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聚雄（三）

    乔乔仔细看着程问晓的脸，道：“我还是怕，怕你又走了。”程问晓道：“我不会走的。”他与乔乔分离半年多，此时相见，各自莫大欣喜，又深恐再度分离。深深凝视对方，只觉若时间能这样停下去那该多好。

    乔乔道：“问晓，那时我被那个人抓了，你找过我吗？”程问晓道：“找过，我走遍了湘赣地区，却也找不到你。你那时到哪去了？”

    乔乔道：“那时我被那个大坏人抓走，他特别可恶，老是吓我，还要杀我，后来遇见了元峰。原来元峰是那人朋友，便放了我。说他们的教主不能被人冒充，因此安长老盛怒下才会抓我。再后来，他就放了我，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你在哪，我想去找你，却不知道去哪找你……再后来，就遇见我姊姊了，她见到我就带我回去山下，不让我出去……”她口齿明朗，声音柔婉，缓缓说来，喜怒皆溢于言表中。程问晓在梦中早已听她说了无数次话，此时只觉能静静听她说话便已足够了。

    乔乔道：“我姊姊不让我出去，哼哼！她自己却出去玩了，说会给我带很多冰糖葫芦，却隔了一个多月才给我带来两枝。还不如你给我买的好吃。”

    程问晓微微一笑，道：“那你怎么会救我了？”乔乔脸色微变，道：“对了！我本来在山下抓小鸟玩，不知为什么突然来了个黑衣人，拿石头砸死了我的小鸟，然后说你要死了。我大怒下就追着他来，果然见你在这。”程问晓变色道：“黑衣人……是什么黑衣人？”

    乔乔道：“就是黑衣人啊！看不出多大岁数，但武功很高。”程问晓沉吟不语，心道：“这个黑衣人难道是引乔乔来救我的？不对！我与乔乔联手也差点死在圣女手上，若那黑衣人想救我……他武功应该不弱乔乔，却为何不自己出手……难道他故意引乔乔来，其实是要借圣女之手，杀了乔乔……”他深思更恐，这黑衣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又为什么会引乔乔来？

    良久，程问晓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抱起乔乔，又走过去伸脚勾住龙泉剑剑柄，将龙泉剑从墙上拔出，系在腰上，向洞外走去。

    程问晓忽然想起开始自己受伤乔乔便是这样抱着自己，现在乔乔受伤，换成自己抱着他。低头见乔乔正在看着自己，嘴角露出了一缕微笑。两人四目相视，情意交融，更觉今生能这般下去便已足够。以往乔乔在时，程问晓尚不觉珍惜，在心里虽隐隐爱着她，却又仿佛不是那般爱，此时久别重逢，心中爱恋已是生死相交，誓难分离。

    走出了山洞，光亮洒下来。他眨了眨眼，长长的松了口气。道：“乔乔，我先带你去养伤。”乔乔道：“好！”

    这时，前面林径中忽然闪出一个黑衣人，正与程问晓相对，嘿嘿冷笑两声，手上一拔，一个东西射向程问晓。程问晓一惊，闪身退避，却见那东西落到自己身前丈许处，却是一枝断箭。

    那黑衣人又嘿嘿笑了两声，从林径中走了。程问晓喝道：“谁？”欲追上去却见不着人影了。他将乔乔放下，捡起断箭，疑道：“这是什么？”

    乔乔道：“就是他！刚才就是他引我来的！”程问晓沉吟不语，良久，忽然道：“你在这等我一下。”回到山洞，打起火折子往上看去，不禁吓了一身冷汗。只见洞壁上不知何时竟布了二十多把弓弩，看其结构相连，只怕有人走过就会发射，先前两人走来却为何没箭射出。他仔细看去，原来这张弓弩的簧丝已被割断了。

    他默然许久，复走出去。乔乔道：“怎么了？”程问晓道：“没事，我们走罢！”抱起乔乔离开。走到山庄，神女从前边出来，见到程问晓时分明吓了一跳，面纱下的脸也变了一变，随即恢复过来，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人？”

    程问晓道：“你也看到了？”神女道：“对！你也看到了？他是什么人？”程问晓摇了摇头。神女道：“那人为什么会知道此处？”沉默良久，道：“圣女呢？”

