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掠山河】(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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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后会X无期 2021年8月3日 字数:27458 「陛下,军前密报。」 白锦之放下手中的羊脂龙凤玉佩挥了挥手,几个侍卫便赶紧上前搬走了殿中 的两箱珍宝。殿下熠国和使再三跪拜后踏着碎步而去。 他这几日来兴致颇高,不仅大宴群臣,还在云阳放了百花灯为沐妘荷庆功。 可当他接过信袋,展开了布绢看了几眼后,脸上的惬意却僵在了脸上。他前后看 了三遍,几乎快要将布绢看穿,才完全确定信中所言之事。 「简直荒唐!」他将布绢揉成团重重的拍在了龙案之上。 「传旨,传旨!让武英候连夜回……」 「陛下,丞相求见。」 白锦之的手漠然指着北方,而后又带着重重的鼻息放了下来,「宣。」 片刻后,韩丞相上殿叩首。 「爱卿何事?」白锦之紧锁眉头,不断揉搓着手中的布绢,此刻他正在脑中 拼命想要勾勒出一个虚幻的男子模样,一个素未谋面,却想要夺他至宝的男子。 「陛下可知武英候与那拓……」白锦之听到这话顿时抬手压言,随后眼神示 意左右退去。 「丞相如何知道此事!」 「陛下,武英候这些时日与一翩翩少年朝夕相处,还特请陛下封了他一个游 击将军,每每分兵而战必与此少年同行,此事沄军中早已人尽皆知。更有甚者, 据传武英候手臂负伤休养之时,两人曾于大帐中孤男寡女共度了一夜。只是却不 知那少年竟是坜国大都尉拓跋烈。如此一来,其中奥妙,恕老臣难以揣摩,故而 急奏陛下定夺。」 韩勤石一番描述,不多不少,正掐住了白锦之的咽喉。他在朝多年,自然比 谁都清楚陛下的心思与脾气。 白锦之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让,但唯独此事乃是龙之逆鳞。虽然沐妘 荷已是前皇后,可椒房殿空置至今未有其主绝非是他无意。他在等,等她胜了, 亦或是累了。这十年间,他寻遍了所有的借口都未见得她一面。可他依旧在等, 等这椒房殿唯一的女主,天下唯一的皇后回来。 她可以不属于自己,但不能永远不属于自己,更不能属于别人!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手扶着龙案稳住自己的身形。「妘荷冰魄雪魂, 一心为国,断不会有失仪之为。应是求胜心切,受其蒙蔽罢了。」 他刚刚明明怒不可遏的想要急招沐妘荷回都,可此时冷静之后却不得不为她 说起话来。她若失节,失的便是天子颜面,大沄颜面。 韩勤石并不争辩却只是附和,「臣想来也是,武英候心中所念便只有北伐二 字,又怎会与一黄口小儿有染。只是武英候盲鹰谷遭伏,五千人尽皆被放了回来。 她独自一人面对两万断牙居然全身而退。另据守城士卒所言,武英候归来之时… …」韩勤石有意越说声音越弱。 「如何?」白锦之颤着嗓音问道,「衣甲不整,双眼红肿,目光呆滞,满脸 泪痕……」 「够了!」白锦之就手拿起龙案上的玉佩摔了个粉碎。 「陛下息怒!」韩勤石目的达到,一拜到底。 「让她回来,让她马上给我回来!」 「陛下,万万不可!」韩勤石低声说道。 「有何不可,那是朕的女人,岂容他人污蔑觊觎!」 「陛下,如今军中已是流言四起,不堪入耳。而武英候与五千沐妘俱以奔赴 寒云关。此时若将其召回,岂不应了那些流言,不仅坏了大将军清白,也于战事 不利。」 韩勤石不慌不忙,每一句话都顺着白锦之的龙鳞而下,字里行间也皆是为沐 妘荷着想。 白锦之缓缓坐了下来,怅然的问道,「那依丞相之意呢。」 「陛下只需下令命武英候取了那拓跋烈的首级,收复兖州,届时流言岂不不 攻自破。陛下如若还不放心,可以训练羽林之名召回秦无月,这秦无月和周慕青 素来与武英候私交甚深,只要将其中一个攥在手心再加上沐秦周三族性命。届时 无论武英候心头究竟是如何思量,那拓跋烈也只得是必杀无疑。陛下既出了心中 这口气,也平息了流言,亦可振奋我大沄国威,于公于私皆为上策啊!」 一盏茶后,韩勤石面带微笑走出了大殿,云阳的无形大手已然伸了出去,他 和对面的博弈也借此拉开了序幕。 沐妘荷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他要她赢,也要她死…… 寒云关北三十里,阿刻依正焦躁的在帐外踱着步子,盲鹰谷一战早已传回了 定南,可到现在都没传下旨意来,有时候无旨远比有旨更为可怕。可大都尉自从 回营之后,除了让他准备些许的大铜镜外,几乎没多说过一句话。 原本散开的断牙已经全都招了回来,虽说身后有新拿下的崇州六城,可拓跋 烈却早就下令让城中百姓休养生息,不作打扰。而先前补给和截获的粮草余数已 不算多,怕是最多也就能坚持月余。 