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不,你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崔家也没有,”崔涞看了眼窗外的小路,叹息道,“不过,这或许是上天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机会。” 第16章 大祸将至 小雨淅淅,带来春天的水气。 一只穿着麻衣的队伍推着独轮车,艰难地走在潞城的官道上。 “唉,这路上还是得铺碳渣,这黄泥路简直不是人走的。”游析瑜抱怨道。 “想啥呢,现在光是要求那些农户不铲路上的炭渣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旁边的玩家有些无奈道,“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明天请孟岚静过来给他们上上课,你看什么看,说得就是你们!” 旁边推车的农人憨厚一笑,宛若无事发生。 炭渣铺路多浪费啊,铺在自家屋里,防水防潮,也不怕漏水时屋里弄一屋黄泥,人走着也舒坦,可惜最近抓的严了,坞主招了些老妇老头,戴着个红袖套,每天都在路上巡逻,别看他们一个个随时要死的样子,可一但看有人铲炭渣抽禾苗什么的,那追起人来跟狗撵兔子一样,而且一点都不老眼昏花,侥幸跑掉,下次遇到,都能被一眼认出来。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时,前方突然一个年轻人飞奔过来:“大人,前方有埋伏!” “嗯?”游析瑜和好友相视一笑,不惊反喜,“孩儿们,准备了,有人来抢货!” 原本憨厚的商队民夫们瞬间眼神一亮,透露出些许杀气,他们纷纷点头,将手放在车下,继续前行。 很快,在经过一处转弯的山道里,便有一支足有百人、衣衫褴褛的流民,拿着棒子和简陋的农具,嘶吼着从两边的树林灌木中扑出。 几乎同时,那些商队的民夫们变戏法一般从车下、包裹、箱子里抽出长刀,一瞬间,银光闪耀、森寒茫茫,三人一组,就迎上了那些流民。 血花四溅。 片刻不到,这些流民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进了山岭里,而商队只有一人受伤,这还是因为抽刀不慎扭了手腕,被嘲笑半天。 几个受伤没死的俘虏被随行军医练手,做了止血,用煮过的稻草草草包扎,便被丢到一边,大家继续前进了,那气氛宛若无事发生一般,而地上却还横七竖八地摆着血腥的残余。 “螳臂当车!”旁边的玩家帅气利落地收刀,不屑地道。 “宗钦你得了吧,第一次遇匪还记得不,那时候大家都等着让你上这次的文明贡献奖呢。”游析瑜嘲讽道。 黄宗钦面色一僵,不悦道:“你又好到哪去了,被吓得三天不敢出门,没事就缠着人家王二做心理疏导。” 第一次派出商队时,他们遭遇了盗匪,一番稀里糊涂的大战后,战场的血腥吓得游析瑜当场就哭了,而黄宗钦逃跑时被挂在树上的陷阱里冻了一晚,差点没救回来,网友们翘首以盼,已经准备给他颁发一个“文明贡献奖”了——这是对游戏里牺牲玩家颁发的奖项,他们用把自己移除群体的方式,有效提高了游戏玩家的智商,造福更多预备玩家,当得起这样的奖励。 然而遗憾的是,黄宗钦扛过来了,当时让无数玩家们大失所望。 “咳,何必互相伤害,话说最近流民越来越多了,有点奇怪,春天就算找吃的也容易,不应该到处逃亡啊。”游析瑜琢磨着不对,他第一次遇到盗匪袭击时,差点被吓尿裤子,丢下物资和人手,狼狈地逃回去还做了心理疏导;第二次遇到盗匪时,手忙脚乱地指挥着用物资车做堡垒抵抗;第三次遇到时,就第一个抽刀;现在已经是他三个月里第二十六次遇到了,传奇任务变成日常任务,心里从从心恐惧到热血沸腾都的时间已经过去,如今的他只觉得这些人很烦。 打又打不过,又要来送,唯一的作用就是拖慢他们的速度。 他叫人拉来一个轻伤的俘虏,询问冷漠地审问起来。 那个年轻人骨瘦如柴,小腿上挨的一刀还在渗血,看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不用审问,就主动将知道的一切消息都说出来。 原来,从去年七月东海王讨伐河间王开始,这两位王室宗亲便在河南河北还有江淮一带的中原大地上打成两只疯狗,他们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今天夺荥阳,明天占廪丘,乱兵所过之处,小一点的乡村皆成废墟,原本繁华富饶的中原之地,处处狼烟,如今半年过去,两方大军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农田荒废,权贵逃亡,庶民无处可躲,惶惶不可终日。 