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第573章 只能一人 步封黎来到慈宁宫的时候,步若轩和步飒尘谢恩还没走。 见到他来,青柠高悬的一颗心才放下,听到说皇帝把他单独留了下来,还以为皇帝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黎儿怎么才来?”她问。 步封黎恭敬行礼。 “回皇祖母,父皇留孙儿训了几句话。” 见他面色如常、滴水不漏,也看不出什么,青柠便也没再多问。 “刚刚哀家也跟他们两个说了,再跟你说一遍,此次是哀家以死相逼,你父皇才答应放人,但是此法也只能用一次,没有下次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引以为戒,再犯,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步封黎颔首:“孙儿谨记。” “嗯。”青柠点点头,自座位上起身。 “不是哀家啰嗦,你们真的真的要吸取教训,天牢里的日子好过吗?不好过吧?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一个的搞得像什么样子了?” 青柠边说,边缓步走向三人,苦口婆心。 “你看看,袍子前面一个洞,后面一个洞。”首先走到步若轩跟前,指了指他前袍角上勾破的洞,又扯过他的后袍角给他看。 “还有你,”又走向步封黎,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成什么颜色了?脏得连底色都看不出。” “还皇子呢,哀家看比京城里的那些叫花子好不到哪里去。” 步飒尘以为按照长幼顺序,第三个要到他跟前来了。 青柠没有,在步封黎跟前踱了一圈,就缓步回了座位:“以后不想再吃这种苦,就一定要给哀家长点记性,听到没?” 三人都给予了回应。 “行了,你们回吧,赶快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哀家都替你们脏得慌。”青柠皱眉扬袖,示意三人退下。 三人行礼离开。 ...... 同刚才一样,三人依旧各走各的,谁也不跟谁说话,为了避免尴尬,三人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见前面的人、后面的人都跟自己离得很远了,步封黎终于忍不住,以袍袖做掩,偷偷打开掌心里的一张小字条。 字条是青柠给他的,就在不久前拉扯他袍袖数落他的时候,借机塞到他手里的。 白纸黑字入眼,他脚下一绊,差点摔跤,好在他稳得快,朝前栽踉了两步,就维了平衡。 【未时我会去舒松堂看花柳】 舒松堂在京城甚是有名,以专治男女那方面的隐病闻名。 ...... 慈宁宫 静嬷嬷坐在太后宽敞奢华的凤榻上,眉心微微拧着:“娘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不会被人发现吧?” 青柠则穿着她的嬷嬷装,站在床榻边。 “放心吧,不会的,”青柠将放下来的帐幔拢好:“反正每日未时都是哀家午寝的时间,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一会儿哀家离开之时,再吩咐宫人守好门,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另外,你想多睡会儿,也不要进来叫。” 静嬷嬷点点头:“嗯,那娘娘快去快回。” 末了,又甚是担心地问道:“娘娘一个人可以吗?” “没事,去看这种见不得人的病,哀家只能一人,且必须微服,放心,哀家现在是你,是奉太后之命出宫买点采芝斋的糕点,不会有何问题。” 第574章 就是信你 因为贴着静嬷嬷的硫化乳胶面皮,又拿着慈宁宫的腰牌,自是一路畅通出了宫。 确定身后没有尾巴,青柠才直奔舒松堂而去。 来到舒松堂的门口,青柠四下望了望。 她塞字条给了步封黎约在此地见,他比她先出宫,应该到了才对啊。 又站在门口等了等,依旧没等到人。 难道在舒松堂里面? 遂也入了内。 堂里一个大夫正在坐诊,候诊的病者不多,就几人。 见她进来,原本站在柜台后的一名中年男子就迎了过来,看衣着打扮应该是掌柜的,递了张号码牌给她。 青柠本想说自己不看病,只等人,觉得不妥,便伸手接了:“谢谢!” 对方又指了指边上的一间厢房,示意她进去。 青柠怔了怔,不是排队让坐堂的大夫看吗?怎么就让她进去? 见她站在那里未动,对方直接伸手握了她的腕。 她一惊,愕然看向对方。 刚准备问他做什么,对方忽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青柠这才惊觉过来,连忙随他一起入了厢房。 门关上,青柠忍不住笑:“讲真,你这副装扮我还真没认出来。” 竟然还贴了胡子,哈哈。 大概是以为她的意思是觉得他丑,步封黎抬手揭掉脸上的面皮:“你以为本王容易,本王先易容成府里的家丁出的门,然后饶京城转了半圈,确定没人跟踪,再换成现在这身装扮来的舒松堂。” 