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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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一记眼神杀锥过去:“照常接应。” 传令兵抱拳点头,重复道:“是,命裴星元、相昀、元捷等位将军带兵出城接应陈恒月,得令。” 之后飞快的出去了。 许康轶心道那么多人不用,偏折腾这些刚从太原回来的… 凌安之看了许康轶一眼,许康轶已是疲累不堪,他也不好再多说了,施礼告辞道:“王爷,今日天色已晚,您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日晚上议事的时候再说。” ****** 几天没休息,许康轶折腾的筋疲力尽,软的像面条一样。 花折倒是风尘仆仆也不见倦意,他确实抗累,不过千金贵体不能遭罪,嘴角咽笑的扶着许康轶给他洗漱更衣:“康轶,你说是凭着直觉感受到我有危险的?” 许康轶半闭着眼睛由他折腾:“确实危险,我和裴星元赶到的时候你们已经被完全包围了,幸亏对方当时没打算鱼死网破。” 否则以当晚的情况,有可能在城中就陷入苦战,那就不可能再出得了城了。 花折将他扶到床上,平时看许康轶疲惫的时候他基本不打扰他,可今日…“康轶,元捷说你是做了个梦就冲出去,是梦到我了吗?” 许康轶想到花折梦中的惨状汗毛又竖起来了,一旦再晚到一些后果不堪设想:“嗯。” 花折按摩着他的头顶太阳xue:“梦到我被怎么了?” 许康轶伸手摩挲着花折的小臂——花折身上经年冰凉滑腻,他总觉得和摸到润泽的美玉差不多:“没怎么样。” 花折不信:“怎么会没怎样…” 他调皮一笑,弯下腰凑的和许康轶近一些,双眸闪光一脸期待的问道:“康轶,元捷刚才说你醒过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泪痕,是真的吗?” 许康轶脸一红:“一派胡言,没有的事。” 元捷这个碎嘴子,最近越来越吃里扒外了,看回头不打他板子。 花折也不给许康轶按xue位了,直接爬到了床上,晃着他的肩膀拉长声音犯贱:“康轶,你就告诉我嘛。” 许康轶顾左右而言他:“以后不能再让你只身犯险,你游荡惯了,作别的事没什么问题,可是确实不会自保。” 当时他见花折身边只带着代雪渊和相昀两个人,当即被吓得魂不附体—— 去的路上他心中还在盘算,花折身边明里暗里四五十个高手,就算是出事也能死命护着他逃出来,结果现场一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花折不服,钻进了他怀里:“谁说我不会自保?这次我是偶尔疏忽。” 花折平时胆子极大,再说他私自设下的地下粮仓本就是秘密的,带这么多壮汉过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许康轶彻底无语了,花折多年来运谋筹划的行走江湖,紧锣密鼓的开设产业铺垫势力,他又长成那种样子,吃过不少亏;光是他知道的,花折就两次玩火进过毓王府,这次在太原还去了土匪窝;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能活到现在也是命不该绝。 许康轶摩挲着他的后背,咬了咬下唇:“铭卓,我…找到你的那一瞬,看到你身边只有两个人,异常…惊悸忧惧,觉得胆囊都不是完好无损的了。” 花折心下一震,许康轶性格果毅沉稳,生死关头泰山压顶也能冷静对待,何时害怕过?