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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周自恒更生气了。 顾陵听见了风中江拂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城中竟似九天之上的神谕一般:“就算你们跑得出去,你们也阻止不了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 后半句话被吞没在了呼啸的风声当中,三人已经跑出了城门,顾陵一不小心绊倒在了地上,他转过身去看着身后高高的城门,和城门之上月明星稀的晴朗夜空,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萧宁做了个很熟悉的梦。 他梦见的场景与现实似乎很不一样,顾陵在他梦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从他幼时记事起,便开始带着几个师兄一起欺负他。 折辱的手段比现实更甚,他们想方设法地栽赃陷害他,有时还会故作正经地叫他去做些奇奇怪怪的体力活。他在烈日下下山提水,大汗淋漓地回到丹心峰之后水桶却被人一脚踢倒,几个师兄在摇曳竹林前笑成一团,他看见顾陵熟悉又陌生的脸。 “小九,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呀。” 他的童年,乃至少年的半段,都被这些噩梦一样的记忆所占领,整个终岁山都没有一个可以说半句话的朋友。只有师尊有时会呵斥那些取乐不知疲倦的师兄们,温柔地带着他去上药,摸着他的头哀叹道护不了他,告诉他要他自己争气,有朝一日变得强大之后,便不会再被这样折辱了。 当时他跪在师尊座下,挺直了伤痕累累的后背,想,师尊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萧宁想,或许是在他内心深处刻意将从前的不堪放大了百倍千倍,而模糊了所有温情的画面,才会做如此可怕的噩梦。 他在这样的折辱之下一日日地长大,无人之时除了刻苦修炼从不做别的事情,只为有朝一日变成师尊口中“强大的人”,再也不受这些细碎的折磨。让那个人——拜师之时曾经喝过他的茶、被他放在心尖儿敬爱的那个人,重新正眼看他一次。 他经历了许多和现实相似的事情,大师兄突然失去神智、三师兄缠绵病榻多年死得无声无息,顾陵在他弱冠那一年突然受了重伤,被师尊带回自己阁中修养。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顾陵,试剑大会前一日,却突然在丹心峰的竹林中撞见。 他的师兄不知何时失去了先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瘦得几乎快要脱形了,衣服也没穿好,前胸的带子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瓷白的皮肤。他用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尾处通红,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 也是第一次,面对着这个曾经对他颐指气使的师兄,萧宁内心深处升腾出一片暴虐的征服欲。 这个样子,比起平日里恶毒微笑着、或者衣冠楚楚的样子顺眼多了。他打量着对方,心中带了些恶意地胡思乱想,怎么不头发再乱些、哭得再委屈些,软着嗓子向他求一求饶——光是想到这个场景,他便觉得自己头脑guntang,连血液都被烧热了,陌生的欲望吞没了所有的思绪,尖叫着要将他拉到深渊里去。 他说了什么话,其实他也没听到心中去,只是怔然地盯着他眼角刚刚溢出的一滴眼泪,暗叹着,师兄哭起来可真是好看,若是日日都让他流泪,那可就太好了。 不过理智最后还是让他从这种陌生的情绪中抽离了出去,他皱着眉甩开顾陵的手,冷道:“你为何想要我离开终岁山,你便如此想当这个首座弟子么?” 他看着一向高高在上的骄傲之人变成如今这个脆弱的样子,似乎风一吹就能将他吹散,快意几乎要突破胸腔,炸裂到眼前来。 顾陵在他面前低着头,长发挡了半边脸,话语颤得破碎:“不是……” “你想要,那你便好好修炼,自己去抢,”萧宁努力压抑下心中反常的欲望,转身想走,“你让我走,我凭什么走……” “算我求你……” 他诧异地听见顾陵在他身后“噗通”一声跪下,满脸都是眼泪。可这有什么用呢,他早已不相信他的眼泪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一出新的苦rou计,他若是心软一点点,说不定竹林之后就会冒出几个师兄来,哈哈大笑地继续嘲弄着他的愚蠢——这种把戏,他实在是经历过太多次了。 他转身离开竹林,风将周身竹叶吹得哗哗啦啦地响,顾陵在他身后凄厉地唤着他,若是小时候,他或许还会为这样的声音动容,可是黯淡无光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曾经这样呼唤过,谁曾来为他动容过呢? 他还恶毒地想过,原来顾陵对这个首座弟子的席位看得这么重,若是想求他让出去,其实他还有更好的方法。若以一些他所渴望的东西为诱饵,说不定他明知是诱饵,也会义无反顾地一口咬上去。 不过是、心魔作祟罢了。 梦境虚幻又真实,他经历了和现实一模一样的事情,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罪魁祸首站在他身后,拿着鞭子毫不留情地一鞭一鞭抽到他背上,他感觉自己的灵力在这鞭笞之下不可挽回地四散、零落,最后只剩一片寂静。 连我唯一拥有的一点点东西,都不肯留给我吗? 那个黑衣人其实同样出现过好多次,他也同样信了他的话,信了自己的血脉,被他带回了魔宫。第一次上冥灵山之顶的时候他连鲜血都畏惧,可是天地孑然、一片漆黑,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他是不是怕血,也不会有人拼死来救他的性命,若是想要出人头地,他唯有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