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那人正在牢里睡得舒坦,年少老成,自以为是的布好全局,以自己做引,诱大哥上钩,环环相扣,逼得周恒之如何观测都以为是绝佳时机。 失去了韩相联姻,少了最有利的同盟;勾结赵子林,偏帮袁鸿光,触及到魏帝敏感地带;为了一个女人贸然出城,给周恒之制造陷阱提供良机。 他想的很透彻,所有人都是棋子。 哪怕他的父亲,魏帝。 “圣上英明,二殿有勇有谋,实乃虎父无犬子。” 魏帝睨他一眼,“算计自己的兄长,也算有勇有谋?” 方信低头,此事若非周恒之太过激进,想要趁热打铁,将他彻底扳倒,也不会掉进这样简单的陷阱中。 此事只要稍稍反复思考,便能寻出破绽。 可惜,周恒之觉得自己要赢了。 魏帝将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到黄梨木方椅前,重重的拍下,扭头望向方信,“留他活路?” 方信又低了低头,噤声不语。 魏帝嘴里的“他”,此时方信也全然不敢断定了。 在此时之前,他胸有成竹,可现在,他有些看不透帝王心机。 这个他,是周恒之,还是周衍之? 石门村在上京城的北郊,冷且偏僻,沿路一直都是曲折小径,覆了雪后尤其难行。 宋三思走的快,上去后身后拉她,顾妆妆踩着雪,经他一提,踏到上方的石头站定,两人继续往前走。 乌白的一片茫茫,冰河之上有人正在垂钓。 冰面被凿开洞口,能看的见隐隐的白雾徐徐缓缓的升腾。 顾妆妆走到那人身后,他似毫无察觉一般,轻轻收了杆,钓出一尾鲤鱼,旋即放入旁侧的竹篓里。 “父亲。”顾妆妆顿了顿,还是叫出来,那人明显一滞,又轻摇着头,迟迟不曾转身。 “你得回去,给他作证。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叛变,可你必须回去,他活着,你也能活,我保证。” 寒冷的风从冰面划过,卷起细密的渣子,冷嗖嗖的。 顾德海拍了拍手,只扭过头,“你拿什么保证?” 宋三思远远看着两人,并未上前。 “拿我如今还叫顾妆妆。”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眼中渐渐温热起来,“我知道,你会仿写他的笔迹,那些信都是假的。 也许他人提供的诱惑足够吸引,但你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在其他人来抓捕之前,你跟我回去,还有转机...” “我不回去,乖女,我不会回去的,回去就是死。”顾德海站起来,眸中映着顾妆妆的影子,他似乎又黑了不少,手背皲裂。 “你走吧,就当没看见我。” “你以为大皇子上位后,会许你高官俸禄,你以为他会由着一个摇摆不定,叛主的小人在他身边招摇过市?他给你的承诺,不过是因势趋利。 他需要你来打倒周衍之,而后便是处理他留下的爪牙。 你什么都不会得到,跟我走吧,在更多人来之前,父亲,你听我一回!” 顾德海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引得宋三思顺势望去,父女二人相隔两步远,却又像是隔着千山,顾德海收起杆子,提起竹篓,斥道,“你们赶紧离开,别给我惹麻烦!” “你...冥顽不灵...” 话音刚落,无数身穿加州的额士兵不知从何处潮水一般的涌来,将三人包围在圈内,厚厚的冰层被震的刷拉作响。 “瞧,你给我惹得麻烦,这就是你所谓的帮我!”顾德海眸中幽深一转,抓起竹篓便要跑。 在顾妆妆尚未回神之际,强健的士兵已经将顾德海牢牢抓住,按压在冰上。 风声乍然止住。 她见到了魏帝。 侍卫将她和宋三思一起带了回去,看着顾德海被绑成粽子一样。 对于魏帝,她曾想象过他是茹毛饮血的猛兽,是雄壮勇猛的豺狼,却唯独没有想过,他只是个面容清俊的老人。 与周衍之相似的身材,深不可测的眸子,偶尔会眯着眼睛打量对方的企图。 她低着头,与宋三思亲眼看着周衍之被侍卫带了过来。 从他进殿的一刻起,她便看见了。 左手肿的很高,手臂耷拉在腿侧,看见顾妆妆的第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铁镣铐的声音摩擦着地面,刷拉刷拉。 “顾德海被抓了。” 魏帝悠悠的开口,周恒之杵在他下手位,闻言也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妆妆与宋三思。 他心中有些不确定,在没有看见顾德海之前,他必须保持镇定。 “恒之,你备好毒酒了吗?” 周恒之抬头,下意识的看了眼周衍之,道,“回父皇,儿臣已经备好了。” 