见他像极了一个明明努力做了很多,却不被家长肯定,然后委委屈屈的大男孩似的,青柠笑嘻嘻去捏他的脸。 “哎唷唷,孙儿辛苦了,孙儿棒棒哒,奶奶知道你不易,你那个爹啊,不知道派了多少人蹲你呢,就为了把奶奶我蹲出来,奶奶都知道哈。” “奶奶?”男人挑眉,将手里的面皮扬手一扔,扔到前方的桌上。 青柠刚准备响亮的答应一声,就被他长臂一伸揽住腰身,一把扣向怀里,然后垂眸看向她领口下的那里,嘴角噙着一抹坏笑,问她:“这个吗?” 青柠:“......” 片刻才反应过来要骂他:“流/氓!” 男人不恼反笑,抬手将她脸上的面皮也揭了下来,扔到桌上。 “你知道花/柳是什么病吗?” 青柠怔怔摇头:“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还说自己来看这病?” “就静嬷嬷看我腿上长了疮,说是此病,并说京城里这个舒松堂治疗此病最是有名,我就来了。”青柠一本正经道。 男人汗:“这还演上了!” “不是,是我的腿上真的长了恶疮,不信你看啊!”青柠撩起裙摆,并躬身下去,要卷裤腿给他看。 被男人直接拧起了身:“还装呢,你连伤口都能画,几个恶疮算什么?” “不是,是真的,”青柠特别真诚地看着他,“你怎么就不信呢?” 猛地醒悟过来:“难道这个病我不能得?” “你当然不能得,也得不了。”男人当即就回。 “为何?”青柠莫名。 “因为本王没有,你从何得来?” 青柠似乎这才明白了一些过来:“噢,这病是通过男人传染的是吗?” 蓦地脸色大变,惊问:“通过男女那事传染的?” 然后一副“完了完了,那自己岂不是暴露了还跟别的男人那什么过的”的惊慌表情。 男人见状,拾步走到一旁的椅子边,撩袍坐下,然后双手环臂一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既然戏瘾又犯了,本王便满足你,请继续你的表演。” 青柠:“......” 见她一脸无语,男人便笑了。 朝她伸出手。 青柠也忍不住笑了,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他五指一收,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抱住。 “步封黎,你就那么相信我?” 男人“嗯”了声。 “可是你也知道的,我们那个时空很开放的......” “就是信你。”男人将她的话打断。 好吧。 青柠心中大动,屁股一歪,坐到了他的身上。 “他还好吗?”男人用视线指了指她的肚腹,问。 青柠点点头:“嗯,很好。” 男人的大掌便覆了上去,来回摸了摸:“好像还没什么变化。” “嗯,现在还小。”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父皇今日都跟本王挑明了,说放本王出来,就是为了找你,让本王主动把你交出去。可见他已经非常急了,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顾不上了。” “嗯,我知道,”青柠点头,“我会小心谨慎的。” “也不知道父皇要你的血到底要做什么?” “肯定不是好事情,不然,何必弄得那么隐秘?” 男人没做声。 青柠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又带了两块充电宝过来,给一块你。” 边说,边伸手去袖子里将充电宝掏了出来。 “本王还真用得着,这些时日一直拿手机看你,把电都看没了。”男人接过充电宝,拢进袖中。 青柠看着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原来他也跟她一样啊! “步封黎......” “嗯?” “没什么,就叫叫你。”青柠将脸靠在他的身上。 男人眼睫微动,长指挑起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垂目凝着她。 心神一旖,低头吻上她的唇。 熟悉的气息钻入自己的呼吸,青柠眼颤心抖,闭上了眼睛,刚准备展臂圈上他的颈脖,男人却蓦地将唇撤离,侧首,一口鲜血喷出来。 青柠睁眼看到这一幕,大惊。 “怎么了?” 男人没回答,坐直身子,闭眼调息。 见他这般,青柠连忙从他腿上下去,站到地上。 男人睁眼,微微喘息。 见她一脸紧张,吓得不轻,便弯了弯唇角:“没事,本王出门前喝了一碗治伤痛的药,那药服下后两个时辰内,是绝对不能动欲念的,本王一见到你,就情不自禁,完全将这事儿给忘了。” 青柠:“......” 还以为他中毒了呢。 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掏出一块帕子出来,替他揩了揩嘴角的血渍,忍不住抱怨:“知道那药的特性,还出门前喝!” 男人笑:“知道了,以后都跟你见完面再喝。” “我可不是那意思。”青柠嗔了他一眼。 第575章 跟她撒谎 “是本王低估了对你的欲.念,本王想着,你还怀着孩子,反正也做不了什么,最多就是亲亲你、抱抱你、摸摸你,应该没事,没想到这些也不行。” 青柠汗。 “你倒安排得明明白白。” 男人唇角的笑意更浓。 