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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兰木一顿,有些诧异地道:“他当年流落到岁裕关边,是你伤的他?” 傅允洺走到了他身边,皱起了眉:“那之后你见过他?” “哦,见过,”周兰木收回目光,一边思考着一边道,“你可知你当年伤了他,他逃走之后去做了什么吗?” “阿洛斯离岸的心肠比蛇蝎还要毒,他既然能逃走,自然是有打算。”傅允洺漠然道,“怎么,他去寻你了?” “他被玄剑大营的将军捉了,当成玩意儿在军营里关着,渴了就咬破手腕喝自己的血,”周兰木观察着他的表情,十分愉悦地道,“有个曾经背叛我的旧部看上了他,为了他把自己的岳父杀了,把他带回中阳去在自己的宅子关了一个多月。” 傅允洺面色剧变,短短时间内便彻底白了下去:“他会放任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 “当时我也很好奇,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他也没办法啊。”周兰木耸耸肩,很遗憾地道,“他经脉武功都被你封了,被那个老色鬼看上,还能反抗不成?” 傅允洺停下脚步,挡在周兰木面前,眼神阴沉无比:“然后呢?” “放心,放心,”周兰木举着手退了一步,笑道,“他肯定没被那个老色鬼碰到,红滴露之毒产自西野,你也知道,那个人不敢的。他不过就是被套了一双缠丝环,不敢跑罢了,但是这又岂能拦得住他——他勾引了那个老色鬼的妻子,把钥匙偷出来,还是跑了,跑之前都不忘把人活剐了,真是记仇得很。” 傅允洺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继续走,良久,周兰木才听见他说:“我以为他会护好自己。” 周兰木露出一个盈盈笑容,却没接话,身后侍卫远远地跟着,两人从高台最高处一路下行,直到高台中那块平坦的设宴之地。 周兰木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今日日头不错,若待会儿能上山去,定是极有意思的事。” 傅允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姻痴山之下的会面本就是两国之间的博弈,傅允洺带着西野的臣下自格里拉城一路行至北境姻痴山,宗州十二城为怕西野扰边,早就有了开战准备,十二城禁歌舞一个月,直至周兰木过了宗州之后才解禁。 史书将此次会面称为绝歌之行。 会上两国谋臣使尽解数去探听对方的底线,西野近日屡屡扰边,烦不胜烦。大印希望与西野订立和平协议,以岁裕关——舞韶关——姻痴山一线为界,永不进犯半步,西野则要大印割宗州十二城来作为议和内容,否则一切难说。 周兰木坐在上首,手里把玩着一个橘子,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一侧陆阳春被气得满面通红,忍了又忍才低声对周兰木道:“公子,我们并非打不过西野。” “玄剑大营在,碧泉枪也在,湛泸军却不再是湛泸了,”周兰木没看他,饶有兴味地答道,“打是打得过,代价却不好说。二世家这几年来横征暴敛,加上在边界推行的淘金重税,边境人民过得太苦了——放手一战自然是好,可他们却不知要承受什么代价。” 陆阳春的父母皆死于西野人之手,故而现在根本冷静不下来,他平静了好久,才道:“那我们也不能割宗州十二城……” “当然不能,”周兰木将手中的橘子扔回面前的金托盘上,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唉,若是没有傅允洺,西野也不会像如今一般猖狂。傅允洺真是个好对手,可惜在如今情形之下,我却没有什么时间跟他博弈。” 他抬头看了看日色,突然道:“快到午时了,今日上午谈不出结果来,不如就这样罢,下午我与大君一同去射猎,你们便退回扶孜城修整,明日再谈。” 陆阳春一怔:“公子要与他去射猎,需不需要我遣鹦鹉卫跟随?此人狼子野心,恐怕不只是射猎这么简单。” 周兰木摆摆手:“放心放心,我心中有数。” 姻痴山不高,密林遍布,飞禽鸟兽亦多,傅允洺骑着马慢慢地往前走着,边走边打量着他身前的周兰木。 他对大印承阳皇太子早有耳闻,也亲眼见过许多次,但是没能说上话,也来不及做什么了解,此番交锋,此人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人很是微妙,没有寻常帝王那般高高在上的感觉,却也不缺王霸之气,虽衣着简单,但一双眼睛只消一勾一垂,便似能看见其中深沉的阴影。 况且……他不谨慎得有些过头了。 寻常两国会盟,往往刀光剑影剑拔弩张,一两句话说不好便是你死我活的架势,他今日上午在台上看两国使臣交锋,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空闲时斜斜往上一瞥,却见周兰木兴致勃勃地拿了一个橘子,在跟近身的侍卫聊天,脸上的神情不似在瞧政事,倒像是闲来同人去园子里看戏,看到兴起之时与同伴讨论。 在这场盛大的博弈当中,他似乎一直是局外人。 甚至主动叫停了会面,只因要同他一起去“射猎”。 傅允洺眯着眼睛,突然用西野语言对身边人说了几句,周兰木似乎知道他在说话,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得回过头来,冲他露出一个十分真诚的笑容。 身边的侍卫领命去了。 傅允洺勒紧马缰,到了他身边:“陛下从前喜爱射猎么?” 周兰木歪了歪头,答道:“少时跟着父皇去过几次皇家猎场,总是能拔了头筹,不过皇家的猎场安全为重,放的尽是些野鸡兔子之类的,无甚意思。姻痴山不属于大印,亦不属于西野,山上倒都是些土生土长的东西,叫人看着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