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自然当真，依我看今日见的那位江公子，十之**是个女子，公主十几年来我又何曾有一日骗过公主呢？公主见过的人虽多，但是终究还年轻，这没认出来才正常。” 公主皱起了眉头，她见过的多是宫女贵妇，便哪怕是在民间从没有这样的女子：“太不像了……我从未见过女子长那么高，那样的身手气度……” “若是往昔，谁能想今日女皇治世风采，女皇治下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公主要当的是千秋第一公主，遇到些能人异士才是公主的福祉，再正常不过了，公主切莫多想才好，四殿下最爱多想，公主看可是好事？”岚姑手上拢头发的动作没停，声音平静温和中循循善诱。 岚姑曾是尚功局的司织，在女皇微末之时就义无反顾的投靠了女皇，人称“岚千思”，“思”同“丝”，却也是赞她赤胆忠心，奇谋善智，最重要的是她在大事的判断上几乎从不出错，总是能找到最优解决方案，甚得女皇赞赏。 “四哥那自诩儒士，包藏祸心，他的聪明要是不能担起他的野心，他就是最蠢的蠢人，蛇虽狡诈，不足吞象。”公主道。 “公主当真冰雪聪明，四殿下并非是真正的聪明人，可终究有几位得力的谋士，虽然内斗不休，但是也着实是堪用之人，就暗杀之事做得干净利落，即便公主能猜到一二却也没证据，差点伤及公主，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兰姑不必担心，他自然是我的好哥哥，我们兄妹感情，再好不过了。”公主对岚姑笑道。 太宁公主尚在襁褓，岚姑便放弃了马上到手的尚功之位，请做她的教养女官，说法是怕小公主重蹈大公主夭折的覆辙，虽然岚姑一向忠心，可放弃尚功之位去教养公主却也是一桩奇事，公主知此，更是对其格外敬重和信任。 “只可惜让岚姑留在长安城居中策应，故而我知道的有些晚了，要早知道她是女子，我自有另一番计较。对了，我之前信中嘱咐的事，岚姑可有办好？” “自然，公主的嘱咐，我如何敢忘呢？早已经打点了一个妥善人去，公主自不用担心。”岚姑声音平静，行动恬然，颇是一副胸有成竹，怡然自得的样子。 公主顿时起了好奇心：“我却不知岚姑这次是派了谁去？” “一个孩子。”岚姑答道。 “如此，是何缘故？”公主可不信岚姑是一时心血来潮，必然是有什么完全的把握。 “公主可知这世间最让人相信的人是什么人？最真的假话是什么样的啊？”岚姑拢完了发，将手里的梳子放了进了梳妆台的格子里去，笑道。 “愿闻其详。”公主道，她虽然大概也知道一二，可也想听听岚姑怎么说。 “这世间最让人相信的人是孩子，最真的假话是九分真，一分假，我安排了顾才良的儿子去，杀他的人是真想杀他，不是咱们安排的，他的身份也是真的，表面上的一切都可以说是毫无纰漏，若说假，假的只是他出现的位置罢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当真是岚姑的手笔，公主思量了一番：“魏庐酒楼那个老东家的儿子？我见信中说你们收留了他，让他藏在府中避祸，本以为是个没用的。” “公主所言，我分析那个江林是个颇为义气之人，自然难以对一个孩子见死不救。”岚姑有条不紊，徐徐道来：“公主可别小看那个孩子，我不留无用之人，根据那孩子传回来的信，我们已经确认了那个江林确实是个本事莫测的人，四殿下想杀那孩子，那孩子又在江林身边，这样本来就是矛盾的，公主所想暂时无虑她会倾向于四皇子，而且我们也时刻能知道江林的位置，也能了解她的喜好，以便公主从长计议，岂不两全其美？” “当真妙计！”公主笑道，她这会难得的轻松，靠在椅子上看着烛火忽明忽灭，“在这皇位之争又谁不是求贤如渴，那都是制胜的砝码，我总是担心自己盘子里的砝码被别人夺了去，许异问我为何不直接招揽江林，可他哪里懂，这方法虽多，可我只要最万无一失的。” 说完公主就收拾准备就寝了，岚姑待公主睡下之后，吹了灯离开公主的屋子，又喊了侍女去上夜，这才离开公主的院子。 她独行在公主府昏暗的青石路上，原本平静的温柔从容也渐渐淡去，一种岁月凝聚的沧桑感重新出现在她的眼中，这样的沧桑感，根本就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 她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她点起灯，一室洒满昏黄的光，她的屋子收拾的非常雅致和考究，只是当中放着一架三锭脚纺车，上面搭着改机丝织品，岚姑在看到这架机器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叹息，这种在女皇的统治下现在已经普及的机器和丝织品，却是隐藏着她最大的秘密。 