青柠收了帕子,目光瞥见地上的殷红,还是有些不放心:“真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看一下?这里的大夫应该也能看吧。” “不用,只要你不招惹,不会有事。” “我哪里招惹你了?是你先亲的我。”青柠直呼冤枉。 “是是是,是本王。” 男人依旧保持着唇角的弧度,一双眸子里的玄黑与深邃却是浓郁如墨。 他跟她撒了谎。 他出门前根本没有食什么伤药。 他这症状显然是中毒了,或者中蛊了。 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他只知道,毒的发作跟面前的这个女人有关。 刚刚亲她之前什么事都没有,亲她的时候,毒就发了,如今放开她了,又什么事都没有。 说明此毒的确跟他的欲念有关,不能动情动欲。 想都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谁给他下的毒。 是他那个好父皇! 难怪。 难怪他那般理直气壮让他遇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主动将她交出来。 难怪他没答应他,他也没再多说、多做强求,就好像他肯定会照做一样。 原来,他有解药在手。 原来,他早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现在想想,毒应该是下在天牢最后一餐的餐食里。 因为除此之外,并无机会。 他没跟面前的这个女人讲,既怕她担心,也怕她为此去做一些牺牲。 “青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相信皇帝的话,他现在是狗急跳墙,无所不用其极。有可能......本王只是说有可能,他会放一些假话出去,譬如本王有危险啊,有性命之忧啊之类的,诱你露面,你千万不要上当!” 青柠不意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还面色严峻。 点点头:“嗯,知道。” 狗皇帝什么货色她还不清楚? 她不会轻易上当的。 “有事就找蓝椒。”男人又叮嘱。 “好。” “还有这个。” 男人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瓶和一个纸包。 “既然你跟静嬷嬷说,自己是出来看这病的,总得拿些药回去做做样子。这瓷瓶里的是燕窝和桂圆制成的补药,对你和孩子都好的,每日一丸,纸包里的粉末是用来沐浴的,是一些晒干的花瓣磨成的粉,对皮肤好的,你也放心用。如此,食的洗的都有了,应该能搪塞过去。” “好。”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真的很细心,跟他在一起,她似乎永远是被照顾的那一个,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他都会替她考虑得周周全全,安排得妥妥当当。 好想跟他腻歪在一起,可又恐他那伤药的副作用又发了,搞得她连离他太近都不敢。 可就算两人隔桌而坐,就像隔着楚河汉界一般,说着很严肃的事情,她还是觉得很愉快。 只要跟他在一起,她的心里就是满满当当。 第576章 竟然在哭 青柠不敢在外面呆太久,以防出问题。 毕竟太后不可能长睡不醒,她也不可能买个采芝斋的糕点买一整下午, 两人分开走的,青柠先走。 青柠走后,步封黎一人独坐了很久。 直到天擦黑,才起身。 ...... 橙花帮 厢房里,曲焕正拿火折子在掌灯,小黑跑了进来:“帮主,外面有个男人找你,说跟你约过的,问他是谁,又不说,便没让他进来。” 曲焕一愣:“不认识的吗?” “嗯,不认识。” “那不要管了。” 每日都有这样的人。 “但声音又好像是听过的,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小黑道。 曲焕眼波微微一敛,蓦地想到一个人。 连忙吩咐小黑:“速速让他进来!” 小黑领命离开后,曲焕将灯罩罩好,就快步来到铜镜前面,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检查自己的发髻、妆容,然后又垂眸确认身上的锦袍,抬手将看到的褶皱一个一个拂平。 末了,才惊觉过来自己的举措。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懊恼地抓起衣袖就一顿乱揉。 步封黎来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他站在房里跟自己的袍袖较劲的画面。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看他的面部表情似愤怒、似难过、甚至有些狰狞,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回头左右看看也无人,便开了口:“曲帮主怎么了?” 曲焕一震,停了手中动作,看向厢房门口。 虽陌生男子的脸入眼,但声音已完全暴露了来者是谁。 