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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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刚刚嫁入东宫,下人们迎接新主,饮食正是看得最紧的时候,这时候下手实在不是上策。 能紧在这时候动手的,想来也只有那些不确定自己之后是否还能留在东宫的。 想通这点,李玄枡便立即吩咐了几句。小来子得令,立马下去照办。很快七个新来的宫女被带至寝殿外,除常儿外,其它六人被分别隔离开来。 小来子依殿下的吩咐,分头送了六碗药去她们所在屋子,命她们为太子妃试药。 有五人痛快的喝了,只有一个叫如儿的宫人,吓得立时跪在地上。 小来子将如儿带下去严审,很快便问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原来竟是忠诚伯府的楚娆,买通了她,命她如此做的。 如儿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娆姑娘告诉奴婢,太子妃本就奄奄一息,经大婚一通折腾,翌日断了气儿也没什么叫人意外的。况且这种药一但进入体内,只会放缓血脉的运行,常人服下顶多昏迷,病弱之人服下便足以致命。娆姑娘说就算太医看过了,也不能断言太子妃就是中毒而亡。” 小来子忍不住先厉声斥责一番,之后又不解:“那为何太子妃尚在伯府时她不动手,反倒等人来了宫里才费这事?” 如儿只得全部坦白:“其实太子妃中毒时,便有娆姑娘的手笔……只是那日府里往来的人多,怀疑不到她的头上,而后来再没有适当的机会了……故而娆姑娘认为,若是太子妃离开伯府后再出事,她便无嫌疑……” 小来子气的险些背过气儿去,命人将如儿严加看管,自己则急急回去复命,一路上暗自为太子犯愁。处置一个楚娆事小,可这才太子大婚翌日,便有见血的官司…… 哎。 事情基本如李玄枡先前所料,故而听到小来子的复命后,他倒并无意外之处。 旋即又命小来子将此事辗转透一些给楚伯爷。 于是过午,身在户部的楚伯安,在与内坊前来的官员打交道时,意外经那人“提点”了一番。他当即怒目回府,直冲枚园,揪过楚娆来细审。 “孽畜!还不如实招来!小堇身上的毒,可是你下的?!” 原本还想拉架的孙氏,听了伯爷这话,不禁愣在了原地。许久才哆哆嗦嗦的问了句:“伯爷,你刚刚……说什么?” 楚伯安手指着昔日的女儿,不住的颤抖:“这个畜生……是她给小堇下的毒!” 本打算抵死不认的楚娆,见父亲如此笃定的语气,不免心下慌乱。心想以父亲的处事,若无九成九的把握,必不会翻脸至此。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能就此认了,还是得尽力分辩上几句。 于是楚娆扑通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问:“父亲何出此言?” 楚伯安恨的闭上眼,手攥成拳,“你不仅害了小堇一次,居然又要再次下手……你指使的如儿事败,已在太子面前全都招了!” 孙氏红着一双眼盯死死着伯爷,见他说的真切,又转头看向楚娆。楚娆灰败着一张脸,分明已被吓至半死,可眼珠子却还转来转去,似在盘桓算计。 孙氏心知此事多半无假,登时一股积蓄数月的恨意冲上心头!她夺步上前,朝着楚娆的右脸就是一记耳光! 之后她颤巍巍的指着她:“你……你……”一时间,她竟不知该说什么。 如儿在太子面前招了,父亲也已认定是她所为,就连平时最亲的母亲,此刻也不再信她了……楚娆自知再狡辩已是多余,于是只低头捂着右侧火辣辣的脸,只字不言。 僵持了许久,楚伯安最后丢下一句:“明日一早,你随我入宫去向太子与太子妃请罪。”便转身走了。 出了枚园后,楚伯安的步子便不似先前明快。他蹒跚着一步步的挪动,背景萧瑟。 曾经他想过,他这个父亲做的极为不合格,但他也曾立誓,不管害他女儿的是贤妃还是侯爷之女,若是皇上不肯法办,便是亲自提刀,他也要为女儿报仇! 可如今却知,害他女儿的,是他的另一个女儿。 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从小教养至大的养女,他做不到亲手提刀处治了她。那么,就交由太子吧。 