第46章 开业 这日长安城里天朗气清， 正是熙熙攘攘的好时节，城中最热闹的主干道旁边有一家江氏货行，今天开张，门口各种开业活动吸引了很多人，张灯结彩的很是热闹，不少有闲暇的路人都去看热闹。 因为有过之前在太宁城的开店经历， 这次开店对江林来说一切都还算有条不紊，长安城虽然有些不同于小城的地方，但是也不太多，固守底线又开放包容的政策让江林庆幸来到的是大唐的镜像时空。 江林她手里有绝对无法都复刻和伪造的玻璃， 还有暖水壶等等很多唐代根本不曾出现的东西，所以她打算走高端路线， 而且是奢侈品垄断路线，因为实在是没有相同的供货商了。 而为了配合高端货， 就和买包配丝巾一样，江林买了很多提花缎和织锦缎，这些有着精制花纹的布料，江林甚至联系了成都的蜀锦工厂订购蜀锦。 不过蜀锦的饥饿营销那是江林考虑到改变蜀锦的价格会让很多人丢掉饭碗， 所以需要严格控制销售量来避免影响到本土的蜀锦市场。 盛世大棠很多东西供不应求， 蜀锦为首的丝绸类布料就包括在内，江林经过了严格的市场调查，发现因为无论是本土自用还是对外出口， 都处于严重供不应求的状态。 太多外来的商人买卖丝绸了， 这也就是丝绸之路空前繁荣的原因， 江林的布料只打算在不影响市场的情况下小规模销售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最后江林打算干脆江氏货行的营销策略就参考爱马仕的饥饿营销策略，抢占高端市场，长安城作为国际化大都市又怎么会缺有钱人呢？ 江林和小少年顾景行仔细研究了长安城的各项规章之后，在当初的太宁城布庄开业活动的的基础上，又额外采取了比如舞乐表演等开业流程，盛世长安城大概是古代外国人最多的都城了，胡姬的歌舞琵琶让江林看着都觉得新奇。 大唐的胸怀历经岁月洗礼，千年时空不改其风采，可见当初的开明和博大，唐人没有见识过现代各种促销手段，但是却又很能接受新鲜事物，江林的店一时间人满为患。 这让走高端奢侈品路线的江林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当江林看到排队人群中还有中东人士的时候，彻底明白自己真是小瞧他们的购买力了。 江林因为雇佣了很多人手，所以没有在店里，只是在店外发放传单，等江林看到人越来越多想要进去的时候，已经被排队的人群堵在门口进都进不去了。 自以为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的江林，第一次体验到在自己店门口排队的感觉，还是那种她作为东家都进不去的程度，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才好，反正排队闲着也是闲着江林索性打算做个市场调研。 江林前面排队的是一个胡人大汉，长的很高大魁梧，留着一圈的络腮胡子，江林凑过去先打了个招呼，没直接开口问是怕这人根本不会汉语。 不过很快就得到了回应，这人一口官话说虽然说有点生硬，但是也能听得明白。 江林问道：“这位阁下是来买什么的？” “琉璃。”那人回答道。 “久闻西域之地，素来多产琉璃，阁下又为何在这家店买呢？”江林问道。 那留在络腮胡的壮汉看看江林，寻思了一下没吭声，江林挠挠头，忽然明白这壮汉没准也是个商人呢？江林递过了一块金条，正打算投石问路，没想到又被拒绝了。 江林瞬间愣了愣，难道这个消息比块金条还要值钱？思考之后江林从包里取出了一条丝巾，那胡人眼睛一亮，当下接过丝巾，在一片嘈杂声中，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这家店是我的一个老伙计发现的，限量出售一种特别剔透的琉璃，还有个别致的名，叫做玻璃，我是从琉璃的产地过来的，却也没有见到过这样剔透干净的，我素来和用琉璃制品的大户人家有联系，我老伙计买到的那个杯子去问了，结果换到一个同样重量的镶嵌着珍贵宝石的金杯，可惜一个人只能买一个，我们全部的兄弟都来了，还雇了人买，也不过凑了百只，要不你也过来排，等你买来了，我高价收走。” 这么快连代购都有了？