果然是他! 曲焕眸光微动。 “四王爷是来结账的吗?” 边问,边扬手示意男人坐。 “是。” 男人拾步进来,走到桌边坐下。 曲焕也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也不知是烛火光线的问题,还是戴着面皮的缘故,他觉得他好像瘦了不少,而且,情绪似乎也有些低落。 “钟力寻到了吗?”男人问他。 “还没。”他如实回道。 他派了不少人去找,也动用了很多途径,暂时都还没找到。 男人似乎也没多大意外,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桌面上,长指摁着银票,推到他面前:“按照我们事先约定的,这是一万两银票,那日你们射杀水饺的酬劳。” 曲焕垂目看了看,拿起银票,折了两下,拢进袖中:“谢王爷,王爷的钱挺好赚的,还有什么买卖要跟我们做的吗?” “钟力继续找。” “嗯,这个自然,还有其他的吗?”曲焕问。 男人起身:“等有的时候,本王会来找帮主。” 说完,男人便拾步往外走。 曲焕望着他的背影,眉心微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有一笔买卖想跟王爷做。” 男人停了脚,回头:“什么?” 烛火氤氲处,曲焕弯唇:“有个消息想卖给王爷。” “本王需要吗?” “应该需要。” “哦?”男人便转了身,面对着他:“说说看,哪方面?” 曲焕垂眸静默。 心里在做着激励的斗争,甚是犹豫,甚是纠结。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见他这般,男人轻嗤:“本王的钱,是好赚,但并不是本王的钱,好骗。” “太医院采血的真正原因,以及王爷母妃的下落。”曲焕随即开口。 男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看向他。 “王爷需要吗?”曲焕问。 男人哑声,不答反问:“你知道?” 曲焕颔首。 “第一个,是水饺跟本帮主交换的时候,吩咐我们的人去查的,第二个,是我们查第一个的时候,一起查到的。这笔买卖王爷做吗?如果做,第一个白银五千两,第二个白银一万两,一起一万五千两,不讨价还价。” “本王给你两万两,快说!”男人声音急切,胸口起伏,喉咙里甚至有呲啦的响声。 曲焕指指厢房的门,示意他先把门关了。 自己则是起身去关了窗。 就是在这时,他的心里依旧是纠结的,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开口。 毕竟太残忍了,对他。 可如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 宫千暮来到四王府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白日她出宫之后就直接回了将军府,原本是打算跟家里人见一面,报个平安之后,就来四王府的。 可她娘病了,她要守着她娘,就没顾得上过来。 如今她娘的病已经稳定了,人也睡了,她才有时间和精力过来。 其实明日过来也是可以的,但她睡不着。 想知道青柠的情况,更想知道那边的情况。 这个男人应该知道的吧? 不是说已经穿过来了,跟疾婉晴交换了吗? 虽然大家都找不到她,但她肯定会第一时间用自己的方式跟这个男人联系的。 守门的侍卫见到宫千暮都吓一跳。 毕竟太晚了,梆子都敲了三更了。 “四王妃。” 宫千暮朝几个夜值的侍卫微微点了点头,就进了府门。 入了府门之后,看到府中一片寂静,除了四处的风灯依旧亮着,不见一个人,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来也没用。 那个男人已经睡了,她又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欲去把男人唤起来。 准备回自己的厢房,待明早再说。 因是练武之人,她的耳力非常好,经过前院的时候,似是听到前院二楼的露天阳台上有细微的动静,她退后几步,借着幽幽夜色,抬眸望上去。 石桌边似是坐着一人。 因上面的风灯是熄的,且对方穿着深色衣裳,融在黑夜里看不大真切。 她眸光一敛,当即屏了呼吸。 是谁? 后一想,未经允许,那个地方也只能一人踏足。 所以,除了步封黎,还能有谁?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坐在那里? 虽有疑惑,更多的却是欣喜,不用等到明早了,她拾步循着木质楼梯而上。 还未行到楼顶,只走到一半,她就脚步一滞,停在了原地,因为有奇怪的声音入耳,她凝神细听。 听了好一会儿,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男人在哭! 竟然在哭?! 在低低的、压抑的、想悄无声息,却又完全压制不住的呜咽。 第577章 可她不能 是步封黎吗? 此时此刻,她仍在怀疑。 毕竟在她眼里,步封黎从来都是一个只会流血、绝不会流泪的男人。 不是在她一人眼里,在世人眼里都是如此吧。 