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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薰姑娘,阿薰姑娘,去府城伺候藩主大人是好事!死不得,你这样死了,是要下地狱的。” 是了,这个年月,迷信的说法是女子连死都不能随意死,自杀姿势不对直接影响死后上天国还是下地狱。 山间清风吹起宽大的袖笼和衣摆,阿薰正打算跳下去逃遁,更远些的山道上绿衣少年推开堵着路捡米的人追了上来。 她站在桥栏杆上,一身白色纯洁无垢,背后是一片如血红枫下的幽碧深涧。 “阿薰!别站在那里,那边危险!”他越赶越近,为首的护卫长意识到了什么,抬手下令取出□□,少年回手抽刀挥下,越过人墙冲到桥栏边,等他站定护卫们手中的□□才断做两截落于地面。 众人哗然。 阿薰站在石柱上,衣袖被山风吹得散乱,露出裙摆下光着的赤足。 身前是牛车和手持□□的藩主护卫,身后是冰凉刺骨的涧水,银发青衫的少年被拦在一步之遥。她知道这个人,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再无其他,不像那些看客们,看得不过一场热闹。 无论如何也不许任何人碰他分毫,他是唯一底线。 ——自从送走锦织阿薰就在计划该如何跑路。 跑不是问题,她什么时候都能跑,还能跑的潇洒顺便再给近藤家放把火。然而如今牵扯到了藩主,还有到锦织一家的性命和阿吉的声誉…… 如果她就这么不管不顾求了阿吉带她逃去东京府,自然最是省力。然而后面跟来的烂摊子才是棘手,时人重名,名声不好便折了大半未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他蒙上诱拐女子的恶名,更不能只顾自己行事莽撞。 想要破局,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令近藤夫妇千夫所指身败名裂,而她也必须“死”——这样一来阿吉是受害者,舆论只会同情他,诸多溢美之词将会纷至沓来,而碍于众口悠悠近藤夫妇也不敢再对锦织动手。 想到六十多岁的藩主她就从心底翻上来一阵阵恶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玉石俱焚赌一把。若是能在落水后顺利生还,上了岸等风波平息,到时自己花钱买张票去东京府寻人不就是了? 大难不死,还能怪她没死? 至于万一没能再活着从水里出来……那就不出来! 万万没料到他竟追了出来,更没料到藩主家派了□□队接人。 锦织没有把话传到吗? 但是眼下也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她继续依照计划迎着风面对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贫人乡老掩面边哭边诉:“近藤家主私吞亡父财物在先,一女两嫁在后,无良无信,无义无耻,不足相交。羞耻至极,无颜见人!愿托山林草木自证清白,所言无虚,否则死后必下阿鼻地狱!” “阿薰回来。” 少年想上前先将她从石柱上带下来,藩主护卫却以为他要对自己不利反应极快,枪声响后没能完全躲开的衣袖上渗出血迹。 不仅围观的平民,连中津乡老也跟着哗然。 福泽谕吉是藩士幼子,不是庶人,藩主也不能无缘无故打死他。 护卫果然不敢继续开枪,只用乌黑枪口指着威胁:“退开!” 少年倔得很,哪里肯退。 守卫又说了第二遍:“退开,不然就开枪!” 他仍旧不肯移动,站在石柱上的白衣少女左右看了一圈,果断后退一步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这下接人的送亲的围观的都傻了。 都以为她只是嘴硬吓唬人,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容易早就没人怕了,谁能想到少女竟然就这么闷头跳了下去。 被隔在不远处的银发少年冲上前去弯腰想要拉住她,指尖碰触到一片雪白的柔软,终差半分。山风吹起少女游丝般的黑发,衬着翻飞的白色衣裙。谁也没看见她黑玉样的瞳仁瞬间变得鲜红,人影越来越小,也许涧水太深,很久也没有声音传上来。 乡里名士留下的孤女,一向素有孝顺名声的姑娘,说没就没有了,出了这种事整个镇子脸上都不光彩。 “还不赶紧喊上青壮下去找!” 前来观礼的士绅乡老们“嗐”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前还要冲近藤家来送的队伍啐口吐沫,不论真假都耻于与这样的人为伍。就连那些追着捡米的贫人也把捡了的米扔在近藤家人的脸上——吃了都嫌恶心晦气! 他家早上送亲可没说送的是哪个女儿——藩主派来接人的队伍太过高调,想要偷偷摸摸把人送走的计划没开始就宣告破产。 近藤藩士彻底完了,逼死亡友孤女,无信无义一块烂泥,谁也不愿被他连累。 关在院子里虐待养女自然无人去管闲事,但把一个小姑娘逼得拿命自证清白跳了河,这就必须有所表示。近藤太糊涂,竟然还敢一女嫁两家,当真不要脸。 近藤藩士和夫人早先在家里计划着先瞒天过海将人送去给藩主,木已成舟尽可将锅甩出去——他们也是不得已啊,主君有命,为人臣子的又能怎么样呢? 结果先是藩主把排场搞得那么大事情根本捂不住,紧接着又叫阿薰这样一闹,藩主肯定恼羞成怒,想要捞个“不得已”的说法?想都别想! 他们倒是想硬着头皮依计强辩许给福泽家小少爷的是另一个养女锦织,立刻就有当初作见证却被他们打了脸的乡老站出来问——那跳了河的阿薰拿得出人证物证,还狠得下心肠赌命,你近藤又能拿什么来证明清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