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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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淮南笑笑, 手在桌上往旁边摸摸,摸到迟骋的手握了握。 眼睛肿得双眼皮都没了,眼睑还通红,做什么表情都可怜。 到班里跟别人打招呼看起来都带着股勉为其难强颜欢笑的意思。 “迟哥收拾你了?”季楠问他。 迟骋去前头擦黑板了,季楠一来看见陶淮南旁边又没人坐,竟然主动就过来了。 陶淮南听见他坐下了,赶紧推他:“没有,你快走,别坐我这儿。” “妈呀,他撵我。”季楠扭头看着石凯,惊讶道,“他让我快走。” “那你还不快走?”石凯扬扬眉毛,“你还在人这儿坐出瘾了?” “昨天迟哥让我来的!”季楠简直莫名其妙,“昨天让我过来,今天让我快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昨天也不是我让你来的……”陶淮南小声反驳,“昨天我也不乐意你坐呢。” “你听没听见?”季楠诧异地再次转向石凯,“你听见他说啥了吗?小淮南欠收拾了这是。” 这会儿老师还没来,班里乱哄哄的干什么的都有,季楠也不走,往人这儿一坐就开始臭贫。陶淮南一劲儿撵他,季楠说:“我就不走,我屁股今天就粘这儿了。” 陶淮南想想昨天因为他跟迟骋吵架的事,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 “你快点回去吧,等会儿老师来了。”陶淮南拍拍迟骋书包,“这也不是你座儿呢。” 季楠偏不,周围人听着他在这儿瞎贫都跟着乐,直到迟骋过来了,季楠才站起来回去了。 迟骋很少开口说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在两个人吵架之后蹲在陶淮南面前说的话,让陶淮南在之后很多天都时常沉默着思考。 他向来心思重,会从一个点上发散着考虑很多。 两难似乎是成长中的小孩们都要面临的困境,要在纠结为难中学会取舍,可不管怎么取舍,陶淮南最不想的就是伤害迟骋。 何止是不想伤害呢,陶淮南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全部都给他,但他有的太少啦。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和迟骋,陶淮南拥有的大概是负数。 时间又从容又绵长,可是会缓慢地把独属于小朋友的简单快乐都带走。 在这个夏天陶淮南跟哥哥去了一次甘肃。 是哥哥和医院合作的一次医援项目,哥哥是投资方,同行的还有陶淮南那么喜欢的汤医生。 眼睛不好的人总是很多,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排着队来看眼睛,但是哥说这边患者少,汤医生也说这次没那么累。 他知道哥经常会做这些事情,陶淮南就在身边跟着的这还是第一次。哥做这些事的时候和平时不太一样,让陶淮南觉得陌生的同时,也让陶淮南感叹晓东是真的给人很多很多踏实和可靠。 陶淮南坐在医院门口,脸上没涂防晒,这边的太阳很烈,陶淮南嘴巴都干得起皮了。别人说方言陶淮南一点也听不懂,周围总有人来来去去,当他们说的话陶淮南都听不懂的时候,他就像被隔离在外了。 他存在于所有人之外,听着那些或焦急或平静的语气,说着那些他听不懂的话,有种身处喧嚣世界的奇异孤独感。 这样跟迟骋分开独自出来,好像还从来没有过。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有迟骋,所以不管周围环境他听不听得懂,也从来不会觉得孤独,总有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 偶尔陶晓东实在忙得顾不上他,会把陶淮南留在酒店里。