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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道陌生低沉的声音传来,“要渡河吗?” 循着声音,霍森看见了一个撑着小舟的船夫从河上缓缓驶来。那人穿着最普通的粗布麻衣,衣衫褴褛却又素洁,像他曾经见过的拮据贫苦的难民。 船夫一手撑着船桨,一手扶了扶头上毛边的帽子。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神情,只露出略显苍老的下颚,看起来似乎有些年纪了。 鬼使神差的,等霍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船上了。 “这船要去哪里?”他搭在左右摇晃的船座上,有些惴惴不安。 船夫道:“对岸。” “对岸……对岸有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霍森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人似乎笑了一下,“那要看你。” “我?” “你看起来有些重。”船夫扫过下沉了不少的、像是载上了不得了重物的小舟,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负重这么多的客人,一般不多见。” 霍森有些紧张地攥起了手。等到摇晃的小舟停下时,他突然意识到已经靠岸了。可是极目望去,河面上方蔓延到周围的全是白色的浓雾,有些丝丝缕缕地划过身侧,看不真切。 随后,他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掏出了一摞金币,“这个……请收下吧,辛苦您了。” 船夫笑起来,面不改色、从善如流地接过,“你该下船了,直走就好,小心别迷路。” 霍森见船夫接受了自己的金币,瞬间松了口气。 而就在他离开小船,走出了视野后,船夫忽而一挥船桨,露出了一直隐在船上的另一缕灵魂。 “是他吗。” “是、是的。就是他抢了我的钱,呜……”白色的灵魂发出了小声的啜泣。 船夫点了点头,“入了冥界,在接受审判前能保持清醒的灵魂,非特殊情况,不是大善便是大恶。你原本是想找到同类,现在却该知道他跟你是不一样的了。得了教训,以后长点心吧。” 那白色的灵魂忙不迭地点头,却不接过钱币,还想把它们作为谢礼给船夫。然而船夫却道:“管理这方河域的秩序本就是我的职责,我若收下反倒是大罪。” 如此,白色灵魂也不敢再硬给,便只好感激地收回手,千恩万谢地去了。 等到周围再无一人,仿若雕像般伫立静止的船夫方才一手缓缓地捂住胸口,露出一副格外忍耐的模样。 “萨刻托斯。”一个居高临下的声音突然响起。 被叫到名字的船夫立马一个激灵,嘴皮子一滑,也不看便道:“判官大人这次我真的没有私收小费!” “小费?什么小费。”来人挑了挑眉,“怎么那家伙现在连这个都要管了?我才出去几天,他真以为冥界是他做主了不成。” 船夫一抬头,看见一行人正悬空在他的正上方。为首的一人有一对漆黑的翅膀,手里提着一把巨大的镰刀,彼时正皱着眉头,锋锐的眉眼自带一股火气。而跟在男人身后的,则是一大群同样拿着镰刀的魂使。 魂使们各个带着面具,目光从两个孔洞里落下来,看得船夫亚历山大,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是死神大人啊……您,您怎么这就回来了?” 话说完,船夫暗叫糟糕,自己先是后悔了。他一个冥界门口的小管事,哪里能够过问得了这些上头的大人物的事情,要是惹得上司不快那就完了。 不过死神似乎没有在意这一点,或者说,他心里想着事,完全就没听船夫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死神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冥府有什么动静没有?” 远处的冥河哗哗地拍击着岸边,赫红的土地被反复浸湿,潮起潮落的声音回响在空寂的天地间。路过的亡魂无知无觉地飘过,没有人在这里驻足。 这问题问得实在突兀又笼统。要说最近发生的事情那可真是太多了,有大有小。若是要船夫来说,那莫过于近日不明原因突然增多的亡魂。 不过这些事情死神都应该是知道,就说素来不离冥界的他会亲自降临到外面世界去,估计就是去调查了。 况且他说的还是“冥府”。虽然冥府大多数时候等同于指代冥界,但大抵还是有些不同的。具体而言,只有那位陛下所在的冥殿,其直辖统御的地方,才能够真正被称为“冥府”。 “怎么?”见船夫久久不答,死神微微眯起了眸子。 于是,船夫压了压帽子,认命道:“冥府并没有什么动静,判官大人已经将冥殿封锁了起来,说是……说是连死神大人也不可轻易靠近,我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话音未落,那统御魂使的死之神明猛地一展双翼,席卷着磅礴的力量朝着冥界深处冲去,看方向,似乎是往审判厅去了。 ——这是又要吵起来了啊。 船夫痛苦地捂住了脸,搞不懂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得安生。稀碎的呓语从指缝间流出,“哎,要是冥王陛下能够快些醒来就好了……” 那位陛下不醒,手底下的各位大人谁也不服气谁,虽然勉强还能够共事,但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委实是不好过。 他一边面露愁容地嘟哝着,一边重新捡起了船桨。有一说一,最近的亡魂数量真的太多了,不知道死神大人这趟外出找到原因了没有,否则这样下去,恐怕又要向判官大人申请出资修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