却因为他,说出了惊悸忧惧这几个字:“…” 许康轶声音空荡荡的,含着侥幸之后的虚脱:“你早些年几个人东奔西走的习惯了,可现在你之于我的意义大不相同,如果这次你为了我,有了闪失,被虐杀的话,你让我余生怎么办?” “你江山王位都已经不要了,万贯家财也是你的身外之物,陪在我身边造反也全是为了我的事,我何德何能,有你相伴?” 花折一时疏忽,把许康轶担忧成这样,他耳朵贴在许康轶的胸口,听着似心有余悸的心跳声:“…康轶……我…” 许康轶声如静水:“凌霄去后,凌安之被夺舍了一样,不敢面对现实到直接给自己修了陵寝,虽然不知道哪股子心劲顶过来了,可至今我看…神智还有些问题,经常还自言自语、连说带笑的和凌霄说话;你对我来说,是凌霄和余情两个人之于凌安之,你若枉死,我自认为…无法面对。” 提到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凌霄,花折寒心酸鼻,他总以为凌霄之死和他有些关系,当时凌霄出太原之时问了他我们自哪里来,回哪里去的话,又提到生死,他当时觉得不详,如果他当时敏感一些,那场惨剧能不能避免? 有些人,生来就为了保护别人,强大到让身边的人全忘了那个人也需要保护,直到屏障骤然倒下,死者长已矣,却化作生者心中无法弥合的伤疤。 对一个人好,世间大多数人可以做到;可是对周围所有人均阳光普照,纵使许康轶和花折全阅人无数,这么多年也只有凌霄。 那个人有最高尚纯洁的灵魂。 手下感受到花折身子一哆嗦,许康轶瞬间收起了心神,凌霄是大家的禁忌话题,他觉得自己有些失言,直接转换语气成了宠溺的批评:“你如此大意不知道自己尊贵,应该罚你。” 花折明白许康轶的意思,屏息凝神顺着许康轶的思路走下去,想到了凌安之那个凶神,要知道凌安之治军严谨,从来赏罚分明,眼睛里不揉沙子:“康轶,那个鬼见愁不会真的军法处置我们吧?” 许康轶闭上双目,捋着花折竹节一样的脊梁骨,凌安之军令如山,据说将余情都吓哭过:“不是军法处置难道还是家法处置?困死了,该来的躲不掉,快点睡觉。” 花折拈轻怕重,不想二人吃军棍皮rou之苦:“康轶,家法是不是比军法能轻点?” 许康轶困的要死,沾到床全身乏的已经快散花了:“自己想。” 花折想了一会家法处置,恍然大悟的又激灵打了寒颤,那个…家法太吓人了,还是军法吧。 ****** 铺天盖地的黑雨一直未停,一场秋雨一场寒,次日从清晨开始,大家俱是冒雨忙碌,凌安之睡了三个时辰就又生龙活虎的开始运筹帷幄,中军营里走路带风,各路军马互相配合,将军之间互相商议,原因无他—— 近日试探绕圈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武慈的西南军就要度过长江,届时社稷军如果还是偏安河南的话,会被包围打了围歼战。 凌安之昨晚回来,已经连夜吩咐下去全军进入随时战斗的状态,准备鏖战中原军,拔出郑州和太原之间的钉子,拿下河南全境,之后挥师太原,一举夺得军事大省山西。 到那个时候,大楚分为东西两处,翼王就有了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底气了。 及至晚饭后,将一应军务安排妥当,凌安之只留下了参与日前接应翼王的高级军官们,其他人散会去了。 凌安之坐在许康轶的右手位,沉声问坐在左手位的田长峰道:“田将军,在我等西北社稷军中,上下犯错,是否是一视同仁?” 田长峰心中冷笑,大帅问话当即回答:“当然,大帅。” 在田长峰心中,花折一直是个祸患,之前泽亲王在日便对此人诸多行为多有猜忌,可凌安之和许康轶无来由的信任这个人,弄的当时泽亲王顾及多人情面也无可奈何,怪只怪花折出毓王府那日他手脚太慢,被凌霄把人夺了去,事情未成还得罪人不浅,不知道算不算留下了祸根。 事情起因是花折,凌安之又是杀伐决断的,翼王是社稷正统,罚不得,可清一下君侧也未可知。 