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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将克洛伊一路送到城外。他握着她的手,两双眼睛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映照出不尽相同的光彩。 “克洛伊,真的谢谢你。” “这几天你都谢多少遍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啦。” “我是真心的。” “我耳朵起茧也是真的。” 二人相视一笑。 克洛伊将一缕碎发掠到耳后:“那天换装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谁能料到现在还能用这个把戏骗人呢。啊,不是骗人,是救人。艾德里安,你想救的那个人一定会感谢你的。” 艾德里安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想要的不是他的感谢。” 克洛伊温柔地注视着艾德里安,想起他那枚消失的蛇形吊坠,狡黠一笑:“就算是当作信物,也不要把我们的家族图腾随便送人啊!虽说随时可以换条新的,但要是长辈们问起,总归不太好回答。” 艾德里安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可一想到真正严肃的事情,克洛伊春风般的微笑就戛然而止:“萨缪尔叔父过几天也要回鹤山庄园了,可我们还不知道那些长辈会怎么处置他。” 这也是艾德里安最担心的问题之一。但他只能如此坚信:“叔父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的。” 马车夫又催了几遍,克洛伊才恋恋不舍地钻进车厢,还是迟迟没有放下帘幕。 “下次还是选春天来吧,这里有鹤山庄园看不到的烟火。”艾德里安向她挥手告别。 克洛伊笑道:“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Drown Milet 半过渡章 ☆、第六十九章 余烬 直到现在(指我将自己锁进侧塔以前),即便是最注重外表之美的贵族区,都还能在珍珠河两岸找到一点早期移民者留下的痕迹。 用木板——后来改用石板——简单架起的近水平台,既可供居民们随时取水、洗涤物品,又给小型木筏留出了停泊的空间。 神殿附近的河岸上,靠近拱桥的神龛里,至今还摆放着一尊小小的石像,已被海风和雨水磨蚀得看不清面目。它由最早一批顺流而下的教士设立,也是玛伦利加宗教史的起点。而在教团黯然退出历史舞台之后,这尊神像也成了失落在珍珠河畔的一件遗物。 ——银湾塔杂记·珍珠河 又是一个有风的夜晚。神殿的烛火在玛伦利加的中心托起一片暖光,与银湾沉入海底的满天星辉遥相呼应。 萨缪尔没有避开站岗的教警,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世界蛇的异教纹饰明晃晃地垂在胸前,就这么顺着神殿前漫长的台阶,踏入正门的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庄重,和过去隐匿在黑暗中悄然潜入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隔多年,萨缪尔终于再一次光明正大地走进了神殿,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神态是如此从容,兼具一种不会折损神殿威严的独特气魄,理所应当地收获了刚做完晚祷的教士与教警的瞩目,每一步都牵引着众人惊愕的视线。 站在楼梯口的教警询问他的来意,萨缪尔语气温和地回答:“我来找索伦审判官。” 教警正欲引路,他又轻轻摇头:“我知道他在哪儿。” 海格·索伦的处所和几个月前没什么变化。 萨缪尔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只是不曾刻意去数墙砖的纹路,以及书架上存书的数量。壁炉已闲置下来,但房间里的火盆还燃着,烛台上火花跳跃,将墙上的投影撕扯出不同的形状。 那幅名为《圣徒罗兰德采撷石心玫瑰》的油画还在。到过洛格玛地区,亲手触碰索尔缇棺木上的石心玫瑰之后,萨缪尔和海格对这幅画又有了更深的感触。 萨缪尔走进房间时,海格正半躺在床上,翻阅自己离开玛伦利加期间教区长的工作记录,神情已经有些困倦。 几天前,见海格返回神殿,在市政厅受过委屈的教区长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有人能替遭受指控的教团进行辩护,嘴里不停念叨:“能活着回来就好……” 这一趟秘密远征折损了不少人力物力,却没能带回神殿汲汲以求的圣器,反倒让“神谕”所说的古圣殿再次陷入沉睡,由此而生的灾变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海格名义上的上司们并未对此追责,只把这当做一次令人惋惜的失败。 宗教狂热的时代早已过去,他们只有迎着神祇最后的余晖,思考如何迎接未来的长夜。 指尖轻触画上的夕阳,萨缪尔轻声说:“不得不承认,我们‘亲眼’所见的两位先驱和这幅画描绘的长相不太一样。” “宗教画的作者可看不到罗兰德和索尔缇的记忆,我们只是走运罢了。” 在古圣殿的苦战当中,大概是因为战场亡灵那重重一斧,加上被落石砸伤肢体,海格的身体落下了病根,呼吸时总觉得胸腔里堵着什么东西,极度乏力的左腿也不听使唤。返回玛伦利加后,除了代表教团出席路易斯的公开处决,他一直待在神殿静养。 这次远征让海格收获了未曾设想的回报,也失去了许多。 他找到了天坑之下的古圣殿,见到了仿佛只存在于原典中的圣器,一步步获知灾变的真相,甚至听到了原以为只是异端邪说的“世界蛇”的声音。 然后,他拯救了萨缪尔。既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