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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不甘心且八卦地插嘴:“哎,你们说,咱们将军怎么就这么久都没成家呢?要不是膝下没有子女承欢,也不至于收留那小贱人。” 先前那人老神在在:“以咱们将军那般绝世姿容,什么样的婆娘配得上?再说了,不还有索菲亚小姐嘛,她铁定会好好照顾将军的,有这么个大美女在身边,还要啥老婆?” “那倒是。不过大家伙儿发现没?最近将军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儿……他的样子有点儿吓人。” 在众人眼中,索菲亚·伊万诺娃容貌姣好,身材惹火,最重要的是她十分善解人意。沈长河对她可谓百分之百的信任,而她也像所有其他任劳任怨的秦族女人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沈长河的饮食起居。 确实是“饮食起居”——因为,莫里森曾亲眼看到她冷静利落地杀死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鸡鸭或者兔子,然后端着盛满热腾腾鲜血的碗走进将军营帐。 莫里森所看不到的营帐之内,沈长河正垂着头“喝汤”。半晌他才抬起头来,嘴边是些许残余的血迹:“多谢。” 说着这两个字的时候,沈长河的表情仍是平静且严肃的,用“死寂的情绪”这五个字用来形容他如今的状态,再恰当也不过。他的肤色苍白中带着一点死气沉沉的灰色,既不憔悴也不健康,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可言;他的皮肤是如此的薄而脆弱,以至于在太阳光下甚至能看清里面游走着的每一条血管…… 这样的沈将军,看起来很有一种病态、阴森的美感。然而,美则美矣,可怖的成分却更多——简直令人心生寒意。 “将军……”索菲亚谨慎地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动物的血浆毕竟不如人血,您要不要……” 却在后者投来责备的目光那一刹那,没了说下去的勇气,立即改口:“将军您千万不要生气,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对您身体有害无益。” “……” 沈长河沉默半晌,方才寂静地阖上眼帘,缓缓道:“我只是想,保留最后一点人性。” 至暗时代(二)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六月中旬。 高宸是在漫山遍野的硝烟之中醒来的。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就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 并非记忆丧失,因为他仍记得自己过去二十年里发生过的事、也记得身边的人都是谁;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海里会忽然多出另一个陌生人的记忆? 这一仗他们又输了。当然,打败仗这种事对于他所在的队伍来说真是再正常也不过,只是这次败得实在太过彻底:除了他之外,周围竟然已经没有活人。高宸想顶着晕头转向爬起来,脑海里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却适时响起:“千万别动。” 就在这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紧接着就是刺刀穿过人体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有人用日语大声道:“翻过了,没有活口!” 更远处传来另一个东瀛人的声音:“终于可以收工了!这帮可恶的秦国猪真是韭菜似的一茬茬往上冲,割都割不完,累死人了!” 高宸心惊胆战地等着他们走远,一边在心里默默追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没人再回答他。高宸闭着眼又装了一会儿死,直至确定已经安全了才缓缓站起身来。肚子似乎被子弹打穿了,但却并非疼到无法忍受,于是就这么跌跌撞撞回到了屯所:那里也早被战火烧得面目全非,化作了一片焦土。不断失血之下,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伤春悲秋—— 现在的高宸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好累啊。 第二天中午的阳光遍洒大地之际,高宸才再次睁开双眼。这一次,他的眼中再无半点迷茫麻木,反而隐现叛逆凶狠之色。面无表情地掀开被血污粘在皮肤上的衣服,高宸再次确认了自己的伤势,然后异常镇定地直奔战地医院而去。 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我要回去! 滇南战地医院今天迎来一位奇怪的病人。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大男孩浑身是伤,半长不短的头发里丝丝缕缕向外渗着血,嘴唇已经一片灰白,看起来快死了。医生和护士们早已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也没人有机会管他的死活,于是这年轻人态度谦恭地借来纱布和镊子、手术刀熟练地替自己处理伤口,然后才默默地躺在地上,在往来如织的人流中再一次昏厥过去。 “先生,先生……醒醒?” 晕晕沉沉之中,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地响起:“你哪里受伤了,需要帮忙吗?” “……”高宸疲惫不堪地微微睁开眼,姑娘那张略黑却精致漂亮的瓜子脸霎时映入眼帘。他难受地叹了一声,用气声微弱地开口道:“谢谢……我的,我的肠子被子弹打、打穿了……” 这之后的情节就很俗套了。对于战地医院护士刀玉香而言,两个月之后,自己一时善念之下救活的男子已然不只是“病人”那么简单:毕竟,无论哪个女人面对这样一位面容英俊的高大青年,都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高宸自称曾是一名大学学生,故土沦陷之后他便随着家人逃难到了西南,后又加入当地滇军。凉州陷落之后,他所在的部队没有第一时间撤离、也没有投敌,而是誓死抵抗到底。至于是怎么来到医院的,他也并没有说的很详细,只称前线打了败仗、所有的战友全部阵亡,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活了下来、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