屏住呼吸,提起气功,她又悄无声息上了几步台阶。 然后探头望去。 只见凄迷夜色下,男人一袭紫衣,坐在石桌旁边,一双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掌掩面。 虽看不到脸,但身形、衣着、发髻,无不说明确确实实就是他,步封黎。 而颤抖的双肩,以及从指缝间逸出的呜咽,也的的确确证明他在哭。 大概是从未见过这个神一般的男人如此这般模样,也大概是被他的情绪所染,宫千暮只觉得鼻尖一酸,热了眼眶。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这样一个无坚不摧,铜墙铁壁一样的男人哭成这样? 难道是青柠出事了? 她心口一撞,呼吸骤紧。 觉得极有可能。 因为别的人和事,根本不可能影响不到他,更别说击垮他,只有青柠,青柠是他唯一的软肋。 可很快又被她否定了。 青柠不会出什么事,在这个时空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充其量就是又穿回去了而已。 而青柠穿来穿去又不是头一回,他不会为此哭。 那是为何?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样的他,哭成这样的他,让她也觉得好心疼。 她甚至想上前抱抱他。 可她不能。 她虽是四王妃,却不是青柠,不是他的女人,平素他对她都保持着绝对的距离和分寸,她更应恪守。 而且,这样脆弱狼狈的时候,他肯定也不想让人看到。 所以,她没有上前。 但也没有离开。 在原台阶上站了一会儿,她便拂裙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就在一旁默默陪着他吧。 虽然他不知道她在。 ...... 宫千暮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她竟然坐在楼梯上睡着了。 第一时间扭头望向阳台。 石桌边已经没人。 她怔了怔。 起身。 肩上的一件披风因为她骤起的动作,滑落在台阶上。 明明她来的时候没穿披风的。 垂眸望去,她眸光微敛。 是步封黎的! 弯腰将披风拾起来,她又回头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阳台。 若不是这件披风,这件步封黎不知几时披在她身上的披风,她真的要以为昨夜看到的,只是她自己的梦一场。 望了望天色,她拿着披风,快步拾阶而下。 来到步封黎厢房的时候,步封黎正准备去上朝。 此时的他,着一袭天蓝色锦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如冠玉,眉目如画。 若非知道他昨夜的情况,若非近距离的,还是能隐隐看到他眼里的淡淡血丝,她会以为他昨夜休息得很好。 因为从脸色和精神上完全看不出他一宿未眠,尤其是一向穿绛紫的他,今日着的天蓝,且袍襟上的绣的青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 虽然这份清爽给人感觉很寒凉和凌厉。 她忽然觉得他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具体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王爷,”她将手里的披风递过去,“谢谢。” 怕尴尬,她没提昨夜,就道了谢,没有多言。 男人面色沉静,接了披风随手扔到一旁的椅子上。 出门的时候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放心,两人都很好。” 然后就拾步出了门。 宫千暮反应了一下他的话。 两人都很好?两人? 青柠和钦博言是吗? ...... 金銮殿 皇帝高坐于前方龙椅之上,殿中百官两列罗立。 如同寻常一样,官员们启奏,皇帝批示。 只是今日气氛有些微妙。 因为被关天牢许久的三位皇子昨日被赦免放出,今日重新上朝了。 虽然三位皇子都很识趣,都懂得暂时要夹着尾巴做人,所有议事,三人都没参与,都没发表意见,但越是如此,大家越是觉得怪怪的。 尤其是曾经嚣张跋扈,得理不饶人,不得理横扯也要扯点理出来的四王爷步封黎,全程安静如鸡,百官就都觉得吧,很不适应。 议事结束,皇帝让太医院胡院正给三位皇子请脉。 因为每月月中的十五十六是请脉日,十五是给后宫的太后、皇后,以及妃嫔们请脉,十六则是给众皇子以及文武百官请。 昨日十六,百官们以及其他皇子都已探过,刚被放出的三位皇子没有。 所以,今日补上。 对此,大家并未觉得有什么,因为理应如此。 按照长幼顺序,从二王爷步若轩开始。 步若轩自是很配合。 一番细探。 探完,胡院正当场汇报结果:“二王爷身体康健,未见异常。” 步若轩结束之后,就是四王爷步封黎。 胡院正行至步封黎跟前,微微鞠身:“四王爷。” 步封黎瞥了他一眼,轻挽袍袖,将腕递于他。 龙椅高座上的皇帝抿唇望着,眸色转深。 虽然今日的确要给三人探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目的。 