江林感觉自己成为大唐“爱马仕”的道路一片光明，“那你是来晚了，今天排不到了。总共就只有888份，你看那公告牌上面写着呢。” 那人闻言，立刻像江林看的方向望去，见果然如此，正要说话，就听里面有伙计高声道：“今天的杯子卖完了，各位明个请早！我们店里还有锦缎暖壶什么的，大家看一下嘿！” 一听玻璃杯没有了，人群顿时开始散去，不少人都嘟嘟囔囔的失望离开了，甚至还有人叫嚣道：“怎么我们有钱？还不让买东西了吗？不来了！下次再也不来了！” 那个胡人也要走，江林先一步拉住了他：“兄弟，别急着走，我就是这家店的东家，相遇就是缘分，一起去楼上喝一杯？我这有上好的美酒。” 那人迟疑的看着江林，这就是这家店的东家！那岂不是已经知道了他们倒卖店里的东西？却见江林带着笑脸并不似恼怒的样子，心中更是疑惑了。 江林看出了他这份疑惑，笑道：“我还有事需要麻烦兄弟你，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说完江林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就自顾自的上楼了，那络腮胡子的大汉在原地愣了一下，看了一下手中江林之前给的那条丝巾，心中顿时有了一番思量，忙跟了上去。 江林已在二楼坐定，从手边的箱子里取出来瓶红酒，倒在玻璃杯里，她轻轻抿了一口，见到壮汉跟了上来，也给他斟了了一杯，推到要让他坐的位置前，“过来坐吧。” 买玻璃的人已经散去，楼下的事情不多了，顾景卿上来帮忙江林摆上了一盘准备好的茶点，然后就去了里间。 在汉子的揣揣不安中，江林终于开口了：“从某些角度上来说，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我想树立自己的品牌那就必须让它变得更值钱，而值钱的东西，自然就是好东西，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 “那您需要我做什么呢？”那人不知不觉间称呼都变了。 “我要你做的，正是你想做的，你想让这些玻璃制品卖个好价钱，我想打响我江氏货行独一无二的品牌，那我们不妨联合在一起，让这东西发挥最大的价值，我能够限制源头供应，而且保证独一无二，而你需要做的就是一直抬高它的价格。”江林道。 “这……这抬价倒不是问题，只是东家为何要这么做呢？”那大汉问道。 “我这么做，自我有道理，我保证你们的东西不会砸在手里，总共就出了800只，你们有百只已算很多了，只要你们抬价，其他人自然也会跟着涨，有钱谁不想赚呢？到时候我会送太宁公主一套玻璃茶具，这要怎么将这事儿炒的沸沸扬扬，就得看你们了。”江林手指轻轻扣着桌案。 桌子上的盛放着葡萄酒的玻璃杯，折射着阳光的光芒，杯中的红酒像是一块透明的红宝石，在那个大汉眼里这样的酒器可谓是漂亮至极，这里面的文章自然是可以做的。 “敬听东家吩咐，我叫库什米，和兄弟们住在宣和坊西侧大街，东家要是有其他吩咐欢迎随时找我们。”库什米本来只是想倒卖一把就收手，如今看来这货行的东家下场干预，这可能是一条长线。 长安繁华，他们来了就不想离开，要是这是个门路，他们也省了来回贩货长途跋涉之苦啊！ 二人又聊了一会，等到库什米走了，顾景卿就轻手轻脚的走到江林身边，刚刚他一直蹲在里间靠着墙，听二人的谈话，他对江林道： “公子借助这人的手里琉璃制品的销售人脉？可是此人公子不甚了解终究可信与否还是另一说，公子又为了为何不去找公主呢？相信公主殿下必然会帮公子的，这样的人脉公主自然是也有的。” “利益相同在商业上是非常坚固的纽带，何况他不遵我的意思损失的可是他的钱，只是我又何必信他？不过是因利而来的人，利益相同自然堪用，利益不同的时候自然分道扬镳，景卿向来不是愚童，怎不明白这个？”江林抿了半口杯中之酒，葡萄酒的酸涩溢满了口腔，她转头看向顾景卿。 这个这么大就能自我摸索出现在现代中介商方法的少年这是偷换概念啊…… “公……公子，我不过是听说公主最是温柔良善之人，又听闻公子和公主的人认识……”顾景卿反映很快，几乎一刹那就想好了说辞。 “原来如此，那正好，我的玻璃茶具，顾景卿去帮我去送一趟吧。”江林一笑，饮尽进杯中最后一滴葡萄酒。 第47章 玻璃 公主府的侍从在外面接了信， 先一步回禀公主，公主早就吩咐，若是江林江公子的人寻她，定不可怠慢，所以侍从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回禀道：“江公子派人来给公主殿下送一套茶具。” 