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 劳累了一天,崔涞领到了一两个用麦粉做的馒头,分给meimei。 “阿兄,为何不请这里的坞主送我们去河东呢?”狭小的窝棚里,崔鸢小声地问。 “我已打听过了,今年六月,汉王刘渊又自率军进攻并州太守司马腾,司马腾大败,退守晋阳,向关外拓跋鲜卑求救,”崔涞清俊的面容恢复了一些血色,幽幽道,“拓跋猗迤是代地之主,素来骁勇,而代地苦寒,素来需要中原粮草之助,拓跋猗迤必求晋阳。” 崔鸢瞅了瞅兄长,突然抖了个机灵:“哥哥,说人话。” 崔涞敲了她的额头:“大战之中,晋阳必然会招并州残余兵力北上,到时上党一路就全然空虚,刘曜必取……好了,就是肯定会中路大乱,就算这里的坞主带上百人送我们去河东,也都是送羊入虎口,不是被流民抢杀就是被匈奴掠走。懂了么?”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崔鸢轻哼一声,“水给我,我渴了。” …… 崔涞虽然没做过农活,但家学甚是渊源,学得很快,将一块基地打理地紧紧有条,而这个庄园却开始出乎他的意料起来。 首先是那位王二大夫,拿着一罐不知道是什么液体,用一根羊肠绑紧尖针,从罐中汲水,注入那位病人手背,拔出针时,血流如注,被他用绒线缠棒堵住。 “你这行不行啊,总觉得很不靠谱。”一个人在他旁边嘀咕道。 他也算是问出所有围观群众的疑惑。 “别小看了这些人,”王二淡定自若地道,“有人做过试验,在抗生素缺乏的非洲,手术条件恶劣的情况下,病人的感染率反而比发达地区的更低,有恶劣条件下生活的人,本身的抵抗力就非常强大,再说了,汉末这一百年瘟疫大爆发,抵抗力低的人,早就被优胜劣汰了。” 崔涞不知道非洲是哪个州,只能在一边默默听着,同时看着那个染病流民,对这些管事产生了钦佩之心,这些日子,没有敢碰这几个病人,但这几个管事却冒着染疫的危险照顾他们,还给他们糖水,说是保持体力。 简直是有圣人之心。 他对这调教出这些管事的坞主开始好奇起来。 而正如王二所说,这几位病人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 他们的身上的斑疹渐渐退去,身体不再发热筹措,精气神也恢复的很快,这代表着他们的病人渐渐康复。 这几天,王二还会来看看,给他们注射那种不知道什么液体,而崔涞看得都有些心疼。 能治伤寒的神物,若是让河东洛阳的高门贵族所知,是能付出无数代价来争夺的神物啊,甚至代地的鲜卑、并州的匈奴知道有这样的神药,必然会带兵前来,连着整个坞堡,一起端掉。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轻声呢喃,大祸临头都不知晓。 “崔涞,”静深突然抬头看他,“没什么事了,我们最近又招了一千多个流民,你过去管一下。” 这个游戏真太厉害了,收的小弟感觉和真的一样,真是太棒了。 第10章 人心险恶 卫氏坞堡的容量是七百人,但在数日里,这些玩家为她招拢了三千多流民。 甚至更遥远的地方听说他们这里收拢流民,也纷纷过来寻求生。 由此产生的情况非常严重,卫家虽然用味精与其它大族交换了不少粮食,但这只是争对他们一个小小的坞堡而言,如今人口骤然暴涨十倍,粮食根本就没那么多。 不仅如此,暴涨的流民也弄出了非常多的治安问题——很多饥饿的流民甚至去扯田地里刚种的青禾来吃。 “我没有告诉过你们,最多招三百流民么?”魏瑾以手抚额,对这些玩家就很头痛。 静深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弱弱道:“对、对不起,可我看他们都太可怜了嘛……” 游析瑜也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被小孩子求着磕头,我就没忍住……” 林孟楠自知理亏,也无奈道:“这些人饿极了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当时不带那波人回来,怕是就回不来了。” 