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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

    我走到院子里, 看见紫苏嫂嫂正对着一棵桂花树出神, 便走了过去, 小声的说:“嫂嫂喜欢这桂花树?”

    “喜欢这小小的桂花,你看它的花朵那么小, 居然能散发出这么沁人的气味, 着实让人感叹, 菊花虽然广泛被大家喜欢, 但总觉得它金玉其外,没有内涵。”

    “这是嫂嫂的理解, 临安城里个个都爱菊, 因为它孤高亮节, 高雅不群,不与百花争艳, 陶潜不是有首诗说得好吗?不是花中偏爱菊, 此花开后更无花。”

    “此花开后更无花, 的确,这花开完之后便是漫长的寒冬了。”

    “嫂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小心地问。

    “没什么意思,你不要多想。”她笑了笑说:“今天中午要留下来吃饭吗?我带了大理的鲜花饼给你。”

    “啊,不好。”我这才想起已经过了时辰,我离开时月儿让厨师准备了我最爱的香茅烤鱼, 便回应道:“不好意思嫂嫂, 改天我再来陪你们吃饭, 不过现在我该回去了, 对了, 哥哥说你医术高明,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握给皇上看一看病?”

    “皇上?宋部的皇上?”

    我点点头,她没说话,许久才说:“你容我考虑考虑,这毕竟不是儿戏。”

    “这的确不是一下子能决定的事情,你先考虑,我先走了。”

    青婵和秦将军第二次见了面,他们去的是临安最著名的蹴鞠场。金秋十月,秋高气爽,正是观赏蹴鞠的好时候,也是宋部一年一度的总决赛,去年获得冠军的是临安本土的蹴鞠队伍,也是青婵和秦将军最喜欢的那支,他们配合默契,过程行云流水,这一场虽然不是决赛却打的酣畅淋漓。

    青婵和秦将军全程就球员们的表现进行热烈的讨论,发现两个人的观点总是不谋而合,以至于回来的路上也在讨论。

    没过几天,青婵便向我说起,秦将军向她表白了自己的爱意,想要互相了解,青婵也没有拒绝,反而满脸的兴奋,青蝉终于愿意敞开心扉,去接受除月儿之外的人了。

    再说哥哥这边,紫苏还是答应了为皇上瞧病。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慧心,我没有将我和嫂嫂的关系告诉她,因为我觉得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况且我和哥哥的身世更少人知道为好。我只告诉她是我很信任的姐妹,来自大理,慧心便放下心来,宋部的大夫已经看过来了,找一个异域的,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嫂嫂虽说是答应了,但心里还是有些胆怯,她说自己从来没有出入过宫门,便希望我和雪见一同前往,月儿知道了,便要我们同车一同前去,他和慧心每天都会去请安,也向皇爷爷报告最近的情况。

    马车进了皇宫,一路从外朝进入内廷,驶入皇上的华殿,一下马车就感到一丝紧张的气氛,多年前我曾随沈将军一家来过这里的选德殿议事,便也不觉得陌生。嫂嫂和雪见是第一次来,一下马车便被这琼楼玉宇所震撼,雪见从小在王府长大,皇宫的震撼力还没有那么大,但紫苏嫂嫂已经彻底的目瞪口呆了,她从小的生活条件不是特别好,后来到了大理,虽然有迤逦的自然风光,但不及这里人为的巧夺天工,每一个精巧的雕刻、每处别致的小景,每一座高耸的琼楼,都让她别不开眼。

    殿前的太监见月儿和慧心带着我们进来,脸上堆起了笑容,毕恭毕敬的走过来,弯腰作揖道:“岳王爷,郡主,皇上早上还念叨两位呢,快进去吧。”

    慧心朝他笑了笑,带着我们一行人到了门口,两名侍卫走了过来,今天昆仑休息,没有当差,是两个陌生的面孔。两位放月儿和慧心进去,却将我们三人拦下,月儿忙回头,指了指嫂嫂道:“这位是大理有名的医女,另外两位是他的助手。”

    两位侍卫上下打量一番,看见紫苏手里的包袱,便要她打来来看,月儿有些不悦的说:“已经说了是我带来的人,怎么还不能信任吗?”

    “禀王爷,这都是太子定的规矩,凡事来看望皇上的人,谁都要搜身检查,携带的物品也要一一验过,您知道前几天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呀。”

    慧心拉了拉月儿的胳膊,让他息怒,示意卫兵可以检验,这位卫兵得令,便将嫂嫂随身带的器具、药材一一仔细翻看,银针一一试毒,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好了吗?”慧心忍不住问道。

    两个卫兵彼此看看,这才放我们三个进去,月儿的愤怒的一甩衣袖,推门走了进去。皇上的华殿外是书房,状子堆积如山,太监们正在有条不紊的整理,月儿忍不住问道:“这些状子已经几日没有批复了?”

