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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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檀点点头,打算过两日回侯府送手信时,回自个儿院子找找。 明檀这边先行回府安置,江绪那边却一直在宫中待到宫门快要下钥。 原来舒景然先行回程时,还在远离灵州之地遭受了宿家遣来的死士伏击,幸而江绪将大半暗卫都派去保护舒景然了,还有云旖这等近身高手相伴,并没有出大岔子。 后来宿家大约是收到了京中来的警告,没再继续妄动,因为妄动他们也拿不到想要的东西。 早在拿到证据的第一时间,江绪就使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与宿家拉扯周旋,私下却已将证据转移至定北军,由军中将领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上京。 他早料到,抽解之税非小数目,他还狮子大开口让人补齐近两年的税收及其利息,宿家不可能交易得那么爽快。 至于他带着明檀和两个暗卫就敢直下桐港,在远灵州之地也并未遭受来自宿家的袭击,是因行经的州府都已安排驻军,宿家再是势大,也不会愿意与军队正面为敌。 成康帝与他细谈了近三个时辰,最后才长长舒了口气,满意道:“这回幸好是你去了,若只是舒家那小子去,怕是没这么顺利。对了,王妃如何?皇后昨儿还念叨着,这一路怕是累得紧,过两日休息好了,定要邀王妃入宫赏方开的绿菊。” 不提入宫,江绪还没想起。 一提入宫,江绪轻叩着桌,忽道:“宿家并不知晓周保平还留了本行贿名册,灵州动不得,行贿行到附近州府的,陛下以为如何。” 成康帝顿了顿,沉吟片刻,有些为难道:“照理来说,是该立时办了,只是这淑妃乃潜邸旧人,伴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上月请平安脉,她已怀有龙胎,因未满三月,还未对外公开。所以这件事,朕打算稍缓一缓。” 这行贿名册上头的人若要办,第一个该办的便是淑妃父兄,成康帝子嗣不丰,有所犹豫也是理所当然。 江绪静了静:“嗯,若无其他事,那臣先告退了。” “不留膳?” 江绪没再应声,只略略点头算作行礼,很快便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江绪垂眸,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手腕,吩咐道:“查查淑妃何时有的身孕,再查查证物入宫那日,圣上身边有无内侍行动异常。” “是。” 迈下台阶,江绪忽然又改了主意:“不必了,去趟坤宁宫,让皇后查,她会查的。” 内宫之事,还是六宫之主做来最为便宜。 却说明檀回京的消息传开,次日拜帖邀贴便如雪片般飞进了定北王府,不过下帖之人都懂事得很,知道她方回京,需要歇息,相邀都在数日之后。 明檀捡了几封要紧的看了,其余的便是绿萼和素心在旁边念。 绿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耳朵不好使,出现了幻听,她竟听到自家小姐无意中嘟囔了句:“这金箔嵌的邀贴未免也太过奢靡。” 奢靡? 她惊疑地偷觑了眼明檀。 一定是她听错了,小姐怎会嫌弃邀贴做得奢靡呢,从前靖安侯府办赏花宴,小姐精心准备的邀贴,一张就得花上二十两银子呢,嵌个金箔算得了什么。 可午膳过后,锦绣坊本是要来量身裁做秋衣与入冬的薄袄,明檀竟也说不必了,今年她不用做秋衣和薄袄。 素心与绿萼都有些疑虑。 绿萼以为,是这回离京在其他地方已经买了不少秋衣与薄袄,穿不过来也是有的,然随后给明檀整理带回来的那数箱行李,里头竟都是给人准备的手信,新衣裳只有一套,还是夏衣!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明檀晌午小睡过后,竟吩咐绿萼,将前两年没怎么穿过的秋衣与薄袄都寻出来,今年便穿这些了。 “小…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绿萼忍不住问。 “什么怎么了?”明檀理所当然道,“没有穿过的不拿出来穿,岂不是糟蹋了?不过不知道这两年身量是不是变了许多,你收拾出来,我再试试,若是不合身,再找锦绣坊的裁缝过来改改。” 绿萼如遭雷劈! 小姐这是怎么了?口中竟能说出“糟蹋”二字,不合身的衣裳还要再改改,这不可能,小姐定是让人给换魂了。 绿萼六神无主地去找素心商量,素心闻言,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而驳,早膳午膳吩咐少备她还没当回事,只以为小姐这是刚回来,胃口不好,可连衣裳都要穿旧的,这问题可就大了。 小姐的衣裳自然是没有差的,可放了一两年,衣料都过时了,小姐从不会穿,京中闺秀也都不会,这穿出去定然是要被人嘲笑的。 素心一会儿没应声,绿萼已然惴惴不安,都想到是不是该准备黑狗血之类的驱邪之物了。 素心轻拍了她一下:“别胡思乱想!小姐许是在拿什么主意。” 绿萼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忽地一顿,觉得素心说的也颇有道理,从前小姐在侯爷面前卖惨的时候总是打扮得素素的,这回说不定也是要办什么事儿。 这么一想就对了。 绿萼总算是松了口气。 江绪也没想到,他这小王妃还能将这一时的心血来潮坚持到回京。 眼见回京几日,她都没和平日一般衣裳不重样,穿了好几件他见过的衣裳,三餐膳食也都比平日减了大半,且似乎还有越减越少的架势。 