那就是让胡院正探步封黎的脉,看看他身上昨日下的殇蛊有没有发作过。 若发作过,说明他已跟水饺见过面了。 因为殇蛊必须动情动欲才会发作。 这厢,胡院正一手捻着自己朝服的衣袖,一手探上步封黎的脉搏,刚准备凝神细细感应,忽的眼前蓝袖一晃,自己喉间一紧,下一瞬,他才意识到是步封黎突然伸手掐了他的颈脖。 胡院正大惊。 不仅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大骇,包括皇帝。 “你做什么?” 皇帝和步封黎同时出声。 所不同的是,皇帝问的是步封黎,而步封黎问的是胡院正。 “给......给王爷探脉......” 因为咽喉被桎梏,胡院正脸色通红、口齿不清。 他的话音未落,步封黎就已厉声开口:“你明明在给本王下毒!” 说完,也不容他反应,五指一收,只手就将胡院正拧了起来,然后大力扬臂一抛。 动作之快,一气呵成,众人都来不及反应。 胡院正的身子就斜斜飞出,好巧不巧砸在金銮殿中间的一个青铜大鼎上,头先撞上去,发出“嘭”的一声破碎巨响。 殿中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578章 杀伐决断 直到胡院正的身子落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从他破碎的头颅上汩汩冒出,瞬间染红一片,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 皆大惊失色。 “快,快救人!”皇帝急声吩咐。 在场的还有一个太医院的田副使,只不过,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还未回过神,还是边上的官员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 而此时胡院正已是奄奄一息、浑身抽搐,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田副使紧张慌乱地掏了帕子捂住他头上出血的洞口,却根本止不了血。 伤得太重,大脉破裂。 “快,快去太医院把我的药箱拿拿来!”田副使的声音都在哆嗦。 皇帝示意一旁的季喜快去。 然,季喜刚跑出去没多久,药箱还未拿回来,这厢胡院正就落了气。 “皇上,微臣无能,请皇上恕罪!”田副使双手沾染鲜血,匍匐于地。 啊! 殿中众人都吓坏了。 除了步封黎。 只有他冷眼看着这一切。 皇帝愤然转眸,怒向步封黎,胸口起伏,咬牙切齿:“老四,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步封黎撩袍一跪,指着胡院正的尸体,亦愤愤不平:“他给儿臣下毒!” 皇帝自是不信。 “一派胡言!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他明明给你探脉,怎么就成了给你下毒?他为何要给你下毒?为何还要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给你下毒,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步封黎也不惧:“儿臣怎么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啊!他借探脉之机,以银针刺儿臣xue,银针还在这儿呢!” 步封黎边说,边举起手中一物:“银针都黑成这样了,不是毒是什么?” 众人都朝他手里看过去。 的确有银针一枚,的确银针成了黑色。 “父皇若是不信,可让田副使给儿臣检查检查看,那银针已刺入了儿臣xue位,儿臣怀疑自己已中毒。” 皇帝的脸瞬时跟那银针一样黑。 他心知肚明这银针是步封黎自己准备的,赖到胡院正头上而已。 可胡院正已死,辩驳的人都没有,死无对证。 而更让他光火的是,步封黎身上的确有毒,那殇蛊其实也是一种毒,所以,他也没法让田副使去探他脉,来证明胡院正没给他下毒。 步封黎就是吃准了这点,吃准了自己身上就是有毒,所以才敢如此倒打一耙。 而事已至此,他又不可能不让田副使给他看。 不然,胡院正一条人命摆在那里,文武百官又都看在眼里,他总不能不了了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总得有个交代。 只得扬袖示意田副使:“去看看四王爷。” 田副使领命,从地上爬起来。 见自己满手的血,不能揩在朝服上,自己的帕子刚刚又拿去捂了胡院正伤口,田副使请示:“请容微臣先去净手。” 皇帝还未回应,步封黎就径直起了身,从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走过去递给他。 “多谢。”田副使接过,仔细揩了揩双手的血。 步封黎撩起袍袖候在边上。 亲眼目睹胡院正的死,田副使的心里对步封黎多少有些畏惧,心和身都在薄颤,伸出去探脉的手更是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奇怪的脉象入指,田副使呼吸一窒。 