岚姑听到公主府的侍从传话的时候， 正将一盏消暑的酸梅汤递给公主，闻信笑着对公主道：“如此看来江林还是记挂着公主的。”见公主心情稍好，岚姑又问传话那人：“可查过了？还送了别人不成？” “已得了确切消息，只送了我们公主府， 并不曾送给别人。”侍从回道。 岚姑点点头对侍从道：“那快去请江公子派来的人。” 公主抓了一把金瓜子给岚姑，让她赏给来人， 这时二人看清来人之后气氛一凝，旁人不知何意， 。 “怎么是你来的？”公主看到顾景行顿时变了脸色，说完忙挥散了除了岚姑之外的所有侍从。 “公子派我来的……”顾景行低下头，诺诺的道。 “你带来了什么？快拿来看看。”岚姑忙道。 顾景行双手将锦盒递上，岚姑打开看到里面装的东西， 她的手不可察觉的微微抖了一下， 忙承给公主，公主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干净的玻璃，拿起当中一只小盏。 “你看这杯盏， 干干净净， 清清透透， 一眼可以倒映人心，这是江林的所送，也正是她的写照啊……”给公主的茶具是江林在网上买的最好的，纹饰精美，小巧精致，公主摆弄着手中剔透的玻璃小盏，她贵为公主，见到的好东西太多了，一眼就看出这样的东西已经超越了她见到过的所有琉璃制品。 “你来之前的事情与我说说吧。”公主叹了口气，对顾景行道。 “公子和一个胡人商议这玻璃之事，然后……”顾景行老老实实的将之前的事系数告知了公主，公主听罢沉思一刻，让岚姑给了顾景行金瓜子之后，让他自去外头吃茶。 屋里又只剩下公主和岚姑，公主将小盏放回盒子，叹道：“我……这一步，走错了。只是如这杯盏般，与我来说才是奢望。” “公主……此人并非合适以计谋得之，恐适得其反。”岚姑在一边劝道：“公主不妨三顾茅庐请此人出山。” 公主沉吟一刻，她明亮的眼眸微眯，她知道岚姑能说出这三顾茅庐意味着什么，她更是在知道江林可能是女子之后疯狂的想将其收入麾下，她所愿所想是成为第一公主，何为第一公主？还不是女皇，如果有岚姑这样的大才相佐，说再有个花木兰一样的人物，那如何不是一段佳话？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顾景卿就由岚姑去打发了吧，今天这一天事情颇多，我也倦了，且去小憩片刻。” “是。”岚姑应下，去外头喊了公主的贴身宫女服侍公主午睡，自己去寻顾景卿。 顾景卿正心中寻思今天的事情，没注意岚姑过来，等到岚姑走到自己面前，顾景卿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岚姑制止了，岚姑给他塞了一袋金瓜子，笑道： “你的事做的很好，以后就在江公子身边好好做事就是，其余的便不用你多虑了。” “那我爹的家产和翻案……”顾景卿急道。 “你们家曾经那些家产，早已被衙门变卖，自然无法追回，不过公主愿意给你一笔银子，足够你衣食无忧，或者你不想在江公子手下做事，想要远走高飞也可伺机行事，至于你家那两个酒楼，如今宸王殿下势力颇大，则还需要从长计议。”岚姑道，说完从袖子里递给顾景卿一沓银票。 顾景卿魂不守舍的被岚姑送出了府，他仔细看了看手里那一沓银票，虽然不是一批小数目，可这让他如何甘心啊？ 顾景卿回到货行，依旧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和江林说公主给了赏钱，可是江林却一眼看出了这份笑意根本没有到达眼底，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得到赏钱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江林让他下去休息，当初留下他不过是因为那是个孩子，便是再聪明也终究受到年龄的影响，还不至于无懈可击。也许没有顾景卿还会有别人了？倒不如留下他，趁他年纪小，容易改变。 夕阳西下，绚烂的火烧云映红的整片天空，江林望着窗外这一片风景，忽然想起当初在自己末世的小高层里，喝着茶看着夕阳，思考着明天的冒险，忽然感觉手中的茶没有那么香了，叹了一句。 “终不似故人啊……” 次日一早，难得的又是一个艳阳天，江林如往常一样，提前两个时辰到了店铺门口，准备开门，但是这一次她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