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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戏拍到“毁庄”时,路今熠愣是卡了两三次。 那是一场压抑,最后导致心理转变的戏份。 多的是内心戏。 对于路今熠来说,还是有些难度。如果演得太过,那么就显得突兀,甚至好笑,观众没被代入情绪中的话,就会觉得安禾只是尴尬的独角戏,一定程度上还会显得没意思。如果演得太收,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体现不出安禾这个人的特点。 庞煜辛让路今熠一个人找找状态,可是路今熠在角落里,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饰演出来,那场戏对于他来说,真的不容易。 “还没想清楚吗?”这时有人过来,路今熠转头,看到的是易清迟。 不同于路今熠的焦虑,易清迟举止从容,眼神沉静。说来,这么久的拍戏,他都没看过易清迟卡戏的样子,其实薄松喻也不好演的,因为这个角色性格偏向喜怒无常,演不好就成了让人啼笑皆非的神经病。 路今熠敛眸,十分难过地叹气。 “易老师,如果是你来演,你会怎么演?”路今熠又看向他,勉强打起十二分精神,询问道。 易清迟指尖微勾,落到自己的下颌处,一副思考神情。 路今熠看得心里一紧,不知他什么想法。 “其实很简单,你试着代入安禾就行了。”易清迟说,眼神微敛,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话题,“我之前说过,让你代入安禾,你前面表现得不错,可一到重头戏,你就显得吃力,究竟是什么原因,你想过吗?” 路今熠微微一怔。 “你是科班出身,关于表现派、体验派和方法派也不用我多说。你表演很积极,但表演方式未免消极,你跟我搭戏,大部分都是被我带入戏的,对吗?” 易清迟眼神平淡地凝视他,虽然不具有任何压迫性,但你就是觉得很不自在,他的存在让你感到为难,感到无措。 路今熠躲闪了下,手心捏起,他有些紧张且窘迫,“…对。” “如果你一直都是被别人带入戏才能饰演好一个角色,那么你当这个演员的意义是什么呢?”易清迟话声和缓,放得很温柔,但话语却尖利如刺,刺着路今熠的肌肤。 “路今熠,平静一下,好好想想安禾。你自己也说过,在安禾从小的观念中,人性为善,可是庄民因为薄松喻的事情而怪罪于他,对他恶言恶语,连同他的阿娘也遭殃。安禾的感受是什么?他是愤怒,还是失望,还是什么?你刚刚的表演,表现得太过狰狞,想法单一。” 路今熠觉得自己喉头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又觉得自己像个演技浮夸的小丑,没等帷幕落下,天上忽然降落大雨,雨水把自己一层层的伪装给冲刷洗涤,把自己披上的皮囊给尽数剥落。 他没有完全融入角色,而是欺骗自己、催眠自己,说你就是他。 这一回,易清迟没有在说完话后离开,而是陪他安静地站着,等他思考清楚。 这一次路今熠并没有花太多时间钻牛角尖,在庞煜辛说要继续拍摄时,他已然调整好。准备走过去时,路今熠挣扎了一会儿,还是以一副最诚恳的模样,站在易清迟面前,耳根微红,说道,“谢谢易老师。” 易清迟微微一怔,继而笑了声,眼波微转,涟漪温柔。 “好好拍戏。”他说。 路今熠嗯了一声,连连点头。 庞煜辛看到两人走过来,眉梢微挑,“调整好了?” “好了,易老师说的话对我很好帮助,这条我会努力拍好的,导演。”路今熠点头,眼神清亮如星,声音有力。 庞煜辛哟呵一笑,眼神顺着路今熠的脸上落到他身旁的易清迟脸上,有些探究,但没敢深入。 流舟山庄还是以前那个流舟山庄,只是较以前不同,这里的人们看上去很渗人,尤其是他们看某一个人时的眼神,如此的憎恶,像看着废井里发烂发臭的淤泥。 “我们的庄子要毁了,毁在你的手上!安禾,要是你没能阻止,你就是千古罪人!”穿着破布麻衣的少年双目通红,指着眼前另一位白色衣衫的少年说道。 “如果不是你把薄松喻带回来,我们就不会失去家园,都是你,都是你多管闲事,都是你闯出的祸,你却想让我们整个山庄帮你背整个祸!” “你烂好人吗?什么人你都要管,都要救,你阿爹就跟你一样,难怪死的早!呸,你这种人,难怪能跟梁筝这种孤星做朋友。” “我就知道薄松喻来我们山庄动机不纯,只有你跟个哈巴狗一样殷切地跟在他后面,帮着这坏人夺取我们山庄,他是不是答应在外面给找个好房子?” “……” 他们围着他,一字一句,说尽心里最恶毒的猜想,言语如尖刺般,迅猛不留情地扎穿他的皮肤,又搅动伤口中的血rou,让安禾窒息般的感到难过,以及莫大的痛楚。 他不是,他没有,为什么都要怪他,为什么要用这些话来侮辱他。 他救人真的错了吗,真的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说话。他说多,留下的话柄就越多,被怪罪的理由也就越多。 安禾抱着双膝,把脸埋进臂弯里,企图减少一些别人对他的伤害。可他这副软弱的姿态,在众人眼中看来,就跟认罪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