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天呐,公主殿下是我见过最美貌的人!” 浩浩荡荡的人群高呼着一长串“公主殿下”路过,弄得伊莎贝拉有点尴尬。 她轻咳一声,打算再次强调自己不愿当粉嫩公主的个人意见,又听见——“公主殿下加油啊!打死那个坏公爵!把她送上绞刑架!” 公爵大人:??? 她急忙转头去看那帮交口称赞的路过人群:“你们说什么呢——嘿!” 某位脸上有雀斑的小青年注意到了她的喊叫。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位小女孩,便露出友善的笑容:“怎么了吗?” “你们说的坏公爵是谁?” 小青年立刻义愤填膺地科普道:“当然是那位公爵啊,小meimei,你还不知道,你出生之前,我们帝国出现了一个坏蛋……她就是,数年前对我们国王陛下求而不得,又对东方小国的国王勾勾搭搭,一年前掉进下水道死得其所的那位公爵。” 那位公爵本尊:…… 因为所接受的消息过于震撼,一时间,伊莎贝拉完全无法顺畅表达出自己内心爆炸的几万字骂娘,而是直愣愣地说了声:“咕?” 狄利斯看看洋洋自得的这位青年,又看看表情拧成一团的自家研究物。 他友善地替代了中间翻译的作用:“她是说,信这种谣言的都是傻逼。” 小青年:“……你什么意思?” 狄利斯友善地再次解释:“骂你傻逼。” 小青年的脖子开始一点点变红,他此时缀有雀斑的脸就像是一只没长好的柿子:“你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开始骂人呢!你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狄利斯更加友善:“为什么要和傻逼讲道理呢?那岂不是把自己和傻逼降成了一个水平?难道傻逼的智商能够足以理解正确的道理吗?” 伊莎贝拉有点懵,她不太明白,怎么自己作为正主还没发火呢,狄利斯就突然开始嘴炮攻击对方了——“搞不懂你在讲什么!刚才那些都是著名诗人告诉我们的,大家都在街角的酒馆里听见了!” 恼羞成怒的小青年拔高了嗓子,“你自己去问问那位知名的吟游诗人,看他所讲的故事是不是取自事实!” 狄利斯点头:“有道理。击打一个傻逼是没有效果的,我这就去怼你们的傻逼头目。” 小青年:“……你才是傻逼呢!我受够了!你全家都是傻逼!” 狄利斯摇头,目露叹息:“天呐,我早就说过,不要和无法理解真理的人讲道理。竟然使用傻逼这种词汇污蔑别人,你真是粗俗。” 小青年:…… 气到心肌梗塞jg他哆嗦着用手指指着这个奇葩,抖了半天后,在对方那种“真是可怜啊竟然没有教养呢”目光下,小青年终于还是败退了。 狄利斯目送小青年离开,又望着他刚才所指出的酒馆方向,若有所思。 “咕咕,你想吃点冰激凌吗?我们去买点饮料喝吧。” 说罢,他就立即转身,拎着伊莎贝拉往酒馆走——这个方向正好是刚才那一大波人群来时的方向,很明显,刚才那波议论纷纷的人群,都是在酒馆听完了那位“著名诗人”的故事后,散场出来的。 围观了狄利斯嘴炮全程的伊莎贝拉有点奇怪。 她是第一次见狄利斯去怼其他人(因为这个奇葩更喜欢宅在自己的钟楼里搞研究),说实话,比他平时与自己斗嘴的那些话语狠多了——气人不见血,的的确确打着抹黑辱骂对方的目的。 当狄利斯嘴炮的对象是其他人而不是自己时,无疑很爽,伊莎贝拉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但是,为什么狄利斯突然就开始攻击那个青年了?他也没做什么事吧,主要是编排自己的谣言,但根本和狄利斯没关系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公爵大人直接问道:“狄利斯,你怎么突然就攻击别人?难道……” ——难道他一直知道我是谁,所以刚才的举动,是在维护我? 