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页
咸的。穆清嘉想。 盐是菜肴的生命。但师弟含盐的泪,是天下最糟糕的味道。 霍唯也意识到了自己做出了何等丢人的事。 “我只是太久没有、我很想念。”他不知所云地解释道,“这是天生的,我本不想的,但控制不住。” 穆清嘉只觉“天生的”、“控制不住”云云格外耳熟,像是前几天刚刚从霍泷口中听到过。 那时候的霍唯对此嗤之以鼻,让他误以为师弟早就改掉这哭鼻子的“坏习惯”了。 但霍唯这一慌,反而道出了重逢以来最坦诚的一句话。 我很想念。他说。 穆清嘉心想,自己早该说了,最开始自己就应该说出这句话。 “我也很想念你,师弟。”他微笑着道。 口中淡薄的咸味淌入心头,与心头的甜纠缠不清,回味不绝。 直到时间久得像到了世界的尽头,穆清嘉才听到一声低沉的回应。 “我也是。” 他的师弟道。 豫州地界,上空。 “一只蚊子哼哼哼,两只苍蝇嗡嗡嗡……” 极速的飞行中,少年不成调的小曲儿被吹得七零八落,飘飘扬扬。 “师弟,烦请闭嘴。”顾霄冷道。 “哼。”霍泷噘嘴,“我开心嘛。开心还不让人唱歌了?又不是唱给你听,是吧?” 趁着双剑并排,他抓紧时机,对顾霄怀中的女婴做了个鬼脸,逗得她咯咯直笑。 霍泷得意地踩着新婚的“正宫”,那把无名灵剑,又心爱地抚弄了几把怀里的“侧室”,另一把新剑,嘴角扬得压都压不下去。 被冷落的灌灌缩在他颈窝处,躲在避风符后,打了个哈欠。它算是误上贼船,又兼好奇外面的世界,于是半被绑架半自愿地跟在霍泷身边。 “一只蚊子哼哼哼,两只苍蝇嗡嗡嗡……”灌灌也开始复读。 霍泷哈哈大笑,少年爽朗无忧的笑声跃然于晴空。他抱着手中的灵剑,作势弹起琵琶,伴起无声曲儿来。 怀中这柄灵剑是那位凶巴巴仙友赠予他的,最适合他这种纯粹的水灵根仙修使用,内行的人一见便知道是把一价难求的好剑。 如果将两柄剑回炉重造,取其精粹,铸造的新灵剑很有可能达到天阶法器的强度。 霍泷见猎心喜,对此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将那剑从里到外调戏了个遍。 那剑通体莹白如玉,剑柄雕纹细腻缀着雪色剑穗,侧面镶着一枝金桂,细细看去,纹理间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湘君”。 湘君。 霍泷想,此剑的原主人大概是女修,所以才将剑命为男儿名。 重铸之后,不如就唤它为“湘夫人”罢。 他心中雀跃,平素最耐不住性子的少年,此刻简直迫不及待想要闭关铸剑了。 顾霄心下叹息一声,心道由着他罢了。至少铸剑的几个月里他能清净一段时间,师弟也能为喜爱的剑减些浮躁,多些沉静。 “阿穆还答应带我看霍唯前辈呢,可是他还没醒来,咱们就被撵走了。”霍泷托着腮帮子道,“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顾霄听他提起霍唯,表情有些微妙。 是的,直到现在,霍泷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霍唯的真实身份。 “其实,”顾霄斟酌着提示道,“霍师伯就是……” 忽地,他眉目一凛,拔剑出鞘。枕寒剑在他手中飞速旋转,画出一面冰镜,挡住扑面而来的流沙。 霍泷也意识到了危险,御剑与顾霄聚在一起。湛蓝的晴空几乎顷刻间变作暗黄色,劲风裹挟着沙尘,将二人囚禁在最中央。 “沙暴?不对,有人在攻击我们!”霍泷道。 顾霄立刻判断出敌我之间巨大的差距,更遑论他们还带着一个幼弱的女婴。 “跑!”他当机立断道。 不必多言,师兄弟二人便双双出剑,找准薄弱点,同使出一招“逆水行舟”。水流逆风向而行,剥开沙幕,窥得一线蓝天。 沙暴的缝隙之外,正候着一人。 那人着一身藏蓝鹤纹仙袍,身材修长,五官刚毅宽和,粗黑的平直眉下,一双黑眸炯然有神。 他身周杳然无凭,既无灵剑,也无符纸傍身,更无仙气法器一类助阵。但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有股威压浩浩然袭来。 化神期,甚至更高。 只需打一个照面便知,他们是跑不掉的。 “贼子,还不束手就擒!”来人喝道。 霍泷一咬牙,挺胸叫道:“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乐善好施救济黎民,你怎么乱冤枉好人啊?” 对面那人本架好了开打的气势,闻言也有些意外:“霍仙友,我本敬你是个勇武之人,数日不见,怎变得遮遮掩掩,如此鼠辈做派!” 顾霄心头一亮,忽道:“这位仙友,您所要找的,是不是冥蝶剑霍唯?” 那人仰了仰下巴,道:“霍唯,不就是他么?” 霍泷闻言,激动地四下打量:“在哪儿?” 顾霄了然:“这位仙友怕是寻错人了。晚辈身旁之人乃临皋派掌门水惊蛰的弟子,并非冥蝶剑。” 他顿了顿道,“因他相貌与冥蝶剑颇为相似,为避免麻烦,前些年才鲜少出山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