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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要相信那日沈长河口中所谓的“锦囊妙计”么? 裴轩很了解沈长河的父亲,知道沈慕归一定有这样逆转局势的能力;但对沈长河,裴轩自问没法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他身上,毕竟他实在是太年轻了,而且没有任何军事指挥经验,一步行差踏错,被连累的就是整个军政府! “阁老!李……李姑娘回来了!” 传令官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汇报道。裴轩本来眼前一亮,却在看到被抬进来的那个女子之时脸色一变。 ……浑身的血将她身上单薄的衣服浸透了,连着她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也脏的不成样子。这个平时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乐观开朗的女孩子,此时几乎已变成了一具尸体。 就在他面色愈发沉重之时,“尸体”忽然挣扎着动了动,猛地睁开双眼,嘶声喊道:“按原计划行事,还有救……救救公子!” 说完这句话,她便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此时,城外临时军营之中,侬智高却要被气疯了。 “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年近七旬的百越第一军师罕见地气急败坏。底下人答得颇为怯懦:“这女人武功很高,小的们根本制不住,何况还有,还有此人相助。” 说罢,他一指被按跪在地的沈长河:“就是此人诱骗我们,才给了那女人逃走的可乘之机!” 侬智高于是低下头看向地上匍匐着的沈长河。此时,他也仅是身着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素色单衣,脸色因受刑加上中毒而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也因寒冷而四肢僵硬无法屈伸自如,可嘴上却丝毫不示弱:“以你们几位的‘聪明才智’,还用得着骗么?” 逞口舌之快的后果,就是他的肋骨随即挨了狠狠一脚飞踹,整个人径直滚了几圈,一口淤血又吐了出来。这时,侬智高麾下一员大将走上前来,狠狠地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狞笑着打量了一番漆黑长发下那双美丽妖冶的桃花眼,道:“军师大人,此人狡诈多谋骨头又硬,不如交给属下来审吧!” “天汝,不可造次!退下。” 没想到,方才还怒不可遏的侬智高此时却恢复了平静。听见头领如此命令,陈天汝心有不甘地揩了一把他那张雪白细腻的脸,这才退了下去。沈长河身上本就有伤,方才又挨了一脚,推推搡搡之间已是头晕眼花,过了一阵才听见有个声音附在耳边道:“姓沈的小子,老夫刚才救了你,知道吗?” 沈长河眨了眨眼,迷茫地看向侬智高,却发现不知何时营帐中已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侬智高居然很客气地把他扶了起来搀到椅子上,又道:“当年你的母亲大败黎笋将军于犀浦,而你的父亲则设计抓住了黎笋、还将他的人头悬于城门之上——刚才在场的将领中大半都是黎笋将军的旧部,而那位主动要求对你逼供的中年人,本身又好男风,你说若我把你交给他,他会怎么对你?” “会受尽羞辱,生不如死。”沈长河平静道:“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了?” “那倒不必。”侬智高摇头道:“来此之前,老夫多少也听了些关于你和萧子业的事情。咱们开门见山地说,你‘自投罗网’不过是想为凉州城拖延些许时间罢了,对吧?老夫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可你真正的目的却是想方设法引诱老夫陷入自我怀疑之中,这招不错,可惜骗不了我。” 沈长河安静地听他说完这番话,才道:“既然军师已知道我的真实目的,何不立刻攻城?” 侬智高叹了口气,神色难得疲惫:“老夫还记得你进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你问老夫,是不是有所顾虑,答案是肯定的。老夫所顾虑的东西,与你、与现在的西南军政府并无区别。”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轻描淡写的八个字,让这位饱经沧桑的七旬老者微微一愣。沉默良久,他才缓缓舒出一口气,目露赞许之色:“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也。老夫活了这把年纪才明白的道理,你如此年轻就能参透,实在难得。” 沈长河的神情也终于些许舒展开来,微笑道:“军师果然也是聪明豁达之人。既然如此,晚辈也就直说了——” “此次围城之战不能不打,也不能真打。否则,你我双方必将两败俱伤。” 李云凌这一觉睡得舒服,睡得彻底。裴轩叫来的是最好的大夫,用的也是最好的药,加上她本就身强体健,醒来之时竟然还有力气腾地坐起,随即就惊叫了一声:“公子,你回来了?!” “躺好。” 沈长河不由分说,强势地扶着她重新平躺下来,可李云凌却仍挣扎着抬头,追问道:“公子既然平安归来,是不是意味着百越兵已经退了?” 沈长河替她掖好被子,揶揄道:“人不大,cao心的事倒不少。这是你该管的么?” “……我错了。”李云凌吐了吐舌头:“公子你的伤怎么样了?伤口……” 沈长河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起身就要出去,却被李云凌伸手拽住了袖子,后者面露惊喜之色:“公子,你的腿好了?” 半晌沉默。之后,沈长河才淡淡说了句:“好生休养吧。” 兄弟阋墙(一) 沈长河回城后不到一天,百越大军再次发动总攻。然而这一次总攻却与以往不同:侬智高再没有重现上一次的碾压性的优势,反而被不知何时“从天而降”的滇军围了个正着,随即大败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