楚娆自知天亮后在劫难逃,于是哭完就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带着桂儿连夜逃出忠诚伯府。 虽则伯府今晚守备森严,但她既然敢做下这些事,便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她一早便命桂儿在枚园西墙葡萄架下掏出了一个狗洞,平日有葡萄架掩着,旁人不会发现,今夜刚好派上用场。 主仆二人一人挎一个大大的包袱,从狗洞钻出后便一路向西极力奔跑! 伯府的马车自不能再用,深更半夜的外面也没有等活的车夫,就凭着两条腿,在天亮之前她们跑到了城门口。 二人在城门前盘桓了两刻,终于便等来开城。二人顺利出城,又雇了一辆马车载着她们一路向西,过了容城,进入宣州地界。 夜里住店时,主仆二人终于能踏实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逃跑时太过匆忙,她们只顾收拾金银,却忘记带上些吃食,致使一路只吃了两块马夫匀给她们的饼子。 这会儿有米有rou,二人吃的无比餍足。用完饭后桂儿安抚自家小姐:“小姐放心,这几日赶路虽苦些,但等到了边城便是天高皇帝远!咱们带的银子足够置办大宅子,到时再雇上几个丫鬟婆子,必不比在伯府时过得差呢。” 听了这话楚娆也很提气,于是道:“吃完就早些睡吧,明日天一放亮咱们就启程。” 说罢主仆二人上了楼。 只是她们不知,方才就坐在隔桌用饭的两个男人,正是一路尾随她们而来的。 见她们离开,其中一个清瘦些的才问另一个壮汉:“大哥,为何咱们不直接在这里动手,却要随她们到驰州才抓人?” 第44章 壮汉笑笑, 饮下一海碗酒,这才故弄玄虚的回他道:“太子殿下素有宽仁的美名,许多事不便亲力亲为。可驰州新上任的使君名气在外, 想来必能为咱们殿下分忧解愁,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日傍晚, 楚娆带着心腹丫鬟抵达驰州境, 却是二人才入境, 就被一队官兵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可是良家女,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桂儿挡在自家小姐前面, 略有些心虚的辩白。 领队的小头目闻言笑了,“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那你们两个小丫头包袱里所携的大量金银是哪里来的?” 两人眼神闪烁,答不上来,之后便被他们带去了府衙。 驰州离京城隔着几座城池,不算远也不算近,是以京城的新鲜事时不时能传过来些,却又不会那么通达。故而驰州的这位王使君, 只知昨日太子大婚, 娶的是一位伯府千金。而这位太子妃数月前曾遭人暗害,身中剧毒。却是没听说过忠诚伯府真假千金的污糟事。 两个时辰前,那两名尾随楚娆来驰州的太子的人, 先一步到达驰州, 去见了王使君,并告之有谋害太子妃的恶人逃来了驰州。故而王使君才能派人迅速将此二人拿下。 如今将二人带上堂来审问,二人却妄图狡辩, 王使君一心立功,最擅长的便是刑讯之事。不由分说的就上了大刑! 起初楚娆和桂儿抵死不认自己是从忠诚伯府逃出来的,待夹棍一上, 疼得两人当即晕死过去!泼水再醒后,便没了先前的傲慢,认下自己是伯府出来的的后,便一个劲儿的求饶,却不肯认下那些罪名。 见她们还是不肯老实招认,王使君又上了拶指,拶至第三道时,桂儿先一步撑不住了,代楚娆招认。 王使君看向楚娆,问她:“你可认?” 楚娆清醒片刻,还是不肯全部认下。她很清楚,一但认下这些罪名,等待她的或许就是铡刀了。 若楚堇没成为太子妃,一切尚可在府内解决,指不定父亲母亲还能念及十数年的缘分,留她一条活路。可如今楚堇贵为太子妃,事情便不这样简单了。 纵是父亲母亲不忍杀她,太子也不会饶了她。 见她迟疑着不肯认,王使君当真动了怒!又上了杖刑! 二十大杖下去,半身浸着鲜血的楚娆,纵是想认这回也没力气说话了。 很快状纸放到她面前,有人强扯着她的手按了下去。之后她便再次昏死过去。 待楚娆醒来时,人已被锁在囚车里,正在押往京城的路上。 除了衙役,远远的还有两个男人跟着,瘦的那个禁不住感叹:“这王使君问供还真有一套,不然就她一个姑娘家,殿下总不好直接将她下诏狱。” 