眼下断牙宛如被困在了寒云前,进退都是遥遥无期,阿刻依只得每天眼巴巴 的盯着拓跋烈,希望他能下几道军令,至少能告诉他进退的时日。 可等到最后,拓跋烈的军令未等到,却等来了定南王上的特使。大帐中,特 使板着脸,吹胡子瞪眉毛的看着心不在焉的拓跋烈。若不是拓跋烈有皇子身份, 他怕是早就拍起了桌子。 「烈皇子,你助沄国击我大坜盟友熠国之事该如何解释。」 「此事去问拓拔野便是,我却不知狼群何时与羊成了盟友……还有,军营重 地,特使还是称我大都尉更为妥当。」拓跋烈端起茶牛饮了一大口,丝毫不为特 使所动。 「好,好,大都尉,盲鹰谷一战又作何即使,难不成你当真私放了那沐妘荷?」 「私放?我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一同落的水,何来的私放。她身为一女 子,要与我单打独斗,我若不应战,岂不丢我大坜脸面?至于她麾下的那五千人, 可算是我给她的聘礼,不过卖个人情罢了。」 「聘礼,人情?」特使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两撇八字胡差点都气直了。 「大都尉,两军交战岂是儿戏,沐妘荷曾多次让我大坜吃尽了苦头,如今千 载难逢之际,你竟不除去此患,还谈什么人情?别忘了,你可是大坜王子,大坜 子民心中的武圣!」 拓跋烈轻轻的嗤笑了一声,「沐妘荷乃是大沄军神,又是天下绝色,娶了她 不比杀了她更能振奋我大坜国威?」 特使死盯着他看了半天,随后烦闷的在帐中左右踱着步子,他是奉了王上密 令,来查个虚实,故而连随从都被丢在了帐外,王上嘴上虽未说什么,可心里却 对他私放沐妘荷一事甚微恼怒。眼下特使只希望拓跋烈能给他交个底,让他可以 回去交差。 「离入冬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奉王上之命,大都尉还是班师回都吧,无论如 何,崇州也已拿下,至于其他,还请大都尉自己去和王上解释。」特使怕自己问 不出个结果,还是干脆让他自己面君去吧,届时这五万人是杀是放便也不用自己 cao心了。 「特使先回,待我拿下寒云,杀了太子,自会带着大沄供奉回定南复命。」 拓跋烈转而又拿过一个橘子,拨开皮丢了一片进嘴里。结果入口便是一阵激酸, 气的他起身后大步流星走到帐前,掀开帐帘,连装橘子的果盘一起扔了出去。 特使一听猛然间便却来了兴致,跟在他左右问道,「大都尉要打寒云关,何 时?」 「快了,估计就这十来日吧。」 「可有胜算?」 拓跋烈眉头一皱,扭头看着特使反问道,「若无胜算,难不成是去寻死?」 「我自然是希望大都尉可以得胜而归,如若真能拿下寒云关,那么在王上 面前,之前的种种便不足挂齿了。」 「如此正好,特使便请回吧,静待佳音便是。」拓跋烈回身坐下,准备送客 了。 特使想了想,又回头说道,「希望大都尉不要食言,纵使大都尉年轻气盛, 也还请别忘了跟随你纵横厮杀的断牙将士们。」 拓跋烈只是挥了挥手,却在特使快要出帐之际默默的补了一句,「回去告诉 他,我定会和沐妘荷决一死战,让他宽心。」 这天阿刻依终于接到了密报,兴冲冲的跑进了大帐,拓跋烈正坐在炉边看着 手里的白绢,这些日子他几次想将其投入火中,有一次甚至已经丢了进去,可却 又闪电般的伸手挑了出来,白绢的一角烧成了焦黑。他暗自运气,却不知这气该 往哪出。 见阿刻依进来后,他迅速将白绢捏成一团。 「大都尉,她到了!」阿刻依刚一进账,便大声喊道,他并不害怕沐妘荷, 但他也确实不愿去攻打寒云。但眼下无论如何也总比伺候一个性情突然阴沉的主 帅好。 拓跋烈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默默算了日子,低声自语道,「五日的路程她 竟走了二十日……」 「是啊,走的比粮车都慢,大王子那边的探子说,这一路都是走走停停,沐 妘荷连马都未骑,全程都只坐的车辇,看着像是生了场大病……」 阿刻依加重了「大病」二字,他并无没有其他心眼,只是借此想提醒拓跋烈, 这可是攻打寒云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病了……」拓跋烈再次默念,依旧未动身形。阿刻依还想说什么,拓跋烈 却挥了挥手让他上前来,随后摘下自己的佩刀递到 他的手上。 「去准备吧,十日后攻打寒云。」 「十日?」 「去吧……」 他们之间必有一战,也只有这一战…… 傍晚时分,拓跋烈独自一人登上安斜岭远远的望着飘渺的寒云,一直看到深 夜。阿刻依有点不放心,远远的跟在了后面。他这个大当户着实是辛苦,既要安 抚断牙,又要筹备军务去搞些不知何用的铜镜,还得cao心这个年轻气盛的主帅。 而最要命的是,他们真的要去攻打那座嵌于山间的堡垒了。在他的眼里,那 是一座天堑,是一座能够轻易吞噬所有断牙的魔鬼之门,彷佛根本就看不到一丝 赢的希望…… 沐妘荷带着五千铁骑和粮草押运车终于抵达寒云关下,她刚从车辇上下来, 周慕青便铁青着脸而来。 「大将军……」 沐妘荷看了看斑驳高耸的关隘,轻声问道,「有多少坏消息。」 