幻出一副陌生面貌,乍一看与正常人无异,他拿上银行卡,走下了楼,光明正大的穿梭在人流间,仿佛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他死了。 日落西山的时候,荀川才慢吞吞往回走,他去银行取了一笔钱,买了不少东西,手上拎的满满当当,弄堂巷口有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她也是游魂,每天在四周来来去去的走,嘴里一直念叨着:“国丰……你们有没有看见国丰啊……他该回家了……” 国丰是她的老伴,两年前搬走了,低阶游魂不能离开死时的地方,她就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荀川冷眼看着,一下觉得自己还算幸运,但又觉得没什么幸运。 严遇回来的比平常要早,一回家就看见桌上满满当当的东西,不由得抬眼看向荀川:“你今天出去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