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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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亭远说得极为开怀,明檀也听得十分尽兴。 小小姐与侯爷父女相谈甚欢的消息悄然传至府中,明楚气得跺脚,拂下桌上茶盏;裴氏则是深感欣慰,笑舀着养颜汤;只沈画觉出了些明檀目的,轻轻打着扇,但笑不语。 一下午,明亭远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四五碗茶,如厕都如了两趟。待到说完,他长舒口气,嗓子都已经有些哑了。 明檀乖巧地为他添着茶,又吩咐屋外候着的丫头拿些润喉梨汤来。 吩咐完,她才似不经意地提了声:“对了爹爹,先前陛下赐婚的圣旨女儿收着,却总觉不妥怕丢,夜里都睡不安生,女儿想着,还是该送来由爹爹保管为好。” “给你的圣旨,当然是由你收着。” 明檀掩唇,矜持细声道:“如此,女儿怕是要担惊受怕到成婚之日了,就是……不知礼部拟的吉日到底是何时?” 第二十三章 吉日一事可问倒了明亭远, 他也茫然不知,未得半分讯息。 其实成康帝赐婚过后,礼部便在为定北王府与靖安侯府这桩婚事前后忙活。 皇族宗室成婚本就极为繁琐,上头若不重视, 其中囫囵些赶赶时日倒也无妨, 可上头发了话, 必须按亲王婚仪的最高规格cao办, 便是略微逾越些也无不可,那这其中要讲究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 钦天监拟来吉日, 礼部的老头子们争辩半晌,不是觉着日子不够吉,便是觉着时间仓促, 难以在婚期前走完所有流程。 还有的考虑深远,都想到了西北边境正值政权交替, 一个不好生起动乱, 那定北王殿下会否前往平乱?若是前往平乱, 是得赶着在此之前成婚,还是得等平乱回京再迎王妃入府? 诸多思量在前,钦天监拗不过,只得重拟吉日,礼部也是各寻祖制, 一点点敲定着圣上金口御言的最高规格。 虽暂未定下具体日程, 可礼部那边的意思, 走完这些个结亲礼序, 怎么着也得明年了。 得此消息,明檀只觉,婚期未免也太过长远! 于明檀而言,这婚期确实还很长远。 可于明楚沈画而言,却已有些紧张。 时下高门女子笄礼过后,留上个一年两载不算稀奇,然在此之前,基本都已有中意的夫婿人选。 明楚与沈画早至议亲之龄,一个先前在边地无人可供相看,一个图着侯府教养的名声还有哥哥升迁,此前都未着意选夫。 现下随着明檀这后头的meimei被赐婚,两人原本就该提上议程的婚事也变得着紧起来。 裴氏素来注重声名,甭管心底当不当回事儿,反正明面上,还是对二人婚事表现得十分尽心的。 她见天儿带着两人出门参加各种赏花品茶、长辈寿宴,可以说将京中门第相当,又正是成家之龄的人家都了解了个遍。 沈画在这些个相当门户里极受欢迎,她出身弱了些,但也是家中嫡女,模样好,教养好,胞兄又十分争气,晋升之路可图可期。近些时日,上门提亲者众。 至于明楚,回回出门都拉着张脸,本就只是个庶女,在沈画对比之下,行止实在是无甚可夸之处。 但她到底是靖安侯府的正经小姐,还有陪戍边关,受靖安侯宠爱这一好处,再加之模样十分齐整,也有不少图着靖安侯府之势上门提亲的。 只不过明楚心气高,对这些个上门提亲的是哪哪儿都看不上。 “荣平伯府二房公子,为娘瞧着尚可。荣平伯府二房只他一根独苗,那将来便是要顶门户的,且今科薄取了三分功名,无需靠祖宗荫蔽,想来有几分才学。”柳姨娘温声分说道。 “可什么可!荣平伯府不过就是个没落伯府,人家大房在那儿顶着呢,老伯爷过世这爵位就和二房没有半分干系,有什么门户可供他顶的,且考了两科也不过是二甲开外,又算有什么才学!” “你嫌荣平伯府门第低了?”