陶淮南也不愿意出去分他的心,如果是白天就自己坐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想很多事,如果是晚上就跟迟骋聊天。 迟骋发了视频过来,陶淮南接了。 “哥呢?”迟骋在那边问他。 陶淮南戴着耳机,朝手机笑:“哥出去了,我想你啦。” “谁信你。”迟骋语气淡淡的,在那边叼着耳机的线说话,“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陶淮南趴在床上,把手机当当正正摆在自己脸下面对着的位置,“干什么不信我?我刚才还在想你呢。” “你可快算了,”迟骋看着镜头里陶淮南的下巴,小瞎子不知道这个角度真的非常丑,不过对迟骋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什么角度都无所谓,“你就嘴会说。” 陶淮南这段时间状态不好,每天脑子里塞的东西太多,他是自己提出要跟哥出来的。迟骋得上学呢,而且陶淮南不想让自己的状态影响他。 想的是一回事,走前想着反正没多久就回去了,但出来的第一个晚上陶淮南就后悔了。 “哥天天毛毛愣愣,你看我这儿还青呢。”陶淮南小声地跟迟骋说着话,趁着哥不在使劲儿告状,“有台阶也不说,有石头也不告诉我。” 迟骋说:“看不着,头低点。” 陶淮南于是把脸离得镜头更近了些:“这样呢?” “也看不着,你把脑门往下低点,别用鼻尖顶手机,再不你就手机往上推推。” “哦哦,”小瞎子一指令一动,拿脑门冲着手机,“看到了么?这块儿,可疼。” “看到了,”迟骋朝着手机一吹,“好了。” 陶淮南被隔着手机一吹,听明白了就跟着乐:“你傻吗?你又吹不过来。” 迟骋问他:“出去还挺高兴?” “不高兴。”陶淮南表情收了些,胳膊拄着脸,“很多人来看眼睛,好多都治不好了。他们以后也会跟我一样。” “跟你一样怎么了,”迟骋说,“别想东想西。” “我看不见你啊,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陶淮南把手指放在手机上,用手指侧轻轻刮着屏幕,“我也看不见哥。” 迟骋不再聊这个,问他别的:“下次还自己出门吗?” 陶淮南先是不说话,后来抿着嘴只笑。 迟骋说他:“你就瞎折腾,摔着了知道疼了。” 这样隔着手机听迟骋说他,陶淮南也觉得很满足。这次出来让他把很多事情都想通了,他现在是真的想迟骋。 跟哥哥出来很好,哥哥很好,汤医生很好。 但是陶淮南是不能没有迟骋的。 他在视频里眨着眼睛,慢慢跟迟骋说:“汤医生说我该去很多地方,这个世界很大。可是没有你的世界太孤单啦。” 迟骋看着他的脸,晒黑了,嘴唇也裂了。陶淮南不太会照顾自己,把自己弄得有点狼狈。迟骋说:“说得比谁都好听。” 陶淮南拄着脸的那只手按了按耳朵,想让耳机贴得更近,这样好像迟骋就在他耳边说话一样。陶淮南轻声说:“我想你啦。” 短暂的几天小分别,陶淮南再回来的时候就跟走前是两种状态了。 可能是太想迟骋了,回来整个就是一欢腾的小鸟,还格外能叨叨。他挂在迟骋身上等着洗脸,迟骋嫌他黑。 陶淮南被嫌了好几天,迟骋说他黑了好多,不漂亮了。 哥在家的时候陶淮南老老实实的,说他黑他也不在意,也不顶嘴。等哥一上班走了,陶淮南把裤腿往上一捋,露出腿,笑着拍拍说:“里面还是白的。” 他确实想迟骋想得厉害,他们会躲在没人的家里亲吻。 开着空调猫在被子里做很害羞的事,迟骋亲他脖子的时候陶淮南会高高地把头仰起来。他也会在嘴巴红通通水润润的状态下,带着一脸天真又诚实的情感,去跟迟骋说很多话。 在这种时候说话有点不合时宜,陶淮南又偏偏说得认真。他伏在迟骋身上,两手托着他的脸,吻吻眼睛吻吻鼻梁,说我真的爱你。 第64章 陶淮南踩着铃声进的教室, 午休时间已经过了。他刚才在迟骋那儿睡着了,快到时间了迟骋才把他叫醒。陶淮南自己捋着楼梯扶手上来回了教室,门口有人撞了他一下, 赶紧说了声:“哎没看着, 对不起啊。” 陶淮南笑着摆了下手, 预备铃和正式上课中间还有十分钟,陶淮南慢慢走回自己座位。本来他的位置固定在门口第一张桌,但坐在那儿风一直从门缝吹进来,冬天实在太冷啦。于是之后陶淮南就跟着班级同学一起轮座位, 每周一换。 