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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他抬起头来时,便是一片吸气之声。 ——那是怎样一双妖异的眼睛! 此时此刻,即使站在最后一排的宾客们都能看清他那双桃花眼眼睑处覆着的、仿佛眼线般浓长而漆黑的睫毛,而那鸦翅般的睫毛又衬得灰绿的眸子幽深如寒潭。 这个男人……漂亮得简直就像一个玩偶,美则美矣,却无半点属于人的气息。 他却不再看台下的众人,而是微微垂下头,修长惨白的手指轻轻挑动琴弦,动作优美宛若天人献舞。天地之中仿佛只剩下一人、一琴而已,而剩余的人都成了浑然天成的背景。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屏息静听,没有人发出哪怕一点声音——仿佛,哪怕只是些微呼吸,也会亵渎了这空灵优雅之极的琴声。 所以,直到一曲终了、甚至直到萧子业执起他的手笑意盈盈立于众人之前时,大家都还沉浸在方才的琴曲之中。最先“清醒”过来的宾客这时才惊愕地发现,这惊艳绝伦的美人……竟是个只能依靠拐杖站立的身有残缺之人! “请容萧某为大家介绍一下。”萧子业喝的有点多,一张白净的脸开始泛红,大着舌头道:“这位,是本将军的弟弟,也是本将军最疼爱的亲人、家人!他就是前任将军嬴风和我沈宴叔叔的儿子,沈长河!”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不过,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人隐约猜到他的身份了——毕竟,能比昔日玄天大陆第一美人沈慕归还要妖孽的男人,除了他的儿子,还能是谁? 真是太可惜了——这个出身高贵的“私生子”居然是个瘸子……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感叹。 “大家都看到了吧?”萧子业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搂住沈长河单薄的肩头,道:“我的长河,才是天下第一美人!你们,你们都说我老婆好看,她是好看,但没好看到这个地步!我今儿就是要告诉你们,告诉天下所有人,长河就由本将军照顾一生,谁也别再妄想从我身边抢走他、伤害他哪怕半根汗毛!” 他这番话明明十分荒唐,可在场没有任何人笑出来:如此绝色,确实配得上割据一方的军阀做出这样的宣言。甚至,此刻都没有人想到,眼前这个苍白而美丽的青年,和萧子业一样都是男人。 这场婚礼持续到深夜,可从始至终任凭众人如何或赞美痴迷或出言挑逗,沈长河却没说过哪怕一个字——或者说,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保持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然而,越是如此冷淡的反应,众人就越是深深沉迷于他那惊人的美貌和音乐方面的造诣之中无法自拔,并且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婚礼结束后不到半个月中,沈长河的“美名”竟传遍了整座玄天大陆。 ——不只是他的容貌和琴音,还有肢体上的残缺。这两点,单拎出来一个本也没什么特别的,可一个有着倾国之色的瘸子,却足以成为天底下所有闲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此情形之下,即便迟钝如李云凌,也终于意识到整个事件的诡异之处了。可每次她刚想说些什么,就会想到几年前的晚上自己险些丧命匕首之下,随即知趣地闭上了嘴。 虽然当初,他并不是真的要杀她,可她毕竟还是怕了。然而,李云凌更想不通的是,沈长河武功深不可测,又为何一直以弱态示人? 又或者,他……究竟在等什么呢。 养拙藏愚(一) 外界的“名声”对深居简出于凉州将军府的沈长河、李云凌二人而言,其实并无多大影响。而就在萧子业新婚后不久,上京便传来大总统的密电: 这密电只有八个字。即刻启程,入京驰援! “上京这次是陷入危境了。”李云凌将这个消息带回来之后,还不忘评论道:“以前内陆打仗的时候,哪儿有西南军政府的事啊。” “哦,你‘又’知道了?”沈长河放下手中的书卷,似笑非笑地调侃了她一句。 李云凌垂下眼帘,谦恭道:“小的愚钝,岂敢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 这小丫头跟着自己多年,还真是学会了自己行事的精髓、越发的能屈能伸了。沈长河不由好笑,道:“阴阳怪气,意欲何为啊?” 李云凌勉强把一股无名火压在肚子里,仍旧毕恭毕敬:“我……” 却没想到,沈长河忽然正色道:“跟着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废人,埋没你了。不如我向大将军举荐你做官,如何?” “……啊?”李云凌傻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只是个女人,再说我从来都只想追随于公子……” “若有朝一日,女子也能参政呢?” 沈长河这随意的一句,竟让她一时无言以对。眼前男子这双幽深明亮的桃花眼此刻是在看着她,可又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别的一些什么。至于那些是什么,李云凌猜不透,于是只得“老老实实”答道:“那就顺应时势,为国效力。不过吧,小的看不到这一天,说这些也没用。” “也好。”沈长河于是也不再为难她,微笑道:“你既然这么想,就随我再荒废几年时间。只是……可惜了。” 李云凌不动,脸上一派忠肝义胆,只是手指却忍不住颤抖了几下。沈长河见她如此反应,当下就起身将书卷交到她手中,又随意地说了句:“罢了,以后你也多读些书,我这里不需要人天天守着。” “……谢公子。”李云凌郑重作了一揖,大声道:“多谢公子栽培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