这个猜测让伊莎贝拉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狄利斯就是狄利斯,一个很会自娱自乐的、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爱好怼人的奇葩。 “你说刚才?哈,就是一时兴起。” 他轻快地说,“你不觉得刚才那只柿子脸上的雀斑很碍眼吗?” 伊莎贝拉:“……柿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那个小酒馆的门口。 伊莎贝拉还想再问什么,就被直接闯入耳朵的琴声夺去了注意力——是吟游诗人的七弦琴——“诸位请听,那位公爵,罪大恶极而丑陋之徒,哦,她那外翻的鼻孔和干裂的爪牙,天呐,她那大腹便便的丑态……” 公爵本尊:艹! 她猛地挥开狄利斯轻提着自己的手臂,跳到地上,直接气势汹汹地闯入了酒馆。 而酒馆中心,正是一位衣着鲜艳的吟游诗人:他正一只腿架在桌子上,喝着热情听众送上的美酒,并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自己的七弦琴。 每唱一句,周围便响起一阵叫好声,呼喊赞扬不绝如缕。 “嘿,诗人老爷,您唱的太棒啦!再来一段,就那个——”“关于那位停止作战的事吧!哈哈哈,要我说,那可真是难堪啊!” 小酒馆里闹哄哄的,每个人似乎都喝醉了酒,面色通红,情绪激昂。 伊莎贝拉看着眼前这一幕,赤红色的眼睛暗了暗。 换作以前,她早就一鞭子端了这个破酒馆……无非是又拿那件事做文章的平民们。 愚蠢。 和那两个蠢材一样,看不清自身处境。 他们编排的,正是当年停战的事。 几年前,帝国在那位公爵的率领下,以她前所未有的凶狠作风与残忍暴虐的脾气,几乎一举征服了整座大陆。 然而,作为一个内政较为混乱,还处在各个势力互相倾轧斗争下的国家……突然让它掌握整座大陆的控制权,无异于递给靠挖矿发财的暴发户一笔巨额债券。 这也是卡斯蒂利亚公爵当年停下征战的原因之一——她认为,帝国必须先稳下来,慢慢消化这份天降横财,整理好自己的内政。 而且,停止对剩余几个小国的进攻,也是给她自己留下的后手——伊莎贝拉当时相信,即便自己因为势力过大被皇室忌惮,只要国王是个有点脑子的野心家,就会一直忍到内政清明、忍到她再次出兵荡平全大陆之后——毕竟,作为一国之君,离统治全大陆只差几个小国家的距离……他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心动了,自然会隐忍;隐忍了,自然会留机会、留时间给自己谋后路。 伊莎贝拉虽然脾气暴躁,但她不蠢,更没有王都里那两位皇室蠢。 ——所以她这个不错的算计落空了,因为蠢材的执着是不能用逻辑来推算的。 不过,对于那位公爵突然的收兵,大多数平民都青睐于将其解读为另一个更加浪漫、更加有趣、更加符合那位公爵“丑陋”名声的故事…… 譬如“那位公爵因为迷恋某东方小国的国王,所以决定停止战争”“那位公爵一直爱慕国王陛下,但被其严辞拒绝后恼羞成怒,拒绝再为国王陛下效力,并故意停止为陛下征伐土地”等等。 在那位公爵销声匿迹一年之后,人们对她的畏惧逐渐减弱。 同时,这一整年来,统治阶层各种混乱的角逐让他们的生活质量停滞不前,甚至每况愈下。 为了发泄生活的压力,也为了赶跑心头的阴影(“那位公爵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消息,我真希望是她死了”),群众们十分欢迎类似的谣言。 许多乱侃当年停战原因,编造各种故事,将那位公爵描写成万恶反派的诗句自然应运而生。 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由最大的传播群体——吟游诗人们——传播,写诗弹唱的人挣得盆满钵满,听诗给钱的人得到了精神安定,双方都十分开心。 故此,混乱的诺丁杉市集,出现了一堆吟游诗人,大吹特吹各个版本的故事,也是极为正常,极受欢迎的事情。 ……啧,她能怎么办,又无法堵住群众的嘴巴。 