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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下官便献丑了。”云舟起身对着柳太妃一拜,走到了案几边,拿起了毛笔,看着舞姬鱼贯走入席中。 乐声悠悠响起,舞姬们含笑翩然起舞,大红色的衣袖摇曳生姿,像是七只畅游莲池的鲤鱼仙子,一颦一笑皆是妖冶。 久闻今科探花郎生得唇红齿白,如今一见,非但不觉传闻夸大,还觉得传闻说得轻了。 这云舟提笔往案台边一站,她仔细观舞的模样落入舞姬眼底,舞姬们从未瞧见过这样干净的少年郎,便忍不住多往她那边顾盼。 眼波流转,端得是千姿百媚。 谢南烟故作沉醉地勾唇看舞,其实已经悄悄地暗暗咬牙了几回——不就是画个舞姬起舞图么,看得这般认真,这一笔酸涩,得好好记账上,回去再与云舟算个清楚。 云舟一心只想快些把画画完,然后与烟烟一起离开,此时哪里顾得侧脸看看谢南烟?舞到中旬,她提笔快速在画纸上画了起来。 侍女抱着画卷悄悄地走过来,站在了柳太妃身侧。 柳太妃饶有兴致地站起,“瞧瞧去。”话音才落,便有另外的侍女扶着她走到云舟身侧。她眉心微微一蹙,眸光落在舞姬发髻的黑线上,“不知云大人师从何处?” 云舟停下画画,回道:“我的画技都是舅舅教的。” “夫君,我也来瞧瞧。”谢南烟生怕云舟被套出什么话,她也走到了云舟身侧,瞄了一眼她笔下的翩翩舞姬。 她虽不懂品画,可这画中舞姬的神态各异,舞姿各不相同,在谢南烟看来,这画已经画得很好了,为何柳太妃露出那般失望的表情? 柳太妃看见谢南烟走近,便忍下了想问的话,轻轻笑笑,又命侍女扶着走回了座位,坐了下去。 谢南烟拿起墨块,给云舟磨起了墨,话中有话地问道:“夫君可是要上色了?”言下之意,是想问这画快画完了么? 云舟匆匆与谢南烟递了个眼色,“烟烟帮我浸些朱砂粉吧。” 谢南烟放下墨块,将边上的朱砂粉浸湿了些。 云舟重新拿起一支毛笔,润上了朱砂粉,寥寥数笔在舞姬们的衣裙上晕开,虽没有涂满,却恰到好处地留了余白。赏画人能知舞姬穿的是红衣,却要多玩味一二,舞姬们的内裳是什么颜色? 名画之所以能让懂画之人观赏千次不厌,就是胜在这“余白”二字。 云舟再换支毛笔,简单润了些翠色,点缀在舞姬足下。 鲤鱼仙子,就该凌波起舞。 翠色隐约晕染开来,像是波澜,又像是新荷。 若说方才的白纸黑线是寻常,此时上了些许色彩,这画便瞬间活了起来。 当两名侍女将画纸展开,柳太妃嘴角的笑意瞬间浓烈了起来,她不禁赞道:“好画!云大人果然画功了得!”微微一顿,她继续道,“这画由云大人来品鉴,是再合适不过了!” 侍女将今日要品鉴的画卷小心展开—— 鬓毛飞扬,隐有荧光,整个画卷只有一角有画,其余皆是空白。可从这一角观来,云舟已能断定,这瑞兽就是烛龙。 难道这图就是传闻中的《四海烛龙图》?! 她又惊又喜,再仔细看看那上面的线条,她恍然想到了阿黄从冷宫外刨出的那幅残画,如今正放在案几上。 她不敢低头去看那幅残画,生怕引了柳太妃的主意。 “好画!”云舟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将那画看得更是清晰,她负手而立,屈起小指对着身后的谢南烟指了指案几上的残画。 谢南烟顺势疑声问道:“这画实在是可惜,为何只有一角?” 柳太妃叹息道:“此画能得一角已是不易,只怕世上无人可以续画此图。”说话间,她下意识地望向了云舟,“云大人画技已是卓群,若能继续钻研画道数十年,或许能续画此图。” 云舟连忙推辞道:“下官的画技只怕再练个百年,也及不上此画师的画技。” “不试上一试,云大人怎知及不上呢?”柳太妃再问道。 云舟摆手,“人贵自知,娘娘抬爱了。”说着,她再恭敬地一拜,“娘娘,这画也赏了,下官家里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也对,新婚燕尔,也不能厚此薄彼,冷落了另外一位夫人。”柳太妃莞尔点头,“若他日我儿再觅得好画,定会再请云大人来此品鉴。” “下官静候。”云舟再拜,回头拿起案几上的残画,悄然舒了一口气,“烟烟,我们回家了。” 谢南烟点头,便由云舟牵着退下了。 柳太妃看着两人走远,吩咐近身侍女收好烛龙图,又屏退了庭中的其他人。她起身拿起了云舟画好的舞姬起舞图,朝屏风这儿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你想瞧瞧么?” 庭中空空,并没有人回答她。 柳太妃将舞姬起舞图往屏风后一抛,画纸翩然而落,落在了一个散发黑衣女子面前。 “哐啷。” 黑衣女子微微一动,寒铁脚链与手链便发出脆响。 “呵……” 黑衣女子忽然冷笑一声,将这图飞快地撕了个粉碎。 “你是一点念想都不留啊。”柳太妃慨声道。 黑衣女子沉默不答。 屏风之外,柳太妃坐回了座上,悠然端起了热茶,自语道:“云深不知春欲晚,十里烟波共兰舟。叫她云舟,算是我对你最大的慈悲了,你若识时务,就不要再与我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