柳姨娘想了想,又道,“那奉春侯府六公子呢?六公子——” “一个庶子,我再嫁给他那不就是庶到一块儿去了!都是些什么人家,凭他们也配!” 柳姨娘:“……” 她放下手中名帖,默了半晌,忽而静道:“楚楚,你若是要同明檀比,那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了。无论是如今圣上亲赐的定北王府,还是她退婚的令国公府,都不是一般女儿家能攀上的。” “我知道,不过就因为她是嫡女我是庶女,可我哪点儿比她差了!”明楚心中有数,但仍是不甘,语气忿忿。 她至今仍沉浸在当初外任阳西路时,自己是帅司掌上明珠的无限风光之中。 尽管那日在平国公府,沈画的那番话已让她从自满情绪里稍稍脱离出些,近日也有所收敛。然心中所想,又岂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变。 柳姨娘闻言,有些沉默。 过了半晌,她才道:“你自然不比明檀差,总归,都是娘的不是。”说到此处,她黯然了些,“都是娘的不是,才让你嫁不上明檀那样的好人家,甚至连一个远方表亲相看的人家都比不上。” “娘,”明楚急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怪您!” 柳姨娘仍垂着眼,不作声。 “明檀那贱人倒也罢了,我如何连沈画那贱人都比不上,娘您胡说什么呢!”明楚压根就没将沈画放在眼里,更不懂她娘为何说她连沈画都比不上。 柳姨娘轻声道:“你可知,国子监李司业家的二公子,向风荷院那位提亲了?” 明楚疑惑:“李司业?” “司业虽不过六品,协祭酒之能,可李家是清贵之家,他家大公子娶的是翰林学士周家——也就是明檀交好的那位周家小姐的亲jiejie。 “我朝翰林学士素来是储相之职,有其帮衬,再加上如今在任的这位国子监祭酒年事已高、将要告老,李司业升迁自是指日可待。 “且听闻二公子本人勤敏好学,斯文儒雅,人品十分贵重。风荷院那位对这门婚事也颇为满意,夫人不日,便要安排他们相看一番了。” 这样说来,的确还算是不错的人家,比空有名头并无实职的荣平伯府奉春候府强上不少。 可凭什么这样的人家要向沈画那贱人提亲,不过就是惯会装些柔弱有礼的模样讨家中长辈欢心罢了! 自回府那日结仇,明楚在府中就没少碰沈画的软钉子,现下听得沈画满意,便愈发觉得不能让她如愿。 柳姨娘又道:“你若是能寻得李司业这样的人家,为娘也就心安了。” 有明檀的定北王府在前,明楚对什么六品之家没多看得上,但她自觉配个这样的人家是绰绰有余的。当然,最要紧的是,她不能让沈画婚事就这般顺遂。 思及这两日裴氏确实说过,如果提亲的人家里有中意的,可为两人安排相看一番,明楚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计上心头。 见明楚敷衍了句“娘您不必忧心”便匆匆往院外快走,柳姨娘静了静,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旁边伺候的婆子轻叹口气,缓声道:“为着三小姐打算婚事,您也是用心良苦了。” “我不为她打算,又有谁会真正为她打算。”柳姨娘淡淡撇着茶沫,望了眼远处的垂花门。 其实那些个荣平伯府奉春侯府她都打听过了,都是些花架子,明楚看不上,她亦看不上。 可明楚被她娇着宠着养大,如今也太过好高骛远,一心想和明檀比。这大显朝找不出第二家定北王府,找出了,人家也绝无可能娶其为妻。 她必须得让明楚认清这一事实,在此之上,再让明楚心甘情愿地,争一门能力范围之内的上佳婚事。 沈画那边中意的李司业家她就觉着十分不错,前景可期,家中也都是些个软和人,能容得下明楚这娇蛮性子。至于如何来争,她自有几分成算,只是最要紧的是,明楚需得自个儿愿意。 今日若不激上一激,明楚又怎会愿意呢。 立了夏,日头愈发毒辣。一大清早,靖安侯府各院便忙忙碌碌,为着出行一事打点起来。 