凌安之点头:“日前的事,大家已经明了,纵使事出有因,也是违反了军律,一旦发生意外,则如同直接抽了西北社稷军的龙筋,后果不堪设想。” 众皆无言,全偷眼看王爷和凌安之的脸色,凌安之在军中铁面无私不假,可许康轶也确实不禁打啊?别说六十军棍,三十军棍正常就应该能把许康轶身上这两年才长上那点精瘦的肌rou打飞。 花折喉结滚动,他平时给许康轶调理身体,知道许康轶每强健一分有多难,万万打不得,咬了咬下唇刚想请罪—— 许康轶倒是痛快,掉了点面子换花折一条小命,非常划算:“我确实违反了军纪,愿自请军棍,此事只在座各位知道,当着在座各位的面打就是了。” 裴星元进西北社稷军的时间尚短,不过看到自上而下的三军将士看到凌安之俱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知道这位在军中是个威风八面的。 ——估计棒打翼亲王的事也能干出来。 他当即站出来给凌安之行了军礼道:“大帅,翼王殿下素来体弱,这两年大病初愈还需要将息,六十军棍下去还哪里有命在?此事是卑职未及时通报,愿意领了自己这份打再替翼王受过,我赳赳武夫铁骨铜皮,也打不坏我。” 元捷心中仰天长啸,急匆匆说道:“大帅,马上要打大仗,战事和往日不同,打伤了王爷和将军们,如何是好?” 楚玉丰愁眉苦脸,其实他前些日子在京城扰了百姓抢了商铺,自己的事还没被收拾,经常看到凌帅笑的居心不良: “大帅,翼王殿下是社稷正统、三军之首,这要是当着咱们的面被打了板子,面子往哪搁啊?依我看下个罪己诏吧,给咱们认真传阅一下即可。” 凌合燕看着粗糙,其实有细致的一面,要不战场上怎么打胜仗? 她鄙视的瞪了满肚子私心杂念的楚玉丰一眼,大大咧咧的接口道:“依我看问题不大,翼王殿下有被他爹当众打板子的经验,这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再者亲笔写一个罪己诏?你知道现在外边四瞎子一副字能卖三五千两银子吗?不用被惩罚不算,卖了字还能换点零花钱。” 许康轶的字迹即有风骨又带风流,且奇货可居从不多写,确实市面上不少世家买来传世。 凌安之不想听这些人再争论了,时间宝贵。 第230章 还是要罚 凌安之在右手位起身, 直接下跪谢罪:“我是社稷军大帅,左右不过是因为我治军不严,教导不到,难辞其咎, 不过三军出征在即,真打了军棍恐怕影响了众位军士性命, 得不偿失。但是活罪难逃, 我今晚自己去祠堂院内跪一夜,以示惩戒。” 许康轶:“…”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花折站起来了:“不可,外面冷雨一直未停, 这么浇上一夜铁打的也受不了, 万一大帅受了凉再生病如何是好?万万使不得。” 凌安之双目如电:“统帅怕病,三军兄弟就不怕死吗?犯了错误没有惩罚, 只会让三军将士寒心。” 元捷唯唯诺诺:“可是这个事情只有在座的各位知道, 别人不晓得,我们全不说, 不就行了吗?” 说完元捷就后悔了,因为看到凌安之冲他冷笑了一下:“犯了错误还借着军官的身份欲盖弥彰,你和我一起出去跪着吧。” “…” 许康轶正要说话,左右不过是谁做的错事谁承担结果罢了, 他自当了翼西郡王那天起就不要脸到震惊朝野了,打板子还是罚跪他倒全不在意。 花折看了许康轶一眼,他叹了口气起身:“此事因我而起, 翼王殿下确实身体禁不住军棍和冷雨,我替王爷受罚吧。” 又看了凌安之一眼:“正好也随时照顾着大帅的身体些,别凉了病了。” 许康轶倒是认罪认罚,说的坦坦荡荡:“大帅罚我,理所应当,既然是上下一条军令,就不能搞特殊,和大家一起罚跪,也算清醒一下。” 