玩家们叽叽喳喳,纷纷为自己辩解。 魏瑾听了一会,才缓缓举手,止住他们的声音,平静道:“吾知晓,你们皆是生活成安宁富足之处,便天生觉得性命都是宝贵的,富足安宁方是寻常,然晋朝并非如此。” 下边一时鸦雀无声。 “自汉末黄巾之乱,三国乱战百年,晋朝稍歇安宁数十年,便又起诸王之乱,”魏瑾顿了顿,幽幽道,“如今天下乱源四起,起事者众,流民非但不会减少,反会日益增加。空有慈悲心,反而会害了我等性命。” “可是,现在人都招过来了啊。”游析瑜有些苦恼地的抓了抓脑袋,“总不能赶走吧?” “有何不可?”魏瑾叹息一声,“就算是省着吃,我们的粮食只够一千五百来人用到明年收麦之时,一但青黄不接,你难道要堡中上下尽皆饿死?” 玩家们就很麻爪,这任务剧情一点提示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如果我们想多留下一点人,不用堡里供粮呢?”静深想到这游戏的自由性,突然灵台一清,“我们要是用自己做的东西,用流民组建商队,去其它地方买粮呢?” 魏瑾微笑道:“这自然可以。” 玩家们如蒙大赦,立刻欢呼起来:“走走走,快点去挣钱了。” “这游戏没想到还有点难度。” “太tm硬核了,刚刚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就是啊,那些人都那么可怜了,我路上遇到几个饿死的,天啊,太惨了,跟本受不了。” 他们嘀咕商量着离开厅堂,留下魏瑾一人在空旷的房间里静思。 半晌,她有些遗憾地弯了弯唇角:“真是天真又善良的孩子啊。老宋家?” 管家悄无声息地从侧门的帘后走来,低声道:“坞主有何吩咐?” “你都听到了?”魏瑾反问。 “都听清楚了。”管家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短袍麻绔,乌木簪发,满面的皱纹都是严肃之纹路。 “从今日起,庄里的部曲分为两波,日夜巡守,院墙上准备好绳子,每日只开半日坞门,哨塔上随时有人警戒,不得有丝毫松懈。”魏瑾正色道。 “必定办妥,只是……”管家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您为何不给他们讲清楚?” “纸上来得终觉浅,不撞南墙不回头,”魏瑾笑了笑,“说了,他们也不会听的。” …… 潞城是由漳河在太行山中冲刷出来的小块盆地,算是适宜耕作之地,曾经也有良田甚多,只是如今,大多荒废了。 皆因晋朝灭掉东吴后,便觉得天下大安,加上司马家得国不正,而为了防止晋朝篡魏之事重演,晋武帝解散了各地郡县的府军,让各地方无兵可用。又想到曹家不给族人兵权封地,这才让司马家篡位成功,所以晋武帝把司马家有点的血缘的都分封各地,领兵称王,意图便是若中央有难,诸王必会来救。 可惜晋武帝猜到开头,没猜到结局。 晋武帝死后,晋惠帝继位,他的智商实在低于水平线太多,王权旁落,偏偏又无人镇得住司马家的诸王,于是诸王相争,乱兵所过之处,农事无依,贫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而晋朝权贵不但不组织救助,还会抓掠流民中的青壮,或贩卖为奴,或收为民夫,也因此,不断有流民起事。 起义的农民领袖被称为“流民帅”,他们攻掠乡里,让更多的人沦为流民,不得不再去抢掠他人,如此如滚雪球一般,流民便越来越多,晋朝将领虽然多次将这些流民帅击败,可野火烧不尽,北方大地因此一片混乱。 而如今,年少无知的玩家们将数千流民安置在卫氏坞堡附近的山丘与谷地中,这里曾经是大片良田,养活几千人亦不成问题,可惜这些年人丁流散,土地大量荒废后,地上杂草灌木丛生,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长出树来,想要再耕作,就要重新开垦。 玩家们把这些流民分成几十支,分别划出土地和宅地,然后便指挥着他们烧山开荒,自食其力。 