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天色一下子暗下来,好像时间倒退了一个时辰。 雨水飘进走廊,打乱了大家的所有计划。 彩蝶从走廊走过来,进来的时候,衣裳湿了些,“这么大的雨,娘娘的鸡腿怕是送不过来了。” “没关系啦。”城月低头,继续写字。 恰好写到一个“家”字,她又抬头和彩蝶说话:“对了,你上次问我那个问题,我最近有空的时候想了想。如果我的家人还活着的话,我应该不想找吧。因为过去很久了,反正大家都不认识。 而且我已经过得很好了,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呢。” 她笑,“嘻嘻,是吧?” 彩蝶一愣,低着头拍去自己身上的雨水:“可……若是她们还在思念着你呢?” 城月摇头:“应当不会吧,这问题太难啦,不想这么多了。你看我最近学的,是不是写得还挺好看的?”她指着自己写的字给彩蝶看。 彩蝶点头:“是。” 她的鸡腿比平时略来得晚了一些,送菜来的人尽管打着伞,还是浑身都湿透了,城月赶忙让他们进来烤烤火。 “雨怎么这么大?”她看向外头,雨似乎又大了一些。 看来楚星一定要迟到了。 城月这么想着,揭开了食盒的盖子,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嗅了嗅,“好香。” 刚要伸手,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城月抬头,看见了楚星。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奔过去,声音里带着喜悦,“你怎么来啦?下好大的雨。” 楚星迈过门槛,把斗篷解下来,斗篷湿了大半,他身上倒是没怎么湿。 “刚才打雷了,我记得你怕打雷。”楚星在旁边榻上坐下来,有宫女端茶递水,还有宫女递上干净的布巾。 城月接过布巾,替他擦拭水渍。 “可是下好大的雨,你都淋湿啦。这样会生病的。”她絮絮叨叨。 手被楚星握住,听见他说:“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喜。”1 是她昨天晚上念过的。 城月把布巾递给宫女,在楚星面前蹲下来,“是什么意思?” 第62章 雷雨声 她手搭在楚星膝盖上, 一双杏眼由下往上看,乌黑明亮。 楚星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 放在腿上,“意思就是, 虽然今天下很大雨, 但是我想看月儿, 看见月儿就觉得很高兴。” 城月了然地点点头,笑意渐深:“我也高兴。” 楚星虚搂着她, 额头相抵,温存了会儿,才放眼去看桌上的东西。 “还没吃东西?”楚星眉头微低。 城月点头:“正打算吃。” 楚星松开手,放她下来,城月便在一旁乖巧坐好吃饭。楚星随她一道坐下, 他是吃过东西的, 只看着她吃。 外头雨势减弱, 不过仍旧下得很大,殿内点了炭火, 温存热意从炭火盆中一阵阵往外。但是楚星身上热意更甚,城月赖在他身边,有时候玩闹,有时候什么也不做。 到中午时候,雨势又忽然加大,紧跟着雷声与闪电。城月听见轰隆隆的雷声,心里有些发怵, 盖了床毯子,靠在楚星身上。 楚星哄她睡觉, “睡一觉雨就停了。” 他的手轻拍着城月的胳膊,颇有种哄孩子的架势。 雪蕊误入殿中,只瞥见一眼,又迅速退出来。与身边的人小声说:“娘娘似乎睡着了,咱们待会儿再去吧。” “好。”她们便一并退出去。 宫内大雨滂沱,连同整个京城一起,都被雨幕紧紧包围住。 雨滴噼里啪啦,落在檐瓦之上,一声惊雷之后,房内的说话声也止住。此后只剩下雨声淅淅沥沥,香炉里飘出一缕清淡烟雾,沿着桌角爬上暗色的衣袖。 衣袖主人放下手中杯盏,又道:“丞相考虑得如何?” 来人正是李世康,李尚书。 李尚书来找丞相,丞相颇觉意外,听他说起今日来意,更是意外。 李尚书今日前来,是为陛下的后宫。丞相知道,李侍郎的小女儿也在宫中,但不甚得宠。其实陛下后宫之中,除去贵妃,都无恩宠。 李尚书道:“我今日来找丞相,自觉冒昧,但昨日陛下刚把薛大人的女儿送回来,送回来的时候,拔了舌头。我思及小女,实在觉得惶恐不安。小女年前已经被罚过一回,好在没伤及什么。可若有小回,可如何是好?” 李尚书说着,做抹泪状,慈父形象跃然而出。 丞相心里有所动摇,但仍旧只是试探:“尚书大人所说,我都明白。只不过,老朽不懂今日大人来找我,是有何事?” 李尚书收敛悲伤,道:“还是那句话,丞相是否考虑一下,愿意同我一起合作?我也是老臣了,自然向着大昭,向着江山社稷的。但是我也有儿女,我不忍心叫女儿一辈子孤苦伶仃,只好为她谋一些出路。” 按理说,前朝后宫要分开。但古往今来,此二者,总是串联在一起,难舍难分。 