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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留空则一动不动的坐在卡座上,他分明长的很高,却有点消瘦,卡座墨绿色的软包像能把他完全淹进去似的,江瑜靠过来的瞬间他整个脊背僵成一片,在江瑜把饮料递给他的时候,他猛的推了一下江瑜,然后朝他吼:“走开啊。” 江瑜有一点被吓到了。 学校里的陆留空从来温雅,他不太爱和同学说话,但从来不吼别人,江瑜眨了眨眼,很敏锐的觉察到了有一点不对。 他顺着陆留空的力道站起来,却没走,回头一看,陆留空还一言不发的陷在卡座里,嘴唇被他自己咬成了深粉色,眼睛闭在一起,眼眶却红了一半。 于是安成益从吧台回来的时候,江瑜很自然的挡在了陆留空前面。 他穿着衬衫西裤,自我介绍说是陆留空的同学,在酒吧弹钢琴,然后说他身后的这个同学酒精过敏,没办法喝酒,说陆留空只是在学校吃了女同学的一颗酒心巧克力,就住院躺了一个礼拜。 然后他接过安成益手中新鲜调制的灰雁伏特加,两口就干掉了。 陆留空想拦住他,但他仿佛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再轻微的动作都能让他筋疲力尽。他的手细微的颤抖着,指甲抠进了软包。 在酒吧工作,江瑜没少喝酒,他吞咽的动作干净利落,喉结滚动着,上头落了一片橙黄色的顶光。 陆留空的瞳孔不自觉的放大。 安成益虽然对玩陆家的小公子有点兴趣,却也不是非陆留空不可,加上听说他酒精过敏,更不想玩出人命,就逮着半路杀进来的江瑜死灌,等他终于肯放过这两个,只身一人走了,江瑜少说喝了三四杯。 于是陆留空刚刚扶着江瑜出来,江瑜就吐了个昏天暗地。 他这人喝酒很奇怪,刚刚桌上的时候无比沉稳,说话又好听又甜,但一旦安成益走了,他泻了那股劲儿,酒劲上来也就是两分钟的事儿,几乎是一出酒吧,江瑜就有些醉了。 “没事。”醉猫昏昏忽忽,步子都踩不稳,还要安慰陆留空说:“应该没事了,你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 陆留空没有动。 他非但没有动,还抱着书包沿墙角滑了下来,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别哭啊。”江瑜看着他,有一点慌,他蹲下来,戳了戳陆留空的肩膀,嘀嘀咕咕:“你可是陆大学霸啊。” 陆留空不说话,从臂弯里漏出细碎的哽咽。 于是醉猫歪了歪头,伸出手,问:“抱抱?” 陆留空的动作堪称凶狠。 他近乎是扑了过去,狠狠的把头埋进了江瑜的脖颈,下巴抵着他的肩胛,把纯白的衬衫打湿了一片。 江瑜垂下眸子,像是又清醒了,他学着电视里jiejie或者母亲的样子,拍了拍陆留空的脊背,小声的哄他:“没事,没事。” 然后他胸口的那一片也被哭湿了。 那个晚上是陆留空最难熬的一个晚上,一方面他因为父母难过的要命,另一方面,他又憋了无数的话想要明天和江瑜说,他想问问江瑜为什么帮他,想问他有没有什么爱吃的,还想问…… “我可以像那天晚上一样抱你吗?” 结果这话没说出口,因为第二天他前面的位置空空如也,江瑜根本没有来。 陆留空找了好几个同学问,才知道江瑜住院了。 江瑜喝的不省人事人鬼不知,把什么陆留空安成益忘的一干二净,可能喝酒那天发生了什么还没有女同学免费送的酒心巧克力重要,更搞笑的是,他当时扯谎,说陆留空一口酒住院一个礼拜,结果他自己住院,就刚刚好好住了一个礼拜。 但是陆留空一点都不觉的搞笑。 江瑜住院的那段时间,他天天绕路后门,爬到他领江瑜去过的那个荒废的阁楼的最顶端,就盯着重重树荫后面的那间小病房。 江瑜拉上帘子的时候,他就抱着书趁着夕阳写作业,等晚饭时间过了,江瑜会带着不要的饭团来下面的院子里喂流浪猫,他就站在阁楼上,一看看半个小时。 时至今日,他还能数出江瑜喂过十三只流浪猫,两只虎皮两只乌云踏雪,还有九只橘猫。少年坐在一团毛茸茸中间,身上生人勿进的混混气消了大半,他嘴角带着微笑,眼睛被夕阳染成漂亮的琉璃色,那个时候南区没有高楼,所以陆留空站在高处,江瑜的背后就是晚霞浸染过的半个雍州,巨大的日影从视线尽头跌落,连带着少年细碎的头发都被映成了淡金。 陆留空想:他为什么那么好看? 其实虽然在雍州长大,陆留空依然不是那么喜欢雍州,他在北区的童年被束缚的太紧,在南区的过往又太不堪回首,对少年时代登临阁楼远望的陆留空而言,他面前这些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铁灰色城市毫无温度,如同冰冷而扭曲的钢铁囚笼,叫人只想远远逃开。 但视线拉近的时候,江瑜就在底下的医院投喂着毛茸茸们,他把饭团搓在指尖,让猫咪有倒刺的舌头从手上舔过,等一碗都喂完了,他就往草坪上一躺,眯着眼睛晒看落山的太阳。 “江瑜是什么?” 陆留空问自己。 他是这片钢铁森林里柔软的飞絮,是刀削斧凿的刻薄里橙黄的韫色。 他是这个一点都不温柔的世界写下的,最温柔的一行情诗。 ——全世界只有我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