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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山口时,子桑翻身下来,回望着猎口村。 山里有好人家几户,村东有孤女,村西一方水塘,村南夜里狗儿叫,村北往北尽桑田。 正是早起炊烟时,犹记当年,十岁有一,翻山而过,涉水走远,一出一归,今日又到离时。 “南无,你说,我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吧,这里不是容你之处。 南无勒着马,远眺着小小的村落,农人早出,牛哞于径,晨露稀微,此处若能安个家,确实是甚好之处。 到了石庄镇上,大家见了一狼一人,都吆喝着:“小子,狼仔又大了,皮扒下来,能卖好价钱。” 然后又是哄堂一阵,这样的玩笑 ,大家见一次大雪,说一次,可谁也不敢冒险和一匹银狼较量。 子桑坐在大雪身上,悠栽悠栽,穿街过巷:“南无,即是国君找我,你定然有很多银钱罢。” 尽取之。 南无点了点头,表示确是如此,但凡有需,只需去地方的官府领便是了。 于是她们来到一家馄炖摊上,要了两大碗馄炖,陷多皮薄,入口爽滑鲜嫩。 子桑连着吃了两碗,让南无给钱的时候,多给些,和乐呵呵的老板说:“可能没机会再来了。” “怎么?你又要去长州?” 摇头,长州什么也没有了,去那里干什么呢:“跟着她走,她非要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反正,我呀,去哪里都好的。 南无付了银钱,牵了马,两人又再是上路。 南无说:“白壁城。” 要去的,是王都。 一路上,好吃,好喝,两人往来无话。 只子桑有时候喝多些,就抱着酒壶,在大雪身上,对着路上萧条秋景,不时叹诗几首。 颓然如此,东倒西歪。 入店住宿她是喝得大醉才能安枕,南无帮着褪了衣衫,又打了热水给她揩面洗身。 这样的人,竟也会成为万万人之上么? 万万人之上,应是像那日的庆僖公,当今南凉国君,那个高龄老人。 当年骨rou双双谋逆,气得一夜须发如雪,依是稳步临朝,书下杀子令,护国护法于朝野,立身于百姓万民。 万万人之上的他,得知一堆尸山里,她尚有活口时竟令医者将她救了过来。 他说:“你能活下来,便是造化,你没有恶念,虽杀人,却无罪,你只是一把利剑。” 于是,她成了一把剑,会走动的剑,如实将风朔侯的欺君不成欲轼君之事招来。 王之子,风朔侯原得龙凤胎一双,儿为公伯良,女为公子桑。 公伯良因腿疾,不敢面圣,于是使面容相似的公子桑入王都面见王上。 走水路,船行至怯潮湾 ,大雪连天,冰封几里,不得再行,停留之日公子桑与白氏少主雪中出走,打乱了选太子的计划。 风朔侯兵行险着,令隐剑士南无假扮世子公伯良,藏短剑于长袖中,俯首入王宫,殿上见时,举剑相向。 庆僖公少年沙场勇将,险躲过一击,两旁暗伏的高手终是平叛了风朔侯的一干埋伏。 他说:“即救了你,你也当一报还一报,寡人可怜,晚年绝子,即有幸存得一方血脉,你便帮我寻了来罢。” 也只有你,还记得她的模样。 须发皆白的人苦笑摇头,当年青阳先生之言,果然中了。 青阳乃先帝帝师,说,或而再演公仪槿之政。 公仪槿,南凉七代君王,天下第一位女国君。 第四章 我心性清明 遇到城门守卫时,南无拿出一方谕令,便再无人敢拦,于是各处都开始传。 某州某城,有女子好酒,着男衫,束发而冠,貌美,乘银狼一匹,招摇过市。 城城相接,州际广传,传有那么匹马驹大的狼,竟给那女子驯得服服帖帖,莫不是奇人。 再传,渐渐便有人又想起另一桩事来。 这奇人莫非是白氏少主,白允沫罢,她常常带着一匹白狼走南闯北,普天之下,但凡有些见识的,都知道啊。 嗨,哪能呢,白少主那狼脖子上有圈灰的,名叫阿飘,我们现在说的这个,骑的是一匹全身雪白的。 再说了,白少主,去哪里不是大排场,可我们说的这个女子,身边就一个穿黑衣,戴斗笠的女子跟着,定然不是会是白少主的。 传着,这话自然便传进了浮州归宁河面上。 画舫之中,只听见白狼过市四字,手中玉杯就掷了地,座上之人,颊上两行清泪登时就掉了下来。 你可算,是活着的。 一匹巨狼跃然船首,仰天长嚎,一女子,锦衣白衫,面上泪迹始干,珠唇张合赫然令道:“即刻往玄州。” 于是原本从浮州欲上白壁城的白氏少主,转头调向,即往玄州去了。 怎么会在玄州呢。 明明我遍寻了你那么多回,把长州翻了个遍啊。 船首的女子蹲下身子,抚着阿飘脖颈上的一圈灰色的毛毛,破涕为笑:“不过,好在还是找到了。” “少主,夫人捎信来问,怎的突然改道。” “就说,本少主下玄州接我夫君。” 奴仆们面面相视,她们家少主什么时候有了个夫君,不过少主好少这般开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