壮的那人道:“殿下自然是深谋远虑,不然手心是rou,手背也是rou,她若抵死不认,难保伯爷和伯夫人不会心软了回头又去求情,令得殿下难做。这下白纸黑字的供状有了,回京便可直接下死牢了。” 楚娆被押解回京,下入死牢的这日,也是楚堇入东宫的第六日。 原本李玄枡是打算人一押回来,便及时处置。奈何昨夜楚堇又托梦给他,央求他莫先杀了楚娆,待她醒来再去见上一面,尚有几句话要问她。 梦里李玄枡爽快答应了她,可醒来又暗自觉得好笑。待她醒来?岂不是要天荒地老。 才起了些奚落的意思,忽地李玄枡又止笑,转过头认真看了眼那满绣着吉祥葫芦的金色幔帐。 这些日子她夜夜托梦,几乎每个梦都有明示暗示,而他每日也如破案一般,认真去推敲她想表达的东西。 有时是她身处荒漠,向天祈雨。他醒来便发觉她果然嘴唇枯干,于是给她喂些参汤。 有时是山石滚落,砸中了她的胳膊,她趴在地上嘤嘤哭泣,一双泪眼望着他。他便起身去查看,果然见她的胳膊压在自己身下,定是哪个宫女为她活络手脚时粗心而为,他便帮她将胳膊抽出,再小心的活动两下。 的确是每一个梦,都有她想传递的意思。 那么她让他留着楚娆,难不成是她当真快要清醒了? 这念头在李玄枡脑中闪过,可他并未像之前自己以为的那样生出厌恶情绪来,相反心底莫名一热。 也不知怎的,明明起先答应娶她时,除了怜悯之外,也是图她安静。可若当真醒来,就她那性子,定会整日如只鸟儿一般,在他耳边聒噪不停。 然而想到那样的情景,他竟也不觉得多烦。 望着纱帐出神的思量了一会儿,李玄枡想明白了。 是了,他早已习惯她夜夜在梦里聒噪他了。醒了虽然白天会聒噪,可夜里起码能还他清静,想想也不会比现在更坏。 更衣过后,李玄枡便去处理父皇交给他的一些政务。待手头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回到东宫用晚膳时,他给自己加了一壶酒。饮下两杯后,又特意传了常儿来问太子妃今日白天的情况。有一瞬间,他是希望听到些异样反应的。 可是常儿回话,说太子妃今日与平日并没什么不同。 无意识的,李玄枡叹了口气。叹完了,才后知后觉的被自己这反应唬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他竟当真如此热切的盼着她醒来?且这种祈盼并非单纯的出于发善,而是如楚伯爷和伯夫人一般,会当真期冀,期冀落空后,也会当真的失落。 可他又与她毫无血缘之亲! 李玄枡被自己这种转变吓得怔忪,顿时也没了对肴馔的兴趣,饮下杯中酒,便起身往园子里去逛了逛。 待觉得疲乏之时,才缓步回了寝殿。 宽衣之后,宫人们退去殿门外侍夜。李玄枡立在窗前醒酒,不由得又望着对面刚刚被下人们落下来的锦帐发怔。 微敞的窗隙里漏进来的夜风,将烛台吹得忽明忽暗。自他这边起,烛光渐次黯淡下去,到楚堇所睡的拔步床外,便只余几道模糊的光影打在帐子上。 偏偏那光影还随风缓动,恍惚间,竟好似一个女子曼妙的体态剪影…… 李玄枡鬼使神差的大步移上前,一把扯开最外面的纱帐,看到的仅是里层的素锦。他动作放轻的撩开锦幔,见楚堇如任何一个时候那样,安静的躺在床上。 心里晃过强烈的失落,他却未转身离开,而是就着床畔坐了下来。双眸紧盯着床上的人儿,眼珠一错不错。 他还从未这样仔细的看过她。 或者说,他还从未这样仔细的看过一个女子。 这样看了许久,尤嫌不足,李玄枡的手似乎有了自己的主张,抬起便落到了楚堇的脸蛋儿上。 那看上去细嫩白皙的rou皮儿,触上去温温润润的,如怀中焐暖的白玉,也如那水晶盏里尚未彻底散去热气的乳酪。 温热干燥的长指缓缓划过她的脸庞,顺着玲珑的轮廓描摹至颈间,这时李玄枡才好似忽的醒过腔来,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迅速收回了手,只是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楚堇的睫羽眨动了下…… 然而再看时,却是一切又如平时那样,她只静静的躺着,对外界没有半分的感知和反应。长长的睫羽映着灯火,在眼底洒下一小片阴影,根根分明的影子静止在那儿,一动不动。 李玄枡站起,不死心的又盯了她两眼,之后转身出了拔步床。 在弥勒榻上入睡不多久后,她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