周慕青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凤鸣,顺势屏退了身后的卫尉。叹着气说道,「就 没好消息,太子军里传了一片,说什么的都有,我前几日当众杀了三个,算是压 住了,陛下圣旨前些日子便已到了寒云,旨意里只字未提盲鹰谷之事,只是再三 强调让将军杀了拓跋烈。还有便是……」周慕青顿了片刻,满脸的愁苦,「无月 被陛下召了回去,说是要训练新的羽林。陛下在旨意中大加赞赏将军之功,还特 别强调要重赏我等三姓族人。大将军,陛下这是在以我等全家老小的生家性命逼 你杀了拓跋烈,自证清白。」周慕青本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直,可既然拓跋烈将她 们众人都骗的团团转,就连自己也深受其害。杀他而后快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但当她看到沐妘荷的第一眼,心里便慌了。因为大将军的眉宇中不经意间露 出了只属于女子般的幽怨。 清白?沐妘荷听到这两个词,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他征伐她的身子如同开 疆扩土,毫无保留,而她的体内也早已被他灌满了。她一路走回城时,下体还在 不断往外渗着粘稠的男子元阳,属于她亲儿的元阳。 她本不该站在这里,她本该让自己这下作的身体凋零,腐化,就这么烂在渭 水旁。可她舍不得,她舍不得她唯一的孩子。 「寒云关眼下如何。」 「主副两关皆已由沐妘军换防,哪怕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太子那边,日 日只在主关城中会宴宾客,饮酒作乐。据说那些歌姬皆是晔州官吏们孝敬的,隔 些时日便会送来几个。」周慕青只是阐述,并未添加一丝多余的语气。 「以你看太子联军战力如何?」 「战力?除了人多简直一无是处,还比不上王将军那边的沄军,那里的沄军 好歹是他这些年悉心调教的。而太子这边除了云阳的五万人外,余下的联军皆是 各州东拉西凑而来,不少都是强拉而来的农夫,走卒,弓都拉不开。每日都有偷 偷逃走的士卒,军容松散,军制不整,各军之间连人数都难清点,简直就是乌合 之众。若不是这寒云天堑在,我北方门户怕是早就大开了。这都是大沄这些年重 文轻武的恶果啊。」 「去看看。」沐妘荷扭脸便走,周慕青召回卫尉紧随其后。 「太子殿下好兴致。」沐妘荷一脚踹开了殿房的大门,身后的卫尉则拦住了 守门的兵卒。 此时太子浑身只穿了件锦袍,趴在一半身赤裸的歌姬身上,以口喂酒玩的不 亦乐乎。听见了沐妘荷的声音后缓缓站起了身,随手拉了拉袍带,一边看着沐妘 荷微笑,一边用手掌擦去了嘴角的酒渍。 「不知母后驾到,有失远迎。」太子起身,屏退了歌姬,迈着浪荡的步子走 到沐妘荷身前,上下贪婪的打量着。他此生唯爱两件事,一是权,二是色。远在 云阳的白锦之并不知道,他的朝堂上早已有一大半臣工乃是太子党羽。 如今的他已算是可得天下绝色,却唯独得不到眼前之人。 沐妘荷猛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领将其拖到身前,「白恒,你与我听好了,一 者,我不是你的母后,军营之中你应称我为大将军。二者,你脑中那些龌龊之念 我心知肚明,你应明白,若是惹怒了我,便没有我沐妘荷不敢干之事。三者,前 方即将有大战事,今日你便迁出主关,滚去晔州。届时你如何荒yin皆与我无关。」 有那么一刻,沐妘荷真的希望拓跋烈可以杀了他。 「将军身上可真是香……」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真是天壤之别。从白恒口中说出,她只觉得 一阵阵的恶心。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说些玩笑话?」沐妘荷冷声反问道,「恒儿不过是实言 罢了,若是将军不悦,恒儿以酒赔罪。」说完,他狼 狈的弯下腰,端起桌上一杯 酒来,递到沐妘荷面前。 沐妘荷单手接过了酒,手掌猛然向上,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将酒灌了进去。 力量之大,差点连酒杯都一同塞进嘴里去了,紧接着抬腿便是一脚将其狠狠踹了 出去。 「沐妘荷!你竟敢打当朝太子!」白恒捂住疼痛小腹涨红了脸,腹中的酒食 顺着口鼻便喷了出来。 「将军……」周慕青在身后轻声喊了一句。她原本便知道沐妘荷甚是厌烦太 子,可还从未如此冲突过。 沐妘荷闻言,噌的一声拔出剑来,上前两步横在他的脖子上。 「我此次前来打得是大沄江山,你乃大沄未来之主,若你不能胜此重任,我 便是背上个千古骂名也不会让大沄天下毁于你手。白恒,你别忘了,云阳皇室众 多,白姓子嗣可不只你一个。更何况陛下正值壮年,等得起!」 「大将军息怒,大将军息怒,恒儿知错了,恒儿知错了。」