今日裴氏欲携府中三位姑娘去大相国寺进香,明面上是进香,暗地里却是为明楚沈画安排了与说亲男方相看。 原本裴氏只为沈画安排了与李司业家二公子相看,谁知那日明楚忽然跑来说,自己觉着奉春侯府六公子不错,不若一并安排相看,裴氏想着也好,便一同邀了约。 明檀原本是不愿去的,她们相她们的亲,她都是有夫君的人了,凑什么热闹。 可谁成想昨夜临睡前,沈画突然托丫鬟过来传信,说她哥去京畿大营值夜前,无意中透露了句,明日定北王殿下会去大相国寺。 明檀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从床上坐了起来,立即着人去告诉裴氏,自个儿明日也要去大相国寺进香,还连夜遣人去昌国公府和周府传信,邀白敏敏与周静婉一同前往。做完这些,她又坐回妆奁前,细细敷了玉露,挑了大半个时辰的衣裳头面。 以至于次日出门之前,明楚狐疑地打量着她,心想:莫不是明檀这贱人见不得她和沈画好,刻意打扮一番,想让那两家的夫人公子眼里都只能看见她?定了亲的人竟如此招摇,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大相国寺不比灵渺寺幽僻冷清,占地极广,香火极盛,香客往来,日日都络绎不绝,所以京中各府女眷在此偶遇,实在是寻常不过。 这不,在寺外,靖安侯府一行便与白敏敏周静婉相遇。 明檀与她二人交好,今日本也没她什么事儿,自是顺理成章地和她们一块儿结伴了。 一道往寺里走,待到岔口与裴氏她们分开,明檀才小声问:“婉婉,琴可带来了?” “小小姐吩咐,岂敢不从。”周静婉轻声揶揄着明檀,又朝身后丫鬟示意。 丫鬟福了一礼,忙去外头马车上取琴。 明檀极擅琴艺,收有不少好琴,可今日委实不便带出,只好昨夜给周静婉传话时托她带上一把。 三人一路行往寺中后山休歇之地。 若无急事,有些身份的人家,来大相国寺进香都会留用午斋,歇歇脚,到后山赏赏景。明檀虽不知她那未来夫君来寺里头办什么要紧之事,又要到什么时辰才会来,但料想也脱不开后山之地,若是有缘,说不定还能碰上一面。 寻得一处花亭,三人喝了盏清茶,说笑了会儿。 待丫头取琴过来,明檀素手焚香,弹奏了一曲。 周静婉是风雅之人,于琴艺也颇有几分见解,听罢,她莞尔一笑,别有深意道:“阿檀琴艺愈发精进,今日这曲,是有备而来了。” 白敏敏对此无甚研究,但明檀弹奏的这曲又不是什么偏冷之曲,她少说也听过十来八遍了,是极熟悉的。 听周静婉夸了一通,她心里头有些困惑,是这样吗? 原本她是不打算说的,省得说错了被两人嘲笑,可她实在是憋不住,欲言又止半晌,还是问了出口:“为什么我听着,好像最末一段,错了个音?” 明檀托着腮,示意白敏敏靠近。然后又颇有几分神秘地一字一句道:“你懂什么,这便叫做,曲有误,江郎顾!” 不远处听了半晌的舒景然和章怀玉皆是恍然大悟;原本听到发困的陆停也醒了些瞌睡;闻得此言的江郎,倒真是应言,顾了一眼。 第二十四章 有风拂过, 后山竹林被吹得簌簌作响,间或有阵阵松涛作和。 明檀话落,亭中三人静默一瞬,忽而对视, 又笑作一团, 风吹扬着笑声, 满是少女娇脆。 “你可真不害臊!也不知道先前是谁一口一个‘莽夫’地喊着, 如今见人长得俊,半分矜持都不要了, 上赶着来偶遇便罢,还‘曲有误江郎顾’呢,亏你想得出来!”白敏敏损她。 四下无人, 又有丫鬟在附近守着,明檀倒不怕承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丰神俊朗的君子, 淑女如何就不能心悦了?” 白敏敏:“婉婉, 你瞧她这德性!说人俊朗就说人俊朗,平白又夹着话夸自个儿是什么淑女,不害臊!” 明檀下巴微抬,索性便要坐实了这不害臊。她双手覆于琴上,和着松竹之声, 又奏了曲《暮春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