这周陶淮南坐靠窗第三排,走到座位旁摸了摸桌角, 说:“我回来啦。” 同桌在那擦着桌子, 跟他说:“等会儿,有水。” “哦好的。”陶淮南站在旁边等,“哪来的水?” 同桌已经擦了半垃圾袋的纸巾了, 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擦着桌子上的水,答说:“中午下雨了,窗户没关靠,窗台淌水下来了。” 他擦的是陶淮南那边的桌子,他自己这边没淌过来什么水。擦完水拎着垃圾袋出来了, 跟陶淮南说:“进去吧。” 同桌拎着去扔了,回来陶淮南跟他说:“谢谢小卓。” 同桌闷闷地回了个:“不客气。” 他俩坐在一块儿一年多了, 从分班第一天陶淮南就被小男生主动给捡走了。 当时陶淮南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他们班结束得最晚, 他被迟骋送上来, 班里几个一起分过来的文科生已经成双结对都坐一块了。迟骋牵着他进来,班里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俩。 老师手里拿着名单, 在陶淮南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问:“你想坐哪儿呢?想自己坐还是跟别人一起坐?” 班里没有人说话,都盯着他看,陶淮南握着迟骋的手说:“我自己坐就可以。” “我跟你坐吧,”突然有人在后面主动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点熟悉,问陶淮南,“行么?” 陶淮南有点惊讶,这不是他原来班级的同学。 戴着眼镜的小男生从后面两排站起来,说:“跟我坐吧。” 之后老师为了方便安排陶淮南坐门口第一排的时候小同桌也跟着坐,后来太冷了俩人又开始轮座位。一对都不太爱说话的小同桌坐得还挺长久,一直也没换过。 去年冬天刚开始俩人都坐门口的时候,天天一人披个大棉袄,俩人中间放一袋抽纸,你一张我一张地擤鼻涕。桌子中间每天挂一个垃圾袋,里头装的都是他俩的鼻涕纸。早上来陶淮南主动挂上垃圾袋,晚上同桌再摘下来扔了。 那时候季楠有时候过来给陶淮南送点吃的喝的,一探头一伸手就能放他桌子上,季楠看着俩难民一样的小男生,一个劲儿忍不住乐。 “看这俩孩子惨的,”季楠没心没肺,笑得可欠了,“也是你班一道风景了呗?” 同桌潘小卓每次看见季楠还是有点不自在,嘴巴动来动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就是当时在食堂扣了季楠石凯一身菜汤的那个男生,一沓钱最后也没送出去,每次在学校看见季楠石凯都低头绕着走,现在他和陶淮南竟然成了同桌。 成了同桌之后经常能看到这俩少爷,看多了之后虽说每次看见也还是有点别扭,可比起最开始还是自然多了。 每天放学陶淮南被潘小卓领着下楼,迟骋在楼梯口等他。最开始是迟骋把他接送到座位,后来陶淮南就不让那样了。陶淮南在四楼,迟骋在一楼,来回折腾实在没必要。 潘小卓提溜着陶淮南胳膊肘把他拎到迟骋面前,低着头就要走。 陶淮南一把捞住他:“你咋走啊?下雨呢。” “我坐公交,”潘小卓看着被陶淮南抓着的袖子,说了声“拜拜”。 “这么大雨呢,你拿伞了吗?”陶淮南问他。 “我早上出门时候没下雨。”潘小卓被陶淮南抓着走不了,“你……干啥啊?” 陶淮南一手被迟骋牵着,一手又拉着小同桌:“你跟我走,我俩送你回去。” “可不用,你快回家吧,我自己回。”潘小卓晃晃胳膊,陶淮南又不松手,把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的男生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到底还是被陶淮南给带走了,让司机大叔给潘小卓送回了家。 也幸好送了他,这天雨下得太大了,放学没多一会儿开始打雷,一道道雷响下来,坐在车里比在室内声音听着响多了,陶淮南被雷震得一哆嗦一哆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