好不容易等春天到了,路上能有些吃食,他们只能顺着太行陉道,躲向并州上党之地,因为这里听说还未被兵乱所指。 这个年轻着叩首求着两人饶他性命,他也是饿极了,这些日子只以草根和野菜充饥,早已不记得粟米滋味了。 两个玩家沉默了,游析瑜捅捅好友:“黄会计,你算算,我们这些日子买的粮食,够再收多少人吃到秋收?” 这些流民太惨了,他们这几个月,在这一个小小潞城,他们就用炭和铁换来了足有十一万石粮食,换成现代说法就是将近5000吨,而且那几个小士族似乎找到了销路,对他们说有多少铁就可以来多少,来者不拒。 黄宗钦飞快算了算:“四千多人吃到秋天还是没问题的,问题是你能说服女神再收流民吗?以及堡外还有田地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人口的贵重这些土鳖贵族们不懂,我们可不是同类,”游析瑜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看不惯了,安宁和幸福就应该是世道本来的模样,他们当不了这种英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当?” “嗯,左右不过是一个号呗了!我支持你!”黄宗钦白了他一眼,“快去买货,再不赶回去天要黑了。” “我是说真的!” “嗯,说好的嘛,你当大将军,我当古代首富。” “知道了,狗富贵,勿相忘。”游析瑜抱拳。 “我怀疑你在骂我……” “没有根据的怀疑就是诽谤。” …… 魏瑾坐在书房里,清点着最近商队的收入。 最近铁的库存去得差不多了,高炉已经基本达到稳定的出钢率,而潞城的杨氏家族,反复向她示意,需要大量的铁器,他们可以用更多的粮食来换。 但是……这粮食,已经超过了杨氏家族能给出的极限,粟米最是耐放,最长保存时间长达九年,就算是如此,十万石也不是几个小士族能拿出来的,更别说她先前已经交易过一波了。 也就是说,他们搭上了别的势力。 不应该是匈奴,否则刘曜早就打了过来,那么,是东海王,又或者河间王,还是流民帅? 他们这小士族也敢参与这种重注,会不会太胆大了些? 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个铁器山庄,只怕就要迎来第一波恶战了,她家这种有大量铁器与粮食的据点,是所有势力眼中的肥rou,一次就能交付数千武器的坞堡,是个王者都不会放过。 但要埋头悄悄发展却是不可能的,在这还是小风小浪的局势里,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收拢人手,打开局面,这样才能拥有自保能力。 否则,等到五胡乱华之时,她这小船迎来的就是滔天大浪,顷刻便有倾覆之危。 这些日子,她将能用的青壮全轮派出去历练,便是要他们受些血气锻炼,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她伏在案前,看着面前的地图,这张地图非常细致,有着中国北方所有的晋代城池位置,还有胡人势力范围和内迁路线,是一位自称风景党的玩家画给她的,目前并州都是匈奴的势力范围。 不过匈奴如今的战斗力并不强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水货,在被位面之子刘秀迁到关内居住后,他们已经从百年前弓马娴熟战斗高手,变成了中原的耕地小能手,如今的匈奴首领更是自称大汉天子,吟诗做赋不输贵族,吸起五石散来一样上头。 这种人,也就打打并州兵那些废物,北边的草原人过来两千人就能撵得他们鸡飞狗跳。 关键是——她指尖轻轻抚过潞城东边的魏郡。 羯族,石勒。 那位历史上第一位奴隶皇帝已经开始他的崛起之路,目前北方这群互咬的疯狗将来都会倒在他手下。 “坞主,有一个自称清河崔氏弟子的人求见您。”管家在一边低声道。 “清河崔氏?”魏瑾微微挑眉,“让他进来。” 很快,管家将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引来,他一身粗布麻衣,但眉宇间淡泊的神态,却绝不可能是庶民能有的——那是一种常年沉迷道教谈玄才会有的飘渺悠远感。 “你有三句话的时间。”魏瑾冷淡道。 “坞主可知,兵祸将至也?” 第17章 大戏开场 “第二句。”魏瑾头也不抬地道,这个她早就知道了,并且一直为此做准备。 “潞城地处太行陉道,又有铁粮青壮,流民帅岂会置之不理?”崔涞大声道。 “第三句。”魏瑾想着这小孩还是太年轻,还是得磨练一下,没必要和他在这浪费时间。 崔涞见这话并没有出乎她意料,心里有些挫败,心念急转,突然想起先前听说河水纺车,急中生智,道:“君若欲平定天下,纺车一物,便不可轻出!” “哦?”魏瑾终于抬起头来,她眉眼清澈幽深,清丽绝伦,“这是为何?” 有门!崔涞徐徐道:“前日我见河边起一织室,以水纺线,可一次得线绽八十,数十倍于纺车,有此神物,必可让天下庶民不受霜寒,可此物若轻易出世,坞主便是南北世家rou中之刺,海内皆敌,必鸡犬不留也。” 魏瑾眉头一皱,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事还真是自己疏忽了。 崔涞飞快地道:“三国之时,有董卓大线、蜀中大钱、东吴大钱横行,魏帝因此废钱于市,北方交易,皆以谷帛做价,虽然很快恢复用铜钱之用,各家各户,却尽皆囤积丝帛为钱。” 魏瑾当然知道这事,蜀吴两国发行五百、一千面额的硬币和北方打经济战,魏国不想一起干,干脆就废了铜钱交易,用粮食和帛来做货币,后来发现不用钱不行,所以很快就恢复了铜钱,但三国一统后,后遗症就是市场上的钱乱得不行,加上很多钱含铜量不足,大家干脆再也不用面额来算,而是把钱称斤论重来交易。 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的钱的流通性大大下降,同样称斤论两,大家更愿意用粮食和布匹交易,至少这种东西成色比较统一,铜钱只做极小面额的交易。 “丝帛做价,皆为高门共知,”崔涞诚恳道,“若君以大量丝帛横行于世,则帛价必贱,岂非伤世家之根本,世家如何能不恨之?” 粮食远比丝帛占地方,而且保存起来相对困难,所以世家一般在存了足够的粮后,就会用布匹来做交易,想想看,以前两石粮食一匹布就可以换,突然间,两石粮食要十匹布才能换到,这岂不是在向世家大族的心口捅刀子么? 除非魏瑾交织器之法交给所有世家,否则她就是所有世家的敌人,南北的世家都不会去他治下。 如今的世家高门出产所有的人才,无论谁上位,都需要拉拢他们,绝不得罪,这也是流民日广,但世家倚靠坞堡却还能生活的原因,一般有雄心壮志的统领,都不会太过为难世家。 “是以,”崔涞朗声道,“若想收高门士人,需静待来时,平定中原,方可尽其能。” 魏瑾却是冷笑了一声:“君可是觉着,若无世家,吾便无人治世了?” 崔涞本想说是,但立刻又想到那些神奇的仙兵们,可他们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啊,而且这百人不到的,还能治整个天下不成——他猛然一惊,看魏瑾的目光便充满了惊疑。 是了,现在只是百人,万一这位女神人还能再招呢? 那林孟楠等十人死了,不也还是百人么? 那还有什么说的! 思及此,他虔诚地俯首行礼:“在下略知天下之事,愿效力于鞍前马后,不知君上可否收容?” 魏瑾倒是佩服他的机灵,忍不住笑道:“行吧,你继续在静深手下听用便是。” “谢主上。”崔涞顺着杆子就爬上去,“如今太行陉出便是流民帅公师藩之军,他定不会容我等久留。” “你是说和我们交易铁器的是公师藩?”魏瑾笑道,“为何不能是东海王与河间王之军?” “主上说笑了,”崔涞叹息道,“若是两位王室宗亲,早就以封爵之名来拉拢你了,也就流民之军,才需得悄然交易。但流民粮草本就不足,试探两次后,必然派军来占。” 如今东边三大势力,两个诸侯王带着帝国最精锐的部队在太行山东边的中原腹地像疯狗一样咬得难舍难分,流民起义军的头领当然不会的去当第三条狗,他会掠劫周围,壮大势力,吸纳能人,抓住中央无暇顾及的机会膨胀起来。 魏瑾倒有点刮目相看了:“那你想要我如何应对呢?” 崔涞微微一笑:“那杨氏家族既然勾上流民军,便是分属谋逆,潞城其它三家既然都与主上多少交易铁器,定然也有首尾,既然如此,主上不如趁机取了潞城,据险地而守望,便可从容经营此地。” “你这胃口倒是不小。”魏瑾轻笑了一声,“行了,下去吧。” 崔涞略失望,对方还没问他细节呢。 但魏瑾完全无视了他期盼的目光,埋头继续工作,再也没给他一个眼神。 崔涞只能失望地告退。 魏瑾指尖在地图上打了好几个转,崔涞说得不错,上党这块地方,山势险要,南北四个出口,潞城独占东口,本身就是可以修建要塞的地方。 她需要这里,至于其它几个世家,应该是看她的坞堡只是女流幼子控制,才起了吞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