白恒想都没想便 跪地磕起了头。沐妘荷毕竟曾是皇后,这个头他自然是磕的毫无顾忌。他原本以 为自己经营多年,已可与沐妘荷掰掰手腕。可不曾想这女人上来便是抽剑抵脖, 根本没有与他周旋的意思。 「噌」的一声,长剑归鞘。 「不,你不是那么容易知错的人,算了,后面几日还是委屈你在这主关中待 着吧,以免在它处又生事端。」白恒狼狈的站起身,往前进了两步但最后还是站 定了。 韩丞相的话确实有理,沐妘荷他来不得硬的,也来不得软的。而且眼下他还 需要借助她的力量,他需要军功,需要一场大胜来稳住他的位置。 「恒儿真心知错了,只是大敌当前,恒儿也想上阵杀敌为大沄尽绵薄之力。 烦求大将军带恒儿一同出征,便是个马前卒,恒儿也认了。」 「你杀了一匹狼?」沐妘荷并未回答他,只是冷眼看着他床榻上的一张上好 狼皮。这张裘皮绒毛茂密通体雪白,就那么搭在榻尾泛着渗人的光泽。 「都是前两年的事了,恒儿九牢游猎,碰巧遇上了这只落单的畜牲,它虽后 脚伤了,却是凶猛无比,身中数箭仍不倒地。故而杀之取皮,也沾沾威武之气。 大将军若是喜欢,尽可拿去作件裘袍。」 白恒自顾自的说着,根本没注意到沐妘荷颤动的嘴角和再次紧握剑柄的手掌。 白恒说的没错,这原本不过是只会伤人的畜牲,可现如今它却是亲儿的义弟, 那不就是自己的义子?她几乎在一瞬间就代入了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悲痛和愤怒 之中。 「将军,不可!」周慕青上前瞬时握住了沐妘荷紧绷的手臂,声线虽低却极 其紧张。她不知道将军到底怎么了,但有一点她很是熟悉,那便是沐妘荷双瞳中 的杀意。 沐妘荷被这低喝拉回来心智,缓缓松开了剑柄。 「去收了那张裘皮。」她低声吩咐着周慕青,随后再次上去,一步步逼进了 白恒。周慕青这时候哪敢去扯皮,只能跟在一旁,时刻注意沐妘荷腰间的长剑。 白恒也是一样的迷惑,但此时沐妘荷已经完全激不起他的一丝yin欲,他被这 女人可怕的气势惊的根本不敢与其对视,她进一步,他便不自觉的退上一步。直 到被床榻绊倒,坐在了榻上。 沐妘荷走到近前,抬脚用力的踩在床板之上。 「你想上阵?你可知前方之敌为何而来?」 白恒的嗓子被这居高临下的恐惧堵的严严实实,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茫 然的摇摇头。 「他要你的命!就因为你身后这张皮。」沐妘荷的呼吸越发急促,忍耐了许 久之后猛然转身,甲胄碰撞的哗啦声惊的白恒赶紧爬上了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沐妘荷咬着牙恶狠狠的甩下了这句,随后迈步便走。 周慕青松了口气,上前抄起裘皮跟着出了门。 沐妘荷走了几步,又看到了那几位正在屋外瑟瑟发抖的歌姬。 「给她们些银两,让她们滚回自己的地方,自甘堕落。」沐妘荷再次恶狠狠 的骂道,脚下的步子踩的也越发重。 周慕青一头的冷汗,她不明白大将军为何只因一张裘皮便失了原本应有的冷 静,变得如此怒不可遏。 「大将军,您刚刚不会真的想杀了太子吧?」 沐妘荷默不作声,只管往大营走。 「眼下太子的命可不单单只是一条,无月还有……」 「我知道。」沐妘荷长呼了口气,默默的打断了周慕青。 「我只是威吓,免得之后掣肘。」她略显无力的解释着,她恨白恒,若不是 他杀了自己的义子。她与拓跋烈之间也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可现在却是不同了。 为了那三族老小和无月的性命,她必须 护住白恒,而拓跋烈又必须杀了白恒。 对此她丝毫不怀疑拓跋烈的决意。因为她明白,自己有多想杀了拓拔野,他便有 多想杀了白恒。 这一路她想了许多,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明白了拓跋烈的决断和残忍,因为这 是个死局,无棋可解。她也想过回都面君,告诉他,他的儿子没死,可那又能怎 么样。 谣言四起的现在,就算白锦之勉为其难的信了,可难道要让他舍了太子的性 命却博取另一个皇子的欢心?将大沄的未来赌在敌国的统领身上,简直是笑话。 更何况白锦之原本就有些多疑,想来他也是不会信的,除非…… 入夜后,阿刻依忙碌了整整一日,这才挨上了床榻,可明明身体疲倦至极, 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末了,他只能爬起身,灌了两口烈酒,披了件裘袍出了营帐。一路就这么走 到了安斜林,站在了拓跋烈平日所站的地方,这里可以将极远处寒云关的全貌尽 收眼底。 他顿时便知道自己为何睡不踏实,因为这座关,这座根本无法逾越的关隘。 他于黑暗中尽力拉长了视线,关隘上四处都是灯火,远远望去,灯火飘摇,如同 鬼影,而这些火光则勾勒出了一个庞大的如阿修罗之门的可怖建筑。 九牢山脉在天泽这一段山势极为险峻,山壁如刀砍斧剁一般齐整,自上而下 如摊开在天地间的一副暗黄锦帛,而寒云关则鬼斧神工般嵌在了天泽山此段唯一 的鞍部。 