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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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京中少见,保存亦有门道,江启之没可能随身带着,就为了给他那小王妃开脱。 他抬头,目光从兰妃与柔嫔身上扫过,不怒自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妃与柔嫔齐齐跪下。 兰妃还没吭声,柔嫔就先喊起冤来:“陛下,嫔妾不知,嫔妾根本就没听过什么月光粉,且这灯谜与宫灯都是兰妃jiejie准备的,嫔妾冤枉!” 兰妃不由看了她一眼:“柔嫔meimei这是何意,这机括灯不是你提议的么。” “嫔妾也是听陛下说过一回机括之事才有此提议,可嫔妾也仅是提议,余下的难道不都是兰妃jiejie在办吗?” 兰妃还想再驳,然淑妃却不可置信道:“兰妃meimei,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不是我。” “是与不是,jiejie嘴上也说不清楚,毕竟今夜的花灯与灯谜都是由jiejie预备的。”柔嫔跪在地上又道,“请陛下下旨彻查兰芜殿,想来若是兰妃jiejie所为,殿中定能寻到蛛丝马迹,若寻不到,也可还jiejie一个清白!” 听到这,明檀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江绪的小指,两人虽未对视,但也已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原来今夜这出戏,还在这等着。一箭四雕,淑妃可真是好计策。 想来此刻兰妃的兰芜殿内,已然有一瓶月光粉在角落等着。 不出所料,半刻后,内侍便来回禀,并呈上了一瓶密闭封存的月光粉。 成康帝扫了眼,又看向兰妃,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兰妃,你作何解释?” 兰妃还未开口,淑妃便忽地扑上前,豆大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兰妃meimei,你为何如此害我?你心悦定北王殿下,嫉恨定北王妃,就要借她之手除掉我的孩子吗!” 此言一出,兰妃倏然抬眸。 淑妃直直望向她:“你敢说你不是心悦定北王殿下?!” 四下倏然寂静,成康帝神色难辨。 明檀的心慢慢往下坠,她错了,淑妃这不是一箭四雕,而是想来个一箭五雕―― 害佳贵人的胎;掩盖自己未有身孕的真相;让她担上不慎害人落胎的过失;嫁祸于兰妃;还有,离间圣上与夫君之间的信任。 且最为棘手的是,夫君能揭穿淑妃的真面目,却无法左右兰妃的选择,偏偏最为重要的,就是兰妃的选择。 明明不过几息,明檀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好半晌,兰妃终于有了动作。 她忽然放下自己的头发,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眼眶发红:“臣妾幼时为公主伴读,曾与陛下一道读书,那时陛下躲懒,坐在臣妾身后,先生教书时,陛下贪玩剪下一缕臣妾的头发,惹得臣妾大哭,那时陛下为哄臣妾,曾许诺及笄之时便登门下聘。 “陛下许是幼时不懂事,并未将承诺当真,然臣妾一直当真。臣妾深知后宫多艰,可得知自己能够入宫时,仍义无反顾,这些年在宫中,臣妾从来都无意去争抢什么,也不敢多打扰陛下,只静静在宫中等着陛下闲时来寻。 “那些污蔑罪责,都推到臣妾身上也不要紧,可若要疑臣妾对陛下存有二心,臣妾愿落发为尼,自请长伴青灯,从此不再过问宫中之事,以余生以证此身分明。” 成康帝心头一震:“兰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兰妃倔强地跪着,似乎不还她一个清白她便要在这长跪不起。 第九十四章 兰妃此举,显然在众人意料之外,就连淑妃也不由怔了瞬。 兰妃她……怎么会?她骨子里清高得很,不屑于邀宠献媚,不屑于违心行事,可她现下里竟…… 屋中只柔嫔看不明白眼前形势,还往前跪了跪:“皇上,兰芜殿这东西都找出来了,您可不能听信兰妃娘娘一面之词啊,兰妃娘娘她――” “你给朕闭嘴!”成康帝咬牙切齿道。 柔嫔被吓得一哆嗦,忙将话头咽了回去,还下意识望了眼淑妃。 可淑妃却没望她。 蠢货。 她都理所当然以为兰妃是不屑于邀宠献媚违心行事的清高之人,陛下又会怎样以为? 这宫中宠爱从来都是简在帝心,信任自然也是。 兰妃今日做到了这份上,别说只是在她宫中搜出瓶月光粉了,就算她承认是自个儿害的皇嗣,皇上也只会认为她是爱惨了自己,见不得其他女人有他的子嗣,略施小惩便可轻轻揭过。 今日这局,是她轻敌了。 成康帝适时下令道:“来人,先送淑妃回宫,淑妃小产,悲痛难当,不宜再留在此处。此处有朕在,自会将今日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兰妃此番诉衷肠已让圣上对她深信不疑,再想将此事推到她身上只会得不偿失,左右最要紧的两个目的已然达到,余下的残局尽数让那蠢货背着便是。 思及此处,淑妃只是配合着做出悲痛难当伤心失魂之态,任由侍婢宫娥将她扶起。 可行至门口时,江绪却忽然出声:“淑妃娘娘留步。” 淑妃一顿,成康帝也皱眉望他。 “封太医马上就到。” “你叫封太医来干什么?”成康帝问。 不待江绪应声,封太医便背着药箱匆匆入内:“微臣给陛下请安。” “起。” 封太医恭谨起身,又朝江绪点了点头,算是行礼。 江绪扫他一眼:“给淑妃把脉,看她是否小产。” 此言一出,淑妃脸色变了:“王爷,您这是何意!” 她心中惊诧不已,定北王怎会知晓此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绪看都懒得看她,只淡声吩咐:“把脉。” 