这日晨间练完剑回启安堂,只见桌上摆了四个包子,两碗米浆,江绪默了默,竟不知该说什么。 明檀忙从婢女手中接过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又拉着他坐下:“昨日的早膳剩了不少,阿檀今日便只备了包子和米浆,夫君三个,阿檀一个,阿檀吃不下,夫君若是少了,阿檀还可以再给夫君多分半个。” 江绪也只好点了点头,可他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竟还是素的。 说出来别人可能都不信,堂堂大显定北王,回京数日还没在早膳时沾过半点荤腥。 “……” “王妃倒也不必如此节俭。” 明檀不解,又要和他说起沿途见过的民生百态,江绪想了想,斟酌开口道:“许多事,非一朝一夕可改,王妃苛求自己,银子也并不会流入百姓手中。即便是苛求自身,将省下来的金银细软用以施恩行善,也无法从根源上改变贫苦之态。 “如若让贫苦之人养成被施恩的习惯,某种程度来说,其实并非在帮人,而是在害人。正如你在桐港时所言,唯读书明理,令其建设一方,或是走出贫苦之地,看到这世间更为广阔的可能,才是根本解决之法。 “而让大显百姓安居乐业,便是为君者以及整个大显朝廷,从前在做,如今在做,往后也会继续做的。” 当然,他还是对明檀有此节俭意识给予了肯定:“王妃能这么想,自然是很好的。只不过不奢靡,不等于要苛求自己,以后不必如此。” 明檀托腮,有些不开心:“那阿檀就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江绪想了想:“过些时日皇后应会邀你入宫赏花,你可以与皇后提一提,让皇后拿主意,将要入冬,若是皇后能号召官眷捐些金银细软,为苦寒之地的百姓添上一批取暖之物,倒也不错。” 明檀点头,心中一暖。 让皇后出面,的确比她这王妃张罗来得合适。 江绪今日还要入宫,吃完那三个素包子就离府了。 绿萼给明檀梳发时,见四下无人,语含钦佩地轻声道:“小姐这招委实高明。” ……? 明檀莫名:“你说什么?” 绿萼自以为是地分析道:“此次外出,殿下是不是觉得小姐平日太过奢靡了?小姐这几日回府故作节俭,殿下见了定是觉得对小姐太过苛求,今儿总算是忍不住提出小姐不必如此了!” “你觉得我在故作节俭?” “当然……当然不是,奴婢的意思是――”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懂了。” 明檀快要气死了!这些小丫头竟以为她是在故作节俭,故意苛求自己博得夫君怜惜! 绿萼见情况不对,忙又拿出保命绝招狂夸明檀,还举起小镜子放在明檀眼前:“小姐消消气,小姐这么美的脸蛋,多看几眼,天大的火气都消下去了。” 好吧,这招虽老,但很有效。 明檀欣赏了会儿镜中的雪肤花貌,好半晌,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问了句:“我看起来难道就那么不像一个节俭的人吗?” “这……” “说实话!” “不像。” 第八十二章 回府休整并自闭了三日,明檀总算干起了正事。 她着人分好带回来的手信,亲写了短笺,命人送往京中各家,又遣人去昌国公府和周府,邀白敏敏与周静婉来王府一叙。 深秋的上京,晌午最好赏花,天光清朗,风也温凉。 三人坐在王府园中的凉亭中,小丫头提来炉火与茶壶,在一旁摇扇煮茶。 “此番南下数月,如何?是不是很好玩?”白敏敏一心就想着玩,见了明檀便好奇地问东问西。 周静婉倒是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温声关切道:“瞧着似乎清减了不少,这几月是不是累着了?” “当然累了,可别提了,这一路我住过漏雨的屋子,住过破庙,还在林中露宿过,在全州还有三日未能沐浴呢。” 明檀有太多话想和两人说了,这一开口,便是碎碎念叨了近两个时辰。 明檀叫苦,白敏敏与周静婉是能预见的,可没成想她这回叫完苦,话锋一转,竟说起了她这一路的诸般感慨,两人听完对视一眼,神情亦与绿萼有得一比。 “你们俩这是什么反应?” 周静婉说话素来委婉,只字不提她的长篇大论,只问她这几月在外头是不是受了委屈,有委屈不妨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白敏敏也咽了咽口水,忙附和道:“就是,若受了委屈,可千万别憋着,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你这样怪吓人的……” 明檀听明白了,合着她们俩也觉得自个儿是受了刺激! 她无语地端起茶盏,连浮沫都没撇,就径直喝了大半。 周静婉忙安抚她:“阿檀,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其实依我看,王爷说的就很对,有善心、懂勤俭是好的,只是你也不必倏然之间就对自己过分苛求,凡事过犹不及。” “我这不是没苛求自己呢么。”她支着额,郁闷道。 夫君说了之后,她也细想过了,真让她苦哈哈过完下半辈子她肯定也过不来,该吃还是得吃,该穿还是得穿,只凡事适度即可,不可明知用不上,还奢靡浪费。 她还打算等忙完手头这些人情往来,过些日子将自个儿那些不爱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变卖成银钱,用以给苦寒之地的百姓添置过冬的物资,也算是尽份心意。 想到这,她又游说起白敏敏与周静婉。 两人听完,也都觉得这是好事儿,纷纷答应回去便将那些已用不上的金银细软都收拾了,只待皇后那边有讯儿,便都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