寒云关分主副两关,主关嵌在了天泽山中,城门三丈来高裹着铜皮敲着数不 清的铜钉,光是城门甬道的进深便足有八丈。门外两条夯土路左右而下并入山脚 下的副关。 副关乃是一座巨大的瓮城,被大半圈的雉堞牢牢围住,正北是一座三层的箭 楼,城门有两重,前有门闸,后有对开铁叶。城中还有四道券门,数十个藏兵之 洞,除此之外,据说关中还设了诸多陷阱。 这庞然大物完全融入了天泽深灰的背景之中,成了一柄利刃,彻底斩断了南 北间的通路。即便强如断牙,攻下崇州后也只得望关兴叹。 「哎……」阿刻依茫然着看着寒云,重重的叹了口气。 「何故长叹?」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阿刻依一跳,他回过首才发现,拓 跋烈正盘腿坐于树下,一袭黑袍与树荫融成了一体。 「大都尉!」 「睡不着便过来坐坐吧。」拓跋烈语气安然,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兴奋。自 从去了一趟沄国,大都尉似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他也不客气,走到拓跋烈身 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营内怕是有不少微辞吧。」 「微辞不敢,兄弟们只是不解罢了,但只要大都尉下令,刀山火海自然是不 会眨一下眼。」阿刻依本就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人,自是有什么说什么。 半响,拓跋烈都未作回应。阿刻依则一直看着拓跋烈透亮的双眼,可越看越 是觉得变扭。原本雪豹般的锐利双瞳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温润,像是河滩边的黄羊, 而且拓跋烈虽也看着寒云,可思绪分明就在别处。 阿刻依着实憋不住了,「大都尉,当真要攻打寒云?」 「是,也不是……」拓跋烈轻声说道。 「恕属下冒犯,寒云不比其他关隘城池。此一战断牙怕是要死伤惨重,可就 怕我等拼死攻下那瓮城,可又如何去的了主关?主关居高临下,我等在瓮城中不 过是活靶子。届时就正应了大沄的俗话,成了那沐妘荷的瓮中之鳖。」 「瓮中之鳖?呵呵……」拓跋烈突然就笑了出来,笑的却有些干,并无多少 少年的风雅。 「大当户无忧,至少厮杀的战场不会在寒云,沐妘荷定会出城与我们一战。」 「大都尉何来如此确定,她有这天堑不固守,怎会出城相杀。」阿刻依坐直 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拓跋烈。攻城和城外鏖战对断牙而言无异是化劣为优。 「就凭她是沐妘荷……」拓跋烈说着这句,嘴角的笑意却更加丰盛。 「这……」 「但这关我迟早还是要拿下的。」拓跋烈说着话站起身。 阿刻依刚松下的心顿时又被揪了起来,「这又是为何?」 「因为她是沐妘荷。」话毕拓跋烈抬腿便离开了,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阿刻依 望着他的背影发愣。 而此时寒云关头,独自站在城垛上看着月色,吹着寒风的沐妘荷轻绕了两下 鬓丝,却依旧盯着一片荒凉的原野默默出神。她这几日动了些小心思,拓跋烈毕 竟是自己的儿子,母命为大,有些事就算暂时委屈他也得做了。总不能真的像他 所说的那样,嫁是嫁不得的,纵使自己……可杀又绝不可杀。如此一来,便只有 委屈他了,若能安然带回云阳与陛下相认,再寻个金枝玉叶让他彻底安下家,也 许一切会有别的出路? 金枝玉叶……沐妘荷的眉头默默凝了起来,心头突然有些酸涩,此天下有能 配的上自己儿子的女子么? 次日一早,寒云关沐妘大营中,偏将急冲冲的往中军帐而去。 「禀报大将军,坜国特使前来,送上了……送上了……」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一旁的将军先一步训斥了偏将,在座都看出 来沐妘荷眼下心情极坏。 「送来了聘书,聘礼还有战书……扬言坜国断牙大都尉拓跋烈欲迎娶大将军, 以结两国欢好……」 参将话音刚落,整个中军帐便炸开了锅,跺脚拍桌骂声一片,沐妘荷眉目低 垂,只觉得吵闹,又觉得委屈,这个不称心的儿子,非要折腾出如此阵仗来。 「特使在哪,先让我去砍了那狗东西。」一位中郎将叫嚣着往外冲。在沐妘 军的心中,沐妘荷便是不可侵扰的神明,哪能让敌方主将羞辱至此。 沐妘荷接过战书,展开匆匆扫了一眼,随后发令道,「遣返特使,带来的东 西也尽皆退回。让他带话拓跋烈,不用十日,五日后长柳坡前一叙。」 「喏!」 众人一愣,但很快便归位站好,他们从来都猜不透沐妘荷的想法,自然也就 不必去猜,反正最后的结局永远也只有一个。 待偏将走后,沐妘荷走到沙盘前,背对众人冷声说道,「五日后,我等将主 动出关迎敌,此战目的只有一个……」 与此同时白风烈正在中军帐内坐在火盆前,他面沉似水,伸手用火钩拨弄着 炭块。