魏帝走下殿,转到顾妆妆面前,笑,“若非你领路,断不会如此之快,想要什么恩赏?” 他问的极其突兀,不只是顾妆妆,殿内其余人都莫名其妙的将视线落在顾妆妆身上。 “我没...” “罢了,待朕处理完家事,你再问朕讨恩赏。” 魏帝猛然转过头,又踱步到周衍之跟前,看了眼他高肿的手,“蹲大狱的感觉,如何?” 周衍之微微低头,不卑不亢道,“比起潜伏南楚,委实不算什么。” “呵,这里头缘何听起来像是埋怨朕,没有对你论功行赏?”魏帝嗤了声,方信若有所思的舔了舔唇,又听魏帝道,“说起来,朕好似真的没有赏你什么。” 周恒之越听越觉得诡异,他不知魏帝着几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竟全然不似要赐死的意思。 有内侍进门,附身于魏帝前,低声说了几句。 “顾德海不招?”魏帝扬声重复一遍,周恒之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用刑吧,留一口气就行,打到招为止。”魏帝漫不经心的擦了擦手指,又补了句,“顾家祖坟知道在哪吧,告诉他,若是不招,便给他刨坟。” 周恒之的脸霎时苍白。 刨人祖坟,伤天害理,有损德行。 若果真如此,顾德海岂能不招?! “父皇...”情急之下,他急急喊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丧丧的丧丧,不想说话 明天预定甜甜的剧情,争取三更,冲冲冲 第61章 061 毒酒在几案上摆着, 金质小樽,澄澈的酒水。 顾德海被押了上来, 蓬头散发, 一条腿瘸着, 准确来说, 是被生拉硬拽上来的,一松手, 整个人便猛地扑倒在地。 顾妆妆的心一抽,舌尖抵在牙齿上,咬出血来。 魏帝居高临下望着殿内的人, 复又略过毒酒扫向周恒之。 “将招供的内容拿给大殿看。” 周恒之腿软,接过内侍送来的罪状, 只匆匆看了几眼, 颜色俱变,“父皇,竟真的是顾德海陷害二弟。 那些书信...顾德海怎会模仿二弟笔迹, 他..幸好父皇英明, 若非如此,儿臣也要被这贼子诓骗, 犯下不可饶恕的错。 那毒酒, 儿臣这就命人撤了...” “不必。” 魏帝轻轻抿起唇,“兴许还有用。” 周恒之心里咯噔一声,面上立时浮出细密的汗珠。 “还有一份认罪书,你没看到, 恒之,仔细想想,朕让你做的兄友弟恭,你做到了吗?”魏帝招手,内侍将另外一份送至面前,魏帝展开,眸眼清凉。 “父皇,儿臣不知何处做错,那些信件,虽是顾德海伪造,儿臣却一无所知。刑部和大理寺同审,二弟是认罪的,我...” “那这张负罪书呢,刑部尚书说,他没见过,又是何时签的,在何处签的?”魏帝扫下那张薄纸,正是为了以防万一,周恒之私下去狱里强行将周衍之的手盖在上面。 周恒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言辞凿凿,“儿臣只是为了确保没有冤情,故而亲审二弟,他是自己招供的,有诸多侍卫可以作证。” “这一份认罪书,也是顾德海交代的,他说,”魏帝走到他面前,伸手扶起周恒之,让他面对着自己,“他说,是你授意,事成之后许他高官厚禄。那些与赵子林来往的信函,回魏途中遭遇李青的伏击,还有南楚数不胜数的暗杀,如今看来,衍之能活下来,实属命大。” “父皇,不是儿臣,不是!”周恒之眼眶里蓄满惊恐,他想拽住魏帝的衣袍,却被他轻而易举的避开,“父皇,这不对..一定是他们的反间计,是他们想陷害儿臣! 怎么就那么巧,书信出现在儿臣府中,我明白了,父皇,父皇,儿臣冤枉....” “衍之拿自己性命来冤枉你吗?”魏帝嗤笑,旋即抬了抬手,有人躬身来报。 “贵妃娘娘薨了!” 晴天一道霹雳,震得周恒之半晌回不过神来。 魏帝起身,双手攥成拳,他瞥了眼几案上的毒酒,又打量着周恒之的面色,继而长长吁了口气,道,“去看一眼你母妃。” 他不愿看到外戚干政,更不想看到子孙相残,在他力能所及的时候,他希望为下一任承继者扫清一切障碍。 可这一刻,他有些心软了。 贵妃留下罪己书,自缢而亡。 将所有事情揽在身上,字里行间情深意浓,魏帝看了十分动容。 此事过后,周恒之被废掉亲王称号,贬为庶人,流放岭南。 一夕之间,贵妃势力根系瓦解,本就不牢靠的裙带关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在魏帝的惋惜悲伤情绪中,分崩离析。 方信问他,“圣上,万一没有找到顾德海,万一顾德海拼了祖坟被挖也不肯交代实情,那又该如何是好?” 魏帝只轻飘飘吐了一句话,“那你有没有想过,顾德海其实是朕的心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