又凝神细探了两次,他才收手,对着皇帝的方向躬身一鞠:“启禀皇上,从四王爷的脉象来看,的确是中毒了。” 众人震惊。 在这之前,大家的想法跟皇帝所说的一样:胡院正既不疯,也不傻,不可能在金銮殿上,天子当前、众目睽睽之下,给人下毒。 普遍认为是步封黎见自己失手杀了人,怕担责任,故意赖给胡院正的。 没想到竟然真的中了毒。 皇帝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什么毒?” 田副使再度躬身:“请皇上恕罪,微臣无能,只能探出中毒,探不出是何毒。” 皇帝心口微微一松。 好在此蛊甚是少见,一般大夫都探不出。 瞥了一眼步封黎,又看了看血泊中的胡院正的尸体,皇帝剑眉深皱、双唇紧抿,默了片刻,才沉声开口:“这件事朕会派人查清楚,老四先去处理身上的毒,今日早朝到此结束!” ...... 下了朝,步封黎没有立即去太医院,也没有当即出宫,而是径直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慈宁宫的院子里,宫人们正在忙碌,有的在洒扫,有的在擦拭,有的在晾晒。 步封黎阔步入了院门,扬目,视线在院中众人身上一扫,落在一人身上,蓝袍翩跹,信步走过去。 婢女青柠正在井边打水,提好了一桶转身,便看到那个如同天神谪仙一般的男人,那个让她爱让她恨、至今还夜夜入梦的男人,正踩着冬日的阳光,朝自己走来。 她便痴怔在了原地。 一直到男人行至跟前,她才心跳踉跄回过神,刚想行礼,男人已经过她的身边,脚步不停,往太后的寝居而去,但留了一句话:“一会儿送壶茶进来。” 她眼颤心颤地反应了好一会儿,对,没错,他让她一会儿送壶茶进去。 内殿里,青柠正在静嬷嬷的服侍下,吃步封黎给她的那个燕窝桂圆补药丸,见步封黎大步走了进来,她一怔,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 甚是意外。 这厮怎么来了?还这么明目张胆。 说好的少见面呢? 放下手中药丸,刚想着如何开口,步封黎已先出了声:“本王有几句话要跟皇祖母说,劳烦静嬷嬷回避一下。” 静嬷嬷愣了愣,征询的目光看向青柠。 青柠点点头:“你去御膳房拿点芙蓉糕过来。” 静嬷嬷这才放下手中杯盏,退了出去。 待静嬷嬷彻底出了门,青柠才嗔向步封黎:“你干嘛哦?” “两件事,一件,一会儿肯定会有本王被胡院正下毒的消息传遍后宫,你无需担心,那是假的,不过是本王为除掉他设的计。” 青柠一愣,还在反应他说的话,又听到他继续道:“另一件......” 说到一半,顿住,他转眸看向门口。 青柠便也本能地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门口,婢女青柠端着托盘拾步走了进来。 步封黎收回视线,看了看青柠面前的桌上。 见桌上有一枚灯座,蜡烛已燃尽或者被拿掉了,只是一个空灯座,他伸手拿起,然后在青柠疑惑的目光扬臂一抛。 那枚带着锋利尖尖的灯座便脱手而出,直直朝婢女青柠飞过去,风驰电掣的速度。 啊! 青柠惊错,下一瞬,一阵袖风拂过脸颊,双眼上蓦地一暖,眼前一黑,是步封黎的大手捂在了她的眼睛上。 于是,她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一声痛哼,以及瓷器掉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和人的身子倒地的沉闷之响。 大手拿开之后,她便看到婢女青柠倒在地上,胸口心脏的位置,那枚灯座的尖尖深深刺入,有殷红的血流出,正浑身抽搐着,可也只抽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青柠吓得脸色都变了,艰难地吞了口唾液:“这......这是......” “这就是第二件事,婢女青柠未经允许,擅入太后内殿,偷听主子讲话,被本王当场处置。”步封黎接道。 青柠:“......” 因为毫无心理准备,所以难免被刺激到了。 她抬手捂住胸口,一颗心跳得突突。 见她吓得不轻,步封黎攥了攥她的肩给她安抚。 “她留在你身边绝对是个祸害,本王就是后悔没早一些除掉她。” 青柠微微喘息了片刻,一颗心慢慢安定,抬眸看向他,没做声。 这个女人留在慈宁宫的确是个隐患,她其实也在想将其塞到哪里去,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杀伐决断。 “等本王走后,你就去龙吟宫找父皇,告本王的状,说本王杀了你的婢子!” “为何?”青柠不解。 不是应该尽量给他减少麻烦,为何还要专门去寻他麻烦? “一,为本王下朝后直奔慈宁宫找到了合理的理由。父皇会觉得,本王并不为其他,只为杀她而来。反正立冬那日,她将本王跟你逼上绝境,本王跟她有仇,有杀她的理由。” “二,降低你的风险。你去告本王状,父皇就绝对不会怀疑你是本王的人,更加不会将水饺怀疑到你头上。” 青柠点点头,理是这个理。 “可是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复仇,又加上我去告你状,皇帝借机判你罪怎么办?