其他的断牙将领则围坐一圈,等待着大都尉的号令。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愿去攻打寒云,但你等可以放心,她定会出关与我们 一战,而此战目的只有一个……」「 一个关上,一个关下,沐妘荷一掌砸在沙盘之上,白风烈则丢下了手里的火 钩,两人隔着数十里,身处于彼此的大帐中,却异口同声的说道,「生擒拓跋烈!」 「生擒沐妘荷!」 —— 五日后,拓跋烈带着两万断牙来到了距寒云西北三十里外的柳坡,他还没想 明白沐妘荷为何将决战之地设在此处。此处虽叫柳坡,但却只能算是个小小的土 疙瘩,背后不远便是崇州惠城,西五里外乃是越水,难不成沐妘荷想将自己困死 在这柳坡上。 他原以为自己到的够早,可远远便已看见了沐妘的黑色大旗。她麾下的军容 一如既往的整齐划一。等近前时才发现,坡上摆了一张案台,沐妘荷身着玄甲独 自一人站在坡上,沐妘军则安静在坡下等待着,看上去她就只带了一万人。 拓跋烈微微叹了口气,「你等在此稍后。」 说完跳下了马,一步步的走向那个与自己命运纠葛的女人。 等走到沐妘荷面前,他才发现,这案台上居然有个棋盘,棋子已然备好。他 微微皱起眉,两军一触即发之时,她难道要与自己手谈? 沐妘荷微微抬起头看着他,随后有些变扭的展了一个笑颜。她远远看见拓跋 烈的那一刻心就开始不知名的狂跳起来。多日来她夜夜前往关顶吹着寒风静心, 可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对自己妥协,她很想他,很想…… 眼下各自的军队离得够远,并不能听见。可他们却没有开口,就这么安静的 看着对方。 「大将军这是作甚。」 拓跋烈先行打破了沉默,语气有些冲,有些急,也有些乱。 「陪我下一盘吧。」 「两军阵前?岂非儿戏?」 沐妘荷收回目光转而拿出自己的佩剑放在案边,又伸手捡起一枚黑子,视线 则全都投向了棋盘,声色却平淡似水。 「你也可以就此杀了我。」 拓跋烈的拳头捏了一半,随后又松开,他一撩罩袍坐在了对面,捡起白子看 了她一眼,随手落在了小目上。 沐妘荷揉了揉手里的黑子,小心翼翼的丢在了天元上,拓跋烈双眉微蹙的看 着她。 沐妘荷转而一愣,「此处不能落子?」 拓跋烈憋着口气没去理她,又在星位补了一子。沐妘荷不住的揉着棋子,看 看棋盘,又看看拓跋烈的表情,最后跟着目外落了一子。 十来手间,沐妘荷就跟着拓跋烈落子,黑子如春雨毫无章法的落在白子周围, 很快这一角的黑子便大多失了气,成了死子。 之后的数十手拓跋烈眉头越来越深,沐妘荷反倒是下的愈发有劲。 「嗨……」拓跋烈终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眉头跟着也舒展了开来。 「怎么?」沐妘荷还捏着黑子认真思索着棋局。 「将军明明不善手 谈,又何必设此一局。」 沐妘荷头也未抬,淡淡的回应道,「你原本也不善装作恶人,还不是装到如 今!」 拓跋烈闻言,转而将手里的白子扔进了棋盒中。 沐妘荷则先他开口之际,冷静的打断了他,「又打算说些什么伤人之词?」 拓跋烈一愣,蹙着眉又合上了嘴。 「如今见到我,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了么?」沐妘荷的声音不自觉的压 低,带着极其陌生的幽怨和责怪。她自知不该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的儿子交谈, 可此间猛然相见,她却是控制不住。 「是将军请我来一叙,倒为何逼我开口?」拓跋烈冷冷的回道。 「我就是来听你说话的,那日你丢我一人在河岸边,又说了一堆诛心之词。 让我这些时日痛不欲生,如今我只是好奇,你还会说些什么。」沐妘荷的脸明显 瘦了,下巴都尖了一些。 「你我之间已无话可说,既然各为其主,还是用刀剑说话吧。」 「当真如此绝情?昔日你所说的话我都还记得呢。」沐妘荷说着话,丢下棋 子,缓缓拔出了自己的长剑,将剑鞘丢在了一边坡下的断牙顿时便躁动了起来, 拓跋烈抬手后又下压,止住了断牙的不安。 「记得更好,免得临阵优柔寡断,胡思乱想。我可不想胜的那么容易。」 沐妘荷默默垂下头,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会杀了我么?」 「不会……」 「若我不愿嫁你,也不愿杀你,为了你的深仇大恨,为了你的忠孝仁义,你 会么?」 拓跋烈听完,微微出了口气,,「若你当真如此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我保 证会把你和你身后的沐妘军全都埋在九牢山下!你若犹豫不前,沄国必灭!」拓 跋烈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躁,逐渐失去应有的冷静。 「他们也曾与你并肩而战过,你当真下的去手……对我,你真能下的了手么?」 