流民们吃到米糊后干劲十足,听说可以分到耕地时更是感激叩首不已,且正好是秋天,草木枯黄,土地很快便烧出来,只是挖出树根便老困难了——农具不够,耕牛不够,那普通的人拉木犁效率极低,按这速度,基本不要想在入冬前种下小麦。 静深有些心急,每天都扯着游析瑜的袖子问大哥你的炼铁高炉要多久才能好? 游析瑜也很无奈,光是耐火泥的配比就耗费他好些时间,中间垒炉还因为火泥干的太慢垮了一次,不过好在潞城这里方矿产丰富,煤铁皆有,但因为他们没有经验,练出来的铁都是铁渣,现在还在探索炼焦炭这个事情。 化学大佬虞玚表示只要焦炭出来,再把高炉修上个五六米高,保证铁水能出来。 还有个问题就是他们找的铁矿需要砸成粉灰,这个太耗费人力了,你们有没有机械大佬,做个蒸气机来碎石头呗。 立即有位自称内燃机专业的玩家冒出来,说做出来没问题,你先得给我钢铁。 于是这个类似于“鸡生蛋、蛋生鸡”的专业问题被暂时搁置了。 不过想到自己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了,玩家们责任心十足,动力满满,已经开始在探索烧陶、飞梭织布,就等着开荒完毕后带着商队出门大干一场。 他们每天都去视察自己的居住区,享受着流民们的尊敬与崇拜,感受救世主的力量,剪辑出的视频配上激动人心的音乐,挂上《人性的力量》这种标题,又在网络上带起一波高潮,在视频里憔悴的孩子对着玩家露出纯真的笑脸时,许多观众都感动哭了,喊着吼着求内测号,更有专业人士在知道玩家的困境后,主动要求去帮助炼铁,还在微博上透出自己学历经验。 有了选择后,游析瑜选美一般地在专业人士中挑了一个教授级别的冶金大佬,前来为自己助阵。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三天后,玩家们亲眼见证下,第一锅铁水出炉。 四米高的土炉耸立在后山腰上,在太行特有的“长崖”保护下,只有一条通往坞堡的下山路,炉边有一块很高的山岩,被开凿成了阶梯的形状,工人可以从梯上向炉顶倾倒矿粉和焦炭。 高炉周围以石砖保温,下方有着耐火泥做的气管,用于吹入空气,气管外接连着风箱,用泥密封,还有专业人士分析矿石,堪称晋朝练铁的史诗阵容。 “开炉。”顶着游析瑜账号的专家习惯性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平稳在发号士令。 炙热的高温蒸气如同白雾,瞬间弥漫开来。 大家自发远离高温蒸气——因为有人被烫过了。 白亮的铁水从炉底奔涌而出,顺势流入铁模中,这些模具基本都是铁犁头,还有柴刀,用于解决如今的农耕问题。 打开模具后,一个个通红的铁器被拖入退火窑经历两至三天的退火,按教授的说法,退火可以消除铁器里的渗碳体,得接近于现代钢材的优秀铸铁。 光是想一想那样的成果,玩家们就心动神曳,仿佛看到把整个国家都种上稻麦的美好人间。 …… 同一时刻,秋风萧瑟中,流民们捧着木碗,排着长队,在粥棚前领取还算浓稠的米糊。 一个流民小心地拿出一根木签,递给崔涞,这是那些贵人说按“工分”领食物的凭证。 “名字。”少年问。 “赵老七。”流民拘谨地缩着头,小心地递出碗。 崔涞看了木签上的名字和下边的两个朱圈,点点头:“两勺。” 崔鸢立刻拿起拳头大小的木勺,给流民两勺面糊。 “下一个。” 赵老七端着木碗,三两口将面糊喝得光生,又舔干净了碗,这才缩着头,走到一边的树林里,这里有已经有着十来个流民围聚。 “老七来了。” “看来是吃饱了。” 一个神情豪爽,消瘦却甚是高大的汉子眯起眼睛,看向远方静立的坞墙,嘿道:“这坞堡很富啊,都能把粥煮稠,那山后的炊烟火光,没一日停过。” “赵老七,你那边如何?” “我这能来十几个,他们愿意干这票!”那赵老七浑浊的眸光里带着贪婪与恶意,“凭啥那堡里人就能吃饱喝足,我们就在在外边挨饿受冻,只要咱们杀进去了,女人粮食,要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