    程问晓道：“已经死了。”神女喜色顿开，往上飞走而去。

    乔乔道：“她是什么人？”程问晓道：“总之不是什么好人！”回到山庄，湘儿、秋风见他回来，不但受了伤，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均是大感奇怪。秋风仔细看着乔乔，才认识她是当初在崖上抓了她们的人。

    湘儿忙取了药物给两人包扎。程问晓道：“湘儿，秋风，把你们的东西带了，我们立即便走！”湘儿“啊”了一声，道：“为什么？”

    程问晓道：“我们离开这里便是。”他想起山洞中布置的弓弩便骇从心起，那弓弩进去时分明没有，出来后怎么就有了？出来时心情放松，根本没想头顶上有弓弩，若那弓弩还能发射，自己焉有活命？那弓弩只怕有人故意布置在上面，等自己出来时射杀了自己……在这落红山庄中谁会布置这弓弩？他虽没有确切证据，但对神女已有了七分防心。

    湘儿、秋风忙收拾了东西，出了山庄，驾车离开。山庄中也没人知道。

    出了三十多里后，天色渐晚。湘儿道：“问晓，我们要去哪里？为什么不留在山庄中？”程问晓道：“我不放心你师父。”

    湘儿一怔，道：“为什么？”程问晓道：“总之不放心她。”湘儿道：“你担心她会害我们吗？”程问晓并不答话，驾车疾行。

    他离了山庄，日夜驾车，驰出了很远后才稍稍放心下来。湘儿道：“问晓，我们要去哪里？”

    程问晓其实也不知要去哪里，向乔乔问道：“乔乔，我们去哪？”乔乔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湘儿见他们两人四眼相交，无限情意，仿佛一对壁人。心中却不知为什么很不高兴，心想：“他与我相处时也没这样看过我……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才最开心。”

    秋风却又想：“我也想问要去哪，却只有她没想问……她只想跟着师兄便好，去哪都无所谓了……”

    此后两日见他们两人亲密无比，眼目交加便知所想，更生惭秽。都想与他们分开来，却说不出口。

    程问晓初时也不知去哪，只驾着车乱走。但与乔乔朝夕相对，已胜过一切。一日忽然想起王冷左所说，师父尚被关在山东十里坡大牢中，而自己却不知去救，与乔乔缠绵恩爱……一时间又伤恨难解。

    乔乔见他脸色忽变，道：“问晓，怎么了？”程问晓道：“我……”叹了一声，将心事缓缓说来。乔乔道：“那便去救你师父啊！”

    程问晓沉默苦笑，道：“十里坡大牢非但有朝庭高手守着，还多了酆都……我……”

    乔乔道：“我陪你去，帮你救你师父！”秋风道：“师兄，我和你去救师父！”湘儿道：“我也去！”

    程问晓见这三个女子均异口齐声要去救宁废柴，心中顿时大为宽慰，道：“好！”却暗想，那大牢把守定然森严，以我们四人怎么救得了师父？但总是要去，最多把性命赔上便是……只是她们呢？难道也跟我去送死吗？

    途中换马换行，乔乔伤势已经恢复，便也骑马。一日行到一处大树林，日暮已晚，过了一段路，前面便有客栈。

    四人寻了一家大客栈，下马进去，让店伙上了四碗面。客栈中早有四、五人在吃饭，都携着兵器。秋风抬头见那些人闷声吃饭，愁眉苦脸，身上似乎带伤。向程问晓道：“师兄，那些人怎么都是僵尸脸？”程问晓道：“吃面去，别说话。”

    过了一会，客栈外又进来五、六人，其中一人道：“秃老二，你也在这？”先一桌有个秃子看了过去，道：“李妖三，你也来了？”

    那李妖三道：“嗯，来了。”找了桌子坐下，提言又止。叫了东西各闷头吃饭。

    又过了一会，客栈中又来了七、八人，将整间客栈也挤满了。程问晓见这些人有的穿袍，有的穿貂，兵器有刀有剑，也有汉人，也有番人，显然从各路上来的。有一些身上带了伤。各自相见倒似认识着的，只是愁眉苦脸，并不如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