「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你沐妘荷不也曾为国献子么……」拓跋烈的嗓音免 不了年少的高亢,但却夹杂着荒漠的风雪。 沐妘荷微微一怔,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双眼通红,眉头紧蹙却硬生生挤出 了一个笑来,那两个梨涡像是盛满了苦酒,一直苦到拓跋烈心底。 「烈儿,再给娘一次机会好么?这次娘一定会保护好你。再信娘一次,好不 好!」 「沐妘荷!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拓跋烈脸振的发紫, 声如闷雷一般。 「我早已说了,你不是我娘,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更不会是。你儿 子已经死了,无论是威逼还是胁迫,你都早已做了选择,既如此,这选择便会跟 着你一生一世。如今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个曾与你共欢鱼水的男子。你已失节于我, 杀或嫁,除此之外别无它路!」 沐妘荷脸色顿时铁青,她缓缓收起笑意,不自信的回道,「……不知者不罪。 你我仍可摒弃那些……做一对……」 「够了!你今日若是只来与我说这些废话,那大可不必。我对此儿女情长之 事无甚兴趣。眼下我唯一感兴趣的,便是提着大沄太子的人头登上寒云关,闯进 云阳皇宫。」 沐妘荷希望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迟疑,一丝犹豫。可他所给的只有凶 狠和绝情。 「两军决战,太子竟躲在关里,你还真是将他护的周全。」拓跋烈嗤笑着, 转头再次扫了眼沐妘荷身后的沐妘军阵。 「大将军约我一叙,声泪俱下,可真是感人肺腑,只可惜一直伴将军左右的 周将军却不见踪影。许是将军怕其按捺不住,冲上来要了我的命?还是让她一同 守在了关内,护住你们那位尊贵的太子?」 沐妘荷微吸口气,「你已猜到了?」 「我不该猜到么?」 拓跋烈意味深长的回道,随后扭头远远看了眼东侧的陇南岭,彷佛已经听到 了那里的厮杀之声…… 昨夜散帐后,拓跋烈却单独留下了阿刻依。 「沐妘荷约我明日阵前一叙,你可知为何?」 「阿刻依驽钝,不懂这些战场礼数。」拓跋烈挑眉看了他一眼,轻声笑了。 「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敢说,这些时日,营中将士猜的天花乱坠,我知道 都是你压下去的,辛苦了。」 「不敢……」阿刻依硬生生的回道,他就是这样,不会阿谀奉承,也没什么 城府,高兴便是高兴,生气便是生气。亦如此时,他怎么都觉得拓跋烈是在用断 牙将士的性命去冒险。 「阿刻依,你需明白,坜国的未来定不会如城中的几位大王设想的那般壮美, 我们拿下了兖州,他们便奉我为武圣传人,而双眼却已然看向了云阳。我是他们 手里最锋利的矛,终将会被用于刺穿最坚实的盾。我和她早晚都会有一战,而且 无论胜负,于这天下而言,都是喜事一件。」 阿刻依似懂非懂,「喜事?」 「对,喜事!」 拓跋烈起身走到了地形图边,摆了摆手,阿刻依顺从的跟到了身前。 「明日战场一叙,你并不用将其当作什么礼仪,因为从此刻开始,这场仗便 已然开始了。我来告诉你,沐妘荷将会做些什么。」 阿刻依的双眼终于散出了光芒,他就知道,大都尉不会像塔玛老爹家养的蛮 牛,只顾着往前冲,他是整个坜国唯一明白运筹帷幄的人!「 拓跋烈用手在狭长的崇州划了一个圈,慢条斯理的说道,「崇州居于陷地, 山势东西相抱,六城皆为小城易攻难守,由南向北曲线而去。虽跑马平地甚多, 但亦不乏纵向狭隘之处。丘陵河流交错,本就不是易守之地。而九牢山系贯通东 西,西侧直插熠国,东侧余脉上行直挂我大坜东北角头,乃是大沄天赐屏障。故 而沐妘荷才将寒云关立在了这陡峭的天泽山上,而舍了崇州的外防。如今我们拿 下崇州,孤军深入至寒云关前。若是兵败欲退,崇州六城,丘陵河流,皆会阻我 之速。因而,往返大坜的唯一也是最便捷的通道,便是东侧的拢南通路。于沐军 而言,只要据此咽喉要道,进可长驱直入,绕后封我等出崇州之路,与主军前后 夹击;退可趁我攻寒云之际,穿插而来,取我断牙大营。所以明日一叙之际,沐 妘荷必会派人先取陇南。」 「既然陇南如此重要,我们为何早不派军守住?」阿刻依疑惑的问道,「我 自然早早就守住了,只是未用断牙罢了。断牙皆是轻骑,擅长突袭游击,设伏打 围,若是在陇南下寨示敌,沐妘荷会有数不清的法子让守军全军覆没,故而我们 只能用而示其不用,有时候先下手并不为强,反而为困。沐妘荷自然明白这个道 理,所以她也在按兵不动,这个女人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也从不会用将士的生命 去冒险,明日约谈,只是为了牵制我的大军,给沐军穿过岭南取我后路拖延时间。」 