淑妃慌了,“噗通”一声跪下,眼圈倏然发红,下一瞬便泣不成声:“皇上,臣妾方才口不择言,那也是因失了我们的孩子才一时不察,王爷位高权重,深受圣宠,可又何至于跋扈至此!当着您的面便要如此折辱于臣妾!臣妾今日痛失腹中胎儿,本就不想活了,若还要再受此折辱,臣妾宁愿一头撞死在这儿!” “……” 这上元佳节一个个要死要活的,成何体统?!这江启之,竟会给他找事! 可淑妃到底不是兰妃,成康帝心里埋怨着,可对她的信任远不及江绪。 他深知,江启之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般举动,是以淑妃再如何哭闹卖惨,他也只是略沉了沉声:“太医都来了,把把脉再回去也不迟。” 淑妃瞪圆了眼,不住往后退。然成康帝都已发话,自有内侍将她按回床上坐着,任封太医为其把脉。 半晌,封太医起身,谨慎道:“淑妃的确有小产之迹。” 明檀怔了怔。 可封太医紧接着又说:“只不过淑妃娘娘的小产之迹是服用药物所致的虚假迹象,实际并非小产。”他顿了顿,“微臣仔细查看淑妃娘娘脉象,淑妃娘娘应是……并未有过身孕。” 屋中除明檀与江绪,所有人都惊了。 “你说什么?淑妃并未有过身孕?”成康帝不可置信问道。 封太医颔首:“淑妃娘娘脉象全无有喜之状,且今日此种脉象极易误诊为小产,微臣仔细诊验后可以确定,的确是服用药物所致,皇上若不信,可以再请提点大人前来一诊。” 封太医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淑妃面上血色尽失,也已全然不见先前的痛心悲愤,成康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绪又适时过封太医的话头,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沈玉将灵州账册与行贿名册送入宫中当日,勤政殿洒扫内侍双禄与同屋内侍换班,偷偷去了趟栖云宫。” 栖云宫的主位便是淑妃。 成康帝听到这,慢慢回过味了。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全是由淑妃策划? 在他动手处置之前先发制人,以多年相伴与腹中龙子为筹码保全父兄。 只是这假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月份渐久,肚子却不显怀,再往后便要瞒不住了。 所以她就想借定北王妃之手顺理成章落了这胎,顺便害下佳贵人腹中龙子,再全数推给兰妃,另以定北王妃之罪责与兰妃之爱慕让他对江启之心生嫌隙。 她许是还料定了江启之手握重权,即便他对江启之心生嫌隙,也不会立时与之翻脸,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处置定北王妃。 既不能处置定北王妃,便只能对她这受害者加以补偿,父兄得以继续保全,她甚至还能因此得以晋升―― 成康帝脸色铁青,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毒妇!” 淑妃坐在床上,浑身泄力,眼泪一颗颗往下砸,她伸手用力抹去,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是聪明人,从来不做无谓的挣扎,事已至此,再多狡辩都是无用,这位定北王殿下显然是有备而来,太医、内侍……那些原本可以瞒天过海的蛛丝马迹想必此刻已全数被他握在手中。 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笑一声:“臣妾是毒妇,没错。” 她转头,目光从柔嫔、明檀、兰妃身上一一停过,又略抬了抬,对上怒不可遏的成康帝。 “可这宫中,谁又从一开始就是毒妇?而今种种,还不都是拜陛下所赐!” 她仰着头,眼泪从鼻上滑过,泪流着流着,她唇角又往上翘了翘。 “兰妃与您幼时相识,可臣妾也是十六便入东宫。臣妾家世不显,刚入东宫时,只是个小小良媛,什么都不懂。 “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闹了笑话,回东宫后,臣妾羞愧得不敢出门,您亲自来臣妾院中劝慰臣妾,说当初选了臣妾,便是看中臣妾天真淳善,皇上您可还记得? “那时我以为,您所说的看中,便是真的看中。可后来才发现,您可以看中臣妾天真淳善,也可以看中其他女人婀娜多姿,能歌善舞,温柔小意,明媚大方……您看中的未免也太多了!多到东宫装不下,这后宫也装不下! “臣妾也一次次期盼,一次次希冀,可到最后,总是失望,后来臣妾才明白,您看中的这些里头,最没用便是天真淳善。 “臣妾若是十年如一日的天真淳善,白骨怕是都早已经成灰了,哪还能站在您面前告诉您,您的喜欢与心意到底有多廉价?” 她边说,边抬眼望他,唇角往上扯着冰冷讽刺的弧度。 成康帝怒极,面上抽动着,已说不出话。 然淑妃却已无所畏惧,只自顾自道:“有时候我真羡慕定北王妃和豫郡王妃,有那么好的家世,还不用进宫蹉跎一生。 “这宫里的花,不论如何名贵,如何娇艳,要么被人修剪,要么无人欣赏,要么零落成泥,总归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屋子里也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皇上!佳贵人难产,已然血崩了!” 正在此时,外头有人着急忙慌进来传话。 成康帝一听,回身便往佳贵人屋里走,走至门口时,他顿了顿:“先将这毒妇给朕看好了!” 淑妃在后头扯出抹了然又讽刺的笑,她目光缓慢地移着,移至兰妃身上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本宫低估你了,没想到忙活一场,到头来却为你做了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