丞相捋了捋胡子,叹一口长气,告诉李尚书:“陛下上回与我说,要立贵妃为皇后。” 这传闻已经很久,李尚书自然听说过。但还是故作惊讶状,“此话当真?陛下竟然如此说?可那贵妃不过一介宫女,家世卑微,更何况她是傻子。如何能做皇后。” 丞相嘴角一沉,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陛下似乎心意已决。若是她产下皇子,这事定然板上钉钉,再无转圜。” 即便如此,可那毕竟是当今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丞相还是抱有期待,这种矛盾实在难以平衡。 李尚书道:“若是陛下能厌弃贵妃就好了,如此又能保下皇儿。” 丞相抬眸,以浑浊的眼望向李尚书。 一道惊雷从上空划过,房内的声音又听不分明。 城月被这道惊雷吓醒,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被子上似乎还沾染了楚星的气息,她嗅了嗅,目光在房内搜索。 不过殿内一个人也没有。 城月下床,唤彩蝶和雪蕊进来。 “楚星呢?”她问。 彩蝶回答:“陛下有些事,刘总管过来后,便匆忙走了。” “哦。”楚星是大忙人。 因为下雨,时辰都不分明。城月看一眼天色,又问:“什么时候了?” 雪蕊替她整理头发,“快到酉时了。” “啊?”城月惊讶,“我这一觉睡得也太久了,两个时辰。” 殿中早就点了灯,灯火被风吹得微晃。 —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近门口的两支蜡烛顽强地亮着,被从门口进来的风吹得东摇西晃,几乎要支持不住。 映出旁边一个修长的影子,转过正面,是嘴角紧抿的一张脸。 底下人搬了椅子过来,“陛下,您请坐,坐下审吧。” 楚星退一步,撩开袍子坐下,目光紧紧盯着面前那跪下的人。那人低着头,背脊却挺得很直,似乎一点也不畏惧。 楚星胸膛往下落,厉声问道:“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那人冷笑一声,沉默不语,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守紧消息。 楚星也冷笑一声,一抬手,旁边的人得了吩咐,狰狞着上前,两个人架住他,另一个人手中拿着刑具上来。 “我劝你,还是最好老实一点。” 那人似乎抖了抖,出声坚决道:“没有人指使我,奴才只是合理地猜测。” 楚星嘴角微扯,神情淡漠,显然对这种说辞并不相信。 他没有叫人停下来,那个负责刑罚的人当然就继续下去,他手中拿着烧红的烙铁,落在那人身上。一瞬间发出烫熟rou类的声音,以及味道。 那人的惨叫声跟着出来,凄厉惨然。 楚星没看他,低头视线落在自己脚尖,又问:“是谁指使你这么说的?” 那人仍旧咬紧牙关。 于是又几声惨叫。 如此几番,那人终于松口。 “是……奴才招供,是……这事并没有人指使我,只是奴才是丞相的人,贵妃……贵妃也是丞相的人。” 楚星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丞相的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你在说谎欺骗孤,你的命可就没了。” “奴才……奴才不敢欺骗陛下,奴才有物证。在奴才房中,有一方手帕, 是……是贵妃的,那便是贵妃与奴才接头的证物。” 那人颤抖着,“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名人去搜。奴才若是说谎,全家不得好死。” 楚星死死盯着他的脸,眸中如海啸山崩,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 “你再说一遍。” 那人便又重复一遍,“奴才说,其实贵妃是丞相派来接近陛下的,因为陛下常年不宠爱后宫嫔妃,丞相觉得为江山社稷想,不能如此下去。忽而才命人。故意接近陛下,获取陛下的恩宠。但是丞相未想到,陛下竟然如此宠爱贵妃,竟然意欲立贵妃最后,故而丞相才叫奴才把消息放出来。” 楚星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双眼泛起猩红,“你再说一遍。” 那人又要开口:“奴才……奴才是……” 楚星不等他说完,松开手,从腰间抽出剑,手起剑落,那颗人头便滚落在地。 众人心头一跳,反应过来,劝说楚星:“陛下息怒,这人必是在编排贵妃。” 楚星眼神沉沉,望着说话的人,声音也忽然间哑下来:“去搜搜。” “是,属下马上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