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我还算活人吗?
“不要!” 我惊叫出声,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我瞪着天花板剧烈喘息,久久无法从惊恐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朵雅听见我尖叫,立刻穿墙进来,发现房间里只有我自己,便问:“主人,你是做噩梦了吗?” 我撑起身子靠坐床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满脸潮湿,有汗也有泪。梦中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演,抑制不住。我的情绪也始终陷在悲伤沉痛的状态中。朵雅很贴心地给我倒了杯温开水,又拿来毛巾给我擦泪,多余的话一句也不问。 “我自己来就好。”我接过毛巾,胡乱擦了几下,问她:“你说真的会有人梦到自己的前世吗?” 刚才的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我现在都还能回想起砂粒打在脸上的刺痛感,还记得凌无殇那张悲痛到近乎绝望的脸……可是梦里的他跟我在现实中见到的他差别太大了,大到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的程度。所以我很迷茫,无法确定刚才的梦究竟是残留的前生记忆,还是纯粹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能的梦而已。 我需要有个人来给我答案,而北冥耀显然不适合,我今天已经打扰他太多次了。所以能问的人,也只剩下朵雅了。 朵雅想了想,摇头说:“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什么前世,而且你知道的,我没去过阴间,也不知道轮回转生究竟是怎么个流程,是否能有办法避开孟婆的那碗汤……不过我觉得,既然连天道都会有疏漏的时候,孟婆偶尔出现疏漏也不奇怪。如果真的像传说中那样,要靠孟婆在奈何桥上发汤来抹去魂魄生前记忆的话,那孟婆忙起来可能就没法检查得太仔细了,偶尔有魂魄偷偷把汤倒掉,或者少喝几口,也是有可能的吧。” “所以你觉得我梦到的就是前生的经历是吗?” 朵雅笑着说:“我只是说自己的猜测而已,也不知道猜得靠不靠谱,主人你可千万别全信。不然要是误导了你,我可担不起这种罪过。” 可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如果真的是传说中那样,孟婆日复一日地重复枯燥的工作,不能休息,也永远都看不到尽头,那会不会心生厌烦?就算没有故意消极怠工,不小心的失误总没办法完全杜绝吧?否则我又为何会在凌邪每次融合新魂魄的时候,都想起一些前生的片段呢? 他融合的时候我能想起,那就意味着我也能因为其它的触动而恢复一些记忆。这么想,我已经基本信了,那梦就是上辈子的真实经历。 千年之前,他们曾经因为我而手足相残。 只是我仍不知道,这一千年来,凌无殇究竟是一直以鬼魂状态存活于世,还是也经历过轮回。如果是前者,我想不通他的性格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我很想知道,他究竟保留了多少前生记忆,是否还记得沙漠里的那一段。 如果他还记得的话,那他又是如何做到将前生一切都彻底放下的呢?前生他连自尊都彻底抛弃了,那样苦苦哀求,却还是得不到自己唯一想要的东西。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说不定会有很深的怨念。 他为什么完全不怨,甚至还主动制造机会,撮合我和凌邪的幽精之魂,生怕将来凌邪复活以后不再爱我? 我没有什么前男友,但哪怕想象一下,我也觉得自己无法做到相同的事情。我最多可以做到放下,不纠缠不怀念,但是主动帮前男友拉红线这种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凌无殇为什么可以做到呢?难道他只记得从前美好的部分,那所有不伦和残酷的部分全都忘干净了? …… 我想了很多,但是没有丝毫求证的勇气。我甚至已经害怕再见到凌无殇了,因为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 朵雅见我一直愁眉不展,忍不住小声劝说:“主人,多思伤神,为前生的经历伤神更是不值得。上辈子的事情,不管好坏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全都结束了,你何苦还要纠结呢?” 我叹了口气,暗想着我又何曾想要纠结?只是前生的纠葛记忆偏偏在这个时候复苏,我又恰好与前世的故人仍有交集,我怎么可能还心无芥蒂? 世人对孟婆汤的评价向来负面居多,认为它的存在非常残酷,无论多么炽烈的情感都能抹去,能让夫妻陌路父子不识……可我现在却觉得,它的存在未必不是上苍的另一种悲悯。正因为有它,生命才可以毫无挂碍地从新开始,不必永远被过去束缚。 