    “七天了,皇上一直躺着,状子和札子便无人打理。”

    状子和札子都是各地的紧急事务,也不知因此会有多少事务被耽搁,看着月儿一脸担忧的表情,也忍不住同他一道难过。

    走进内殿,两排宫女低着头站在床榻两侧,皇上正平躺在床上,大太监立在床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见我们进来,他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小声地说:“皇上刚睡下,你们先在外殿等一等。”

    他随着我们走到殿外,满脸担忧的说:“皇上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昨天晚上一直喊痛,今天早上才睡下,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那么多御医、大夫都来过,怎么说?”

    “诊断的倒还一致,都说是中风,但按照中风的方法医治却总也不见好转,还有说是血瘀不畅,按照方子抓了药也无济于事,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以前的方子?”嫂嫂问道。

    大太监点点头,将以前的方子都拿了出来,满满的一个小盒子,嫂嫂一张张的查验,又问道:“你们的药渣都如何处理?”

    “每天的药渣都放在桶里,和皇宫里其他各处的药渣放在一起,每隔两日有人来收走,作为肥料埋在后花园里。这几日,皇上喝剩下的药渣留存着,怕是出什么乱子,无据可查呀。”

    “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

    大太监看了眼月儿,迟疑了一下道:“去倒是可以,但这药渣不经放,这会儿估计发霉发臭了,姑娘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公公带路就是。”

    大太监得令,打着我们走到后院角落里的一个关着门的小屋门口,有一个小太监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桶,用手在鼻尖扇了扇,像是被恶臭熏到了。大家提了提劲儿,大太监用衣袖掩面,伸手将门推开,就问到一阵恶臭从屋子里飘出来,令人作呕。

    紫苏用轻纱掩面,一点没有嫌弃的意思,大步迈进屋子里,按照大太监的指引,走到皇上的药渣旁边,隔着手绢在药渣间仔细翻看,又拿起几个在鼻尖闻了闻,思考良久才走了出来。

    她对大太监说:“能不能让我看一眼皇上,把一把脉?”

    慧心没等大太监回答,便上前应道:“当然可以,只要能治好皇爷爷的病,我们都配合。”

    说完,一行人走近内殿,皇上还在睡梦中,但气息微弱,嫂嫂站在七尺开外的地方,悬丝诊脉。她轻闭着眼睛,希望脉象可以给出自己答案。

    半柱香的时间,她睁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转身对大家说:“我想我知道皇上的病如何治疗了。”

    大家都满心期待,慧心忙问道:“我们要怎么做?”

    “别急,听我慢慢说,皇上稍微有些中风,且有血瘀不畅的旧疾,又加上年事已高,且急火攻心,凑到一块儿,就晕厥了。”

    众人似乎有些失望,这些症状基本上与其他大夫治疗的结果相同,估计也是以失败而告终。

    “大家别急,紫苏的治疗方法跟别人不一样,除了要针灸之外,还有有人配合我做一件事。”

    “怎么配合?”慧心问道。

    “我们大理医术中有一条治病救人的方法叫做“天人合一。”我想说的是,我开完单子之后,请慧心郡主和文王爷轮流给皇上煎药,并且亲自端到跟前,喂其服下,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这是什么道理?”大太监忙问,可能觉得自己有些僭越了,便低头退后。

    月儿答道:“这没什么,不过jiejie要把过程跟我和慧心说清楚,我们都没有做过这些。”

    “那是自然。”嫂嫂笑了笑道。

    站在身边的雪见全程看了紫苏的cao作过程,这时似乎有些明白了,耸了耸肩,我想了想走上前道:“紫苏jiejie,不才小女看过几本医书,可否让我陪着王爷煎药?雪见也是医女让她跟着慧心郡主可好?”

    “那自然是最好了,省的我说太多,浪费了宝贵的治疗时间。”说完,对着大太监说:“这是我的药方,请你们赶快到太医院去抓药。”

    这时,身后的小丫鬟叫道:“皇上醒了,正叫您呢,公公。”

    大太监忙转身回到皇上身边,紫苏用白纱遮面,走到皇上的床沿前,道:“皇上,您现在不宜活动,让我帮您施针吧?”