「原来如此!这女人心机可真是深,到时候看我不活剥了……」阿刻依恍然 大悟的敲了下拳头,恶狠狠的说道,可话还没说完,一股寒意便迎面而来。 拓跋烈的眼神变得极其冷冽,只是匆匆扫了他一眼,便让他不寒而栗。 「下面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必须听个仔细明白,这关乎到明日之战成败与 否。」 阿刻依从未想到,这场大战的关键居然在自己身上,他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许久后才用力点了点头。 拓跋烈长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好在她回来的时间太短,又求战心切, 许多事可能都无法安排周全。来,你坐下,之后所有的计划与应对之策你都要牢 牢记住……」 寒云关下,两方的将士站的都已然有些疲惫,可却无人敢有一丝怠慢,只是 他们不明白两位主帅究竟有何事可以叙的如此之久。 沐妘荷原本便猜到拓跋烈可能会识破她的用意,如今得到证实后不知为何, 她竟是有些高兴,可能是她已经疯了吧。 「看来将军早就下了决意要取我性命,这番虚情假意倒是演的不错。」 沐妘荷听完撇了撇嘴,不免有些生气。她此生的真情怕是都给了眼前这个混 小子了,结果却换来一句虚情假意。 「我此生宁折不弯,从不会演戏,虚情假意的也从来都不是我!儿子不愿听 话,做娘的只能给些教训!你应明白,狭长地段,你的断牙不是沐妘的对手!」 「或许吧……」拓跋烈回想着那个单手便可将自己拖出大帐的彪悍女将军, 慢条斯理的回道,随后又信手往棋盘上落了一子。 而于此同时的陇南岭,沐妘军早已和断牙接上了火。 陇南是贯通崇州的唯一大路,两侧皆是丘陵。两方都被告知会有一场恶战, 可战在何时,何地却都不知晓。沐妘将领的目的是打通陇南,扫平埋伏,等五万 太子沄军抵达接防扎寨依托山势而守后,转而便要长驱直入。 而断牙目的自然也是一样,弓手,轻斧早早便已然埋伏于入陇南十多里的两 侧林中。按拓跋烈的交代,一千弓手分作十队藏于山间,从入谷道开始,便齐射 制敌,为的便是拖慢沐妘行进的速度。 可真当沐字大旗出现在陇南时,这些弓手却是傻了眼。因为冲在最前面的清 一色都是全副武装的重骑,就连马都是盔甲齐备。而且令这些百夫 长不解的是, 沐妘的重骑身外居然都披了一层厚实的毡袍,原本这么远的距离,箭砸在重铠上, 就已然没什么威力,再加上这身毡袍,箭挂着身上,像刺猬一样,可却丝毫阻止 不了骑兵的前进。而已然暴露的弓手,却被藏在重骑中的轻装沐妘抓了个正着, 这些沐妘都是挑选出的神射手,他们就地取材,从重骑身上摘下羽箭,几轮瞄射 后,断牙的弓手便没几个能站着的了。 活下的断牙弓手火速撤离,并将沿途所有埋伏的弓手都拽了回去…… 「既然明知不敌,为何还要让将士流血牺牲,据说所知,你并不是那样的人。」 沐妘荷说着话,注意力似乎又转到了棋盘上,她蹙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投 下一子。 「断牙却是不善守战,但这战场上并不只有断牙。」拓跋烈这边似乎并不用 作太多思考,只是跟着沐妘荷落子。 沐妘荷用手抵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回道,「你的狼群也在那是么?如果它们 死在了沐妘手里,你会不会也找我报仇?」 「不会,既然上了战场,便是战士,为国捐躯乃是国事,不是私仇。」 「倒是恩怨分明……」沐妘荷会意的点了点头,发现此间一角已无处可落, 转而又把视线投到了另一角上,干脆的丢下了一子。 沐妘重骑击退了断牙的弓手,紧接着便是长驱直入,重骑的速度不快,像一 队雄壮的公牛稳稳的往陇南深处挺进。 可等他们走了数十里,却再未看见一个断牙的将士,就在迷惑之际,前方的 探马来报,陇南前方数十里处居然被巨石和断木阻去了大路。 「可你的表情太淡然了,所以我猜你的狼群也不在那。」沐妘荷的目光瞬时 锐利起来,一边说,一边落下一子。 拓跋烈毫不退让的也丢下了一子,针锋相对的回道,「也许吧,如果周将军 也不在陇南的话。」 「为何这么觉得?」 「周将军乃是你麾下最善战的将军,这样的将士你多用于奇袭或是埋伏,以 少敌多,出其不意才能发挥她最大的作用,若是明知有阻断和苦战,倒不如派上 其他将军按计划徐徐推进。而陇南地势狭长,我若守或伏,必会用弓制敌。你必 然早就明白这一点,既如此看来,会出现在陇南的大概是你从未在我面前使过的 沐妘重骑吧。」 沐妘荷微微拉了下嘴角,默默点了点头,「既然你早已猜到这个地步,那重 骑那边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我还想不到,你手中有何棋子能吃下我那几千全副 武装的重骑?」 拓跋烈渐渐也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