只可惜它的功效还不够强烈,抹除还不够彻底。我现在,情愿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 朵雅见劝说无用,就默默地收拾东西打算退出房间。我却忽然想起了梦里的另一个细节。 “等一下,朵雅你先回来,我还有件事要问你。”我坐直身子,努力打起精神,看着朵雅的眼睛说:“之前我问过你一次,我是不是你们都拉乌家族的人,当时你很肯定地回答说我没有你们家族的血统。现在我想再问一遍,你确定吗?” 朵雅怔了怔,随后点头:“我确定。都拉乌家族的血脉跟寻常人家不一样,我们家族的血脉里天生带有蛊灵的气息,尤其是女子,气息更是浓厚。你上次问的时候,就给过我你的血,血里没有那种气息。”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她的眼睛,她也很坦然地跟我对视,没有丝毫心虚。如果她不是天生演技高超的话,那应该就是没撒谎。 我与她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我觉得她并不是那种演技逆天的人。所以,她说的都是实话。 但也只能证明今生的我跟都拉乌家族没有血缘关系,并不能证明前世也没有。 “你们家族有族谱吗?”我又问。 朵雅说:“没有。族谱这个词,我还是从寨子里出来以后才第一次听到呢。我家那儿没有这种东西,也没有类似的替代品。” “那你们怎么知道自己家的祖先都是谁?” “我们在家里供奉神位啊!”朵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要祭祖的呀!祭祖的时候我们会把祖宗的名字都念一遍,邀请他们来享用供奉。这样一代代传下来,家里的每个人都会记得祖宗的名字啊。难道你们汉人不是这样的吗?” “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的养父母都是绝顶自私的人,跟他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基本都断绝关系了,连活着的亲人他们都不理会,又怎么可能会祭拜祖先? 我把不相关的记忆赶出脑海,迟疑地问:“那你家的祖先里面……有都拉乌梦隐这个名字吗?” 这话问出口实在有侮辱人的嫌疑,可我又不得不问。 朵雅表情僵了一下,半晌才摇头说:“没有。我没听说过。” 我解释说:“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刚才梦里好像听到了这么个名字,所以就问问。” “嗯,我猜到了。” 朵雅也不是蠢人,我前面问了那么多关于梦和前世的问题,她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个问题也跟我的前世有关呢? 只是猜到归猜到,气氛终究还是变得尴尬起来。 换作是任何人,突然知道自己认识的人前世可能是自家祖先,感受都不会太好。如果对方还是自己的“主人”的话,恐怕就更加百味杂陈了。 朵雅最终还是接受了这种可能性,并且主动告诉我:“我们家里供奉的祖先大概只到十代之前,更早的祖先就没有了……” 千年岁月,何止十代。她家的神位上没有都拉乌梦隐这个名字才是正常的。 只是如此一来,我恐怕也没办法印证这件事了。 但转念想想,是或者不是也都不重要了。就像朵雅前面说的那样,过去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纠结。虽然我目前还做不到无视前生的感情纠葛,但至少可以不再为身世问题伤脑筋。 我也算是想开了,就笑着说:“那我不纠结这个了,你也当我没问过……” 话未说完,猛地一股警惕感袭上心头。在大脑做出判断以前,身体就已经抢先做出了反应,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敏捷速度翻身下地,同时右手抓着被角用力一掀—— 一只墨绿色的怪虫赫然出现! 就在我刚才靠坐时小腿的位置! 要是我动作稍微慢一点,恐怕现在已经被咬了。 朵雅惊呼:“寄胎蛊!” 我一听是蛊,立刻用法术去抓。也不知道是惊吓到了这条小蛊虫,还是背后纵蛊的人感知到了什么,我还没碰到它,小蛊虫就啪的一声自己爆了。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一滩墨绿汁液,散发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腥气。 可怜我的新床单,又报废了一条。 朵雅急声道:“快扔出去!它的气息也对女子有害!” 我立刻闭气,用最快速度扔掉床单,开窗通风。但卧室里的味道不可能马上散掉,我索性抱着枕头去次卧。反正别墅里房间多。 做完这些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么长的时间里面我一口气也没有喘过。而我竟然没感觉到丝毫不舒服。 不喘气都没事,我还算是个活人吗? 这个念头蓦地跳出来,惊得我又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