    皇上显然不愿意说话,或许这些日子的折腾让他对任何的治疗方法失去了信心。

    紫苏真诚的说:“皇上放心,我的针一施见效,药到病除,王爷和郡主都在这儿呢,您放心。”

    皇上斜眼瞧瞧两位,他们给了老人家一个肯定的眼神,皇上这才闭上了眼睛。

    紫苏起身坐在床边,将存放银针的布卷儿打开,取出一支,在蜡烛上轻轻烧了一下,有了热气,在皇上的头顶上方扎了一针,皇上的眼睛稍微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看来这个疼痛感是可以忍受的。

    紧接着,紫苏又陆陆续续在皇上身体各处扎了十几针,皇上没有抵触,很配合的完成了一切,慢慢地感觉皇上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红晕,表情也不难么难过了。

    侍女们很快取来了药,紫苏一一看过,将药物分成两份,一份交给月儿,另一份交给慧心。慧心拿着药去了最近的小灶间,月儿则拿着药去了旁边的嘉铭殿,那里也有间小厨房。

    这间小房子显然是许久没有用了,月儿将炉子和柴火放好,就要把药罐放上,我忙制止道:“我们应该先把火点燃,等火烧起来之后,再将药罐放回火上开始煎药。”

    说着,我将他手里的火器接过来,将几个废旧的宣纸放进去,又将几个玉米瓤丢进去,三下五除二打出火星,引燃宣纸和玉米瓤,火瞬间长了起来,月儿都看呆了,朝我伸出了大拇指。

    紧接着将药罐放上。我和月儿一人一个板凳坐在一起,药罐放上之后,按照要求将药物按照一定的顺序摆放好,加入五碗水。

    我坐在月儿身边,他很认真的看着药罐子,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好了,放松点,皇上明天一定会醒来的。”

    “你对你那位jiejie的医术就这么有信心?”

    “有信心是一方面,我对你和慧心一样有信心。”

    “怎么说?”

    “今天我跟着紫苏走了一圈,发现了问题的所在。首先,我们都把防卫的重点放在门口,其实这只是坏人的一个障眼法,以为只要做好了外部的防卫工作,里面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再说皇上的病,只要是懂得医术的大夫,都可以看出皇上的病症所在,其中不乏能得出治疗方法的,但他们把重点放在是不是有人换了药,是不是缺了药,却没有人关注药是不是按照大夫的要求来煎了。

    即使是注意去观察药渣,也是对照着方子一一比对,看看是不是少了,或者多了什么,再加上存放药渣的地方恶臭那么明显,没有人真的愿意呆在那个地方很久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给皇爷爷煎药的过程中做了手脚?”

    “外面的天气还很热,没有人愿意去监督一个煎药童子的过程,这个煎药童子可能只是将药物泡进水里,根本没有做到五碗水煎成一碗,给皇上递上药的时候只会用银针测一测是不是有毒,却没有人去尝一尝它的味道,或许只是将水中放些红糖,使其眼色红润罢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得完成了这一切。”

    月儿握着拳头,生气的说:“你是说有可能皇上一直喝的都是没有煮好的汤药加了红糖水?”

    “应该是这样,这样子下去如果皇上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病情就会慢慢的恶化,那些想要至他于死地的人也就得逞了。”

    “真是用心歹毒啊。”月儿压制着怒火说。

    我笑了笑,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头说:“不要生气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不怕,一切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的。”

    他叹了口气道:“以前看过许多戏文,历朝历代的皇帝因为子嗣众多而造成宫廷杀戮,每次都会唏嘘不已,但我总在想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在自己的国家,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有我和赵竑是皇位继承人,若他想做皇帝,我自然不会和他争。可为什么他就那么相当皇帝,不惜伤害皇爷爷的性命?”

    “月儿觉得这件事是赵竑做的?”

    “从守卫到御医都是他找的,还能跑得掉?我倒是怀疑过史丞相和杨皇后,但史丞相最近在忙于他的蹴鞠事业,这时候正是比赛的关键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在赛场上,而杨皇后旧居宫中,没有那么本事可以找来那么多名医、布下这个局,所以我觉得只能是赵竑了。”

    “赵竑那么聪明,不会留下这个马脚给我们的,我还是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一个可以遍寻名医,又可以设下弥天陷阱的人。”

    “你是指?”

    “诰命夫人?”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景献太子。”

    “已经逝去的景献太子?”

    “这也是我刚知道的事情,景献太子从小被皇爷爷收养,离开老家,其母正是诰命夫人的亲jiejie,因为自己的儿子被带走,此生不得见,她的jiejie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诰命夫人从小就和jiejie要好,知道这件事一直怀恨在心,我想她利用这次机会,想要报复皇上。”

    “这可能是你自己的猜测,理由是不是有点牵强?况且她一届女流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自然是皇宫内有人接应了。”

    “谁?”

    “大太监李德玉,我想他们的计划应当是从那时候就开始的,皇上的身体也是从那时开始每况愈下的,不是吗?”

    “但这都是你的猜测,或许只是巧合。”

    “我也希望这只是我的推测,但后来我仔细分析了一下景献太子离世的时间,那时候淳妃娘娘诞下一个健康的儿子,或许皇上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却忽略了景献太子,且在知道太子病重的情况下,还给他安排了很多繁重的国事要他处理,导致积劳成疾,年纪轻轻不治身亡,大王妃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