楚玉丰一掂量自己在京城带兵抢粮,也是一根支棱在脑袋上的小辫子,凌安之前一阵子是看他在潼关受伤未愈,没倒出手来收拾他,此时罚跪也不算重,憋红了脸喃喃的道:“我…日前也触犯了军法,这次和大帅花折等人一起受罚吧。” 凌合燕揪着楚玉丰不放,对他阴阳怪气:“哎,楚将军,要不我再站你旁边给你打着伞吧,那不就罚的更轻点了?” “…” 本来许康轶以为,罚几个为首的人跪一跪,也就算是过关了,可谁成想,只要随着他去过太原的全都吃了锅烙,裴星元、元捷等人更不必说。罚跪的地方也选好了,凌安之带着众人来到了烛光摇曳的军中祠堂。许康轶只知道军中祠堂是祭奠军中亡灵的地方,但是他鲜少涉足。 而今看来,只见祠堂庄严肃穆、巍峨沧桑,祠堂大堂挑高到了近五六米,上等的花梨木全打造成三米长一米宽的牌匾,林立悲怆的分为数层摆在香火不断的供案上。 牌匾两部分内容构成,右侧为尊,供奉的是阵亡将士的名单,社稷军出征以来,死亡将士甚多,尤其潼关一役,便阵亡了两万左右,木刻的牌匾林立,曾经鲜活的生命,而今只化作牌匾上刻下的一个名字。 左侧就是森严的军法,条分缕析的刻在上边。 凌安之带着许康轶,语重心长:“王爷,你之前为国为民,敢冒险,也敢牺牲,我也敬佩;但是如今数十万社稷军的性命前程和你一人息息相关,你是三军之首,是社稷军的龙筋,一旦有损所有人全要连坐了。” 许康轶心道,但是之前的话,下次省略了就行。 凌安之抬头看军法:“我带你来此,不是为了以军中亡灵震慑你,打仗就要死人,虽然昨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今日就有可能变成名字刻上去,但是统帅就是要控制住情绪,王爷血热,是对的,可是心得冷,不能随意愤怒和悲伤。” 凌安之放慢了语速:“我只是让王爷知道,军法人人遵守,阵亡将士才算是死于敌手,而不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这样士兵才对统帅信任,阵亡兄弟的愤怒才会转化成战斗力。如果不遵守规则,三军将士无所适从,从一块铁板到一盘散沙,可能只在一个月之间。” 许康轶最爱惜属下生命,平日里谨小慎微,禁不住有些脸红。 凌安之:“我治军不严,教导不到,自会跪在祠堂院中谢罪;事情因花折而起,他觉得在太原已经事成,精神懈怠,只带了两个人陷入重围,受罚也少不得他;左右相昀和代雪渊未及时提醒,裴星元和元捷不劝阻王爷,一起受罚;楚玉丰能认识自己错处,那也和我等一起跪着吧。” 更让他脸红的在后边:“王爷,你确实禁不住一夜的冷雨,我等属下在院中,面向祠堂而跪。王爷你就跪在门内,面向我们吧,互相也有个监督,免得谁罚跪的时候还能睡着。” “…”一听说的就是他,许康轶确实在天牢大狱和命悬一线的时候全能睡着,可面对众将而跪还是太丢人了吧:“凌帅,我面对军法吧。” “不行。”凌安之拒绝的斩钉截铁,知道许康轶心理素质好到震惊朝野,当年景阳帝在朝堂上打了他五十廷仗,许康轶都不觉得颜面有损,所以真打了军棍也是白打,没什么惩罚效果,弄不好还觉得是六十军棍换了花折一条小命,当成合算的交易。 所以还是要对症下药,知道许康轶爱惜手下生命,先让他看看祠堂;知道许康轶一辈子遵守规则,再给说说规则的重要;最后再让他看着一起连坐的这些忠臣,就不信还敢有荒唐的下次。 许康轶:“…”一听就是专门要治他的,这个凌安之,惯会抓住小辫子,入心入骨的收拾别人,还连带的收拾了一下楚玉丰。 武夫们常年在军中吃苦,在军中冒雨训练是常有的事,早就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跪了一夜也未见太大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