伊莎贝拉继续黑着脸往后听,听见“那位公爵双眼通红,强迫夺过了国王陛下的初吻”时,不禁一阵阵的反胃。 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伊莎贝拉深吸一口气,扯扯身边狄利斯的袖子,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狄利斯,我想去外面的铺子买点烟花。能借我一些银币吗?” 老娘要买爆竹回来炸了这个破酒馆!炸!炸他娘的! 机械师低头看看自己的研究物,没有异议:“你想放烟花,咕咕?” 伊莎贝拉用力凹出自己最乖巧的造型:“是呀。” 这个破地方全部给我上天炸成烟花!爆炸!四溅!呸! 哼,要不是狄利斯在场要稍微维持点五岁儿童的人设,她就直接开始骂街了,骂爽了就跑,就算身体变小,这帮人也没有抓到自己的能力!淦,从什么开始骂起呢,从“傻逼”开始骂起——“你们这些傻逼!” ……咦? 一声爆喝,刚好说出了伊莎贝拉的内心所想。 她茫然地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机械师——后者轻佻地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直到吸引过来全酒馆的不善视线后,他往旁边的柜台一靠,就像个没骨头的地痞流氓。 流氓不屑地说:“你们这些傻逼,什么都不知道。我这里才有第一手的真实情报……那位公爵啊,只是国王放在自己面前的挡箭牌——为了遮掩他的性取向,是的。” 全场寂静。 一帮自诩良民的群众们,纷纷被这位地痞流氓镇住了。 虽然一开始听见“傻逼”很不爽,但明显这个流氓嘴里的第一手情报更重要啊?! 有长舌头的妇人已经催促起来了:“那你说说,什么叫遮掩性取向?” “哈,你们让我透露,我就透露吗?” 狄利斯打了个响指,示意吧台后的服务生给自己倒是一杯啤酒,再指指伊莎贝拉,示意他给咕咕上一杯冰激凌。 急切想吃瓜的群众立刻给伊莎贝拉递上了一支巨大的巧克力蛋筒,并端来小板凳。 满脸懵逼的伊莎贝拉:??? 她目睹狄利斯这个奇葩充分散发自己轻佻气质,做足了小混混姿态后——天呐,这人怎么如此欠揍——群众与伊莎贝拉本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正在这时,狄利斯轻咳一声,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这要从几十年前一个下雨的晚上说起,那时,我们的亚历克斯国王陛下,还是一个脆弱爱哭的小男孩,他却爱上了自己的马夫,一个嘴角有颗球状黑痣的男人……” ——这之后,伊莎贝拉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二十五分钟。 那是长达二十五分钟的精神污染。 在此之前,单纯的她一直以为,嘴炮只能分为两个等级。 第一等级,是以各种粗俗的名词骂娘,适合挑起街头斗殴,也是她以前的嘴炮等级。那并不算完整的嘴炮,毕竟暴脾气的公爵大人每次骂娘后都会抽出鞭子,进行实质性斗殴。 第二等级,则是运用各种邪门歪道,甩出一串看似有理的道理,使用自己无懈可击的逻辑体系,去精神强|暴自己的对手。此种嘴炮,是纯粹的嘴炮,通常能把人气到生无可恋,气到大脑混乱,但并不会使用任何暴力手段,是杀人而无形。 她之前一直以为,狄利斯属于第二等级的嘴炮。 但事实证明……她太小看他了。 传说中的第三等级:洗脑。 “唉,我们可怜的亚历克斯,他心底是喜欢男人的啊,你们难道没有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吗?每次那位公爵从王宫里出来,他都会满眼通红地出现吧?那是愤怒于该死的世俗,愤怒于自己作为皇室却不能挑选心爱之人——那位斗鸡眼的马夫——那是悲愤啊!那是他灵魂的呐喊!” 吃瓜群众震撼地点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