等会儿又把你关进了天牢。” 她可是好不容易设计将他捞出来的。 “不会,他还要通过本王找出你呢。在没有找出你之前,他是不会再关本王,更不会杀了本王。”步封黎笃声道。 他没告诉她,今日金銮殿上他反诬胡院正,其实也等于告诉了他父皇,他知道自己被下毒了,换句话说,他父皇已经知道他们两人见过面了。 因为那毒只有发作才有症状,不发作他是感觉不到的,而他知道自己中毒了,说明发作过了。 而必须动情动欲才会发作。 “信本王。” 青柠点点头。 她自然是信的,她也是利用这点,设计将他捞出天牢的。 “本王走了。”大掌裹住她的手重重一握,步封黎便大步往外走。 待他一出门,青柠就大叫:“来人!” 第579章 放在眼里 有宫人闻声进来,见到殿中情景大惊。 “青柠擅闯内殿,被四王爷当场处置了,快把人拖走,地上处理干净。”青柠皱眉吩咐道。 ...... 龙吟宫 皇帝坐在龙案边,还在想金銮殿里的事,心情甚是不好。 他想过步封黎不会消停,却没想到他竟然敢在朝堂之上当众诛杀。 好在除了胡院正,他还有人,不然岂不是要坏了他的大事? 忽然想起什么,他起身来到窗边,拊掌两下。 龙卫首领猎风顷刻就出现在窗口,飞身而入。 “皇上。”猎风恭敬行礼。 “龙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上次让你们那么多人杀一个人,结果人没杀成,自己死光光。这次让你们监视四王府、跟踪四王爷,你们又监视了个什么,跟踪了个什么?四王爷昨日都跟那女人见面了,你们竟浑然不知!”皇帝气愤道。 猎风惊愕。 见面了吗? 不会吧? 他们盯得很紧的呀。 皇帝冷瞥了他一眼,低叹,沉声吩咐:“今日再多派些人手,每一个出府办事的家丁都给朕盯牢,别忘了他可是做人皮面具的高手。” 对哦。 猎风颔首领命:“是!” 正欲行礼告退,忽的又想起什么:“对了,皇上,刚刚下朝后,四王爷并没有去太医院,而是去了慈宁宫。” 皇帝一愣,甚是意外:“太后那里?” “回皇上,是的。不过,现在人已经出来,依旧没去太医院,径直出宫了。” 皇帝凤眸微眯。 他去太后那里做什么? “知道了,快去办你的事吧,今日绝对要确保万无一失。”皇帝扬袖。 “是!”猎风领命,从窗口飞身离开。 就在皇帝想着,要不要借请安之机去慈宁宫走一趟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宫人行礼的声音:“太后娘娘!” 青柠在静嬷嬷的搀扶下,径直进去内殿的时候,皇帝正从龙案后起身。 “儿臣正准备去给母后请安呢。”皇帝笑道。 青柠却是脸色不好。 “黎儿刚刚去哀家的慈宁宫,杀了哀家的婢子青柠。” 皇帝震惊。 青柠还在抱怨:“虽说青柠是未经允许就擅入了内殿,且还躲在那里偷听,但是,毕竟是哀家宫里的下人,要杀要罚,应该是哀家来,对吧?他......他、他竟然就当着哀家的面,直接让青柠血溅哀家的内殿,哀家......哀家差点没吓出病来。” 边说,青柠边捂着胸口,眼里又是气愤,又是想起那一幕的惊乱。 皇帝眸光微凝。 原来去慈宁宫也是去杀人了。 “母后也不要生气,老四的性子母后又不是不知,凡事都要搞个赢的。在一个下人手里栽那么大跟斗,这口气他怎么可能不出?不出就不是他了。” “那也可以让哀家帮他出啊,不管怎么说,哀家也是他的皇祖母!”青柠依旧忿忿。 “那哪有自己手刃来得痛快?好了好了,母后不要生气了,跟自己孙儿有什么好置气的?儿臣若真罚他,母后又该心疼了。要不,儿臣把他们三人再关回去?”皇帝笑道。 青柠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劝哀家,还是在威胁哀家?” “没有没有,儿臣哪敢威胁?其实,儿臣看那青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花痴老四的时候,那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命给老四,报复老四的时候,却又恨不得要了老四的命。这种人留在母后身边也不是好事,杀了便杀了吧。母后若觉得慈宁宫人少,可以让内务府再拨些婢子过去。” 青柠眸光微闪。 她发现这个狗皇帝对太后还是挺有耐心的。 “哀家并不缺人手,哀家只是......只是有点咽不下去那口气,他们仨还是哀家求皇帝你放的人,对哀家不应该是感激得很吗?可他这个举措,明显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皇帝嘴角噙起一抹冷弧。 心道:不把你放在眼里算什么,现在连他这个天子,他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就那性子,以前也没多放在眼里过。”皇帝朝她回道。 青柠:“......” 不过,据她知道的,步封黎的确没把太后太放在眼里过,当然,他是几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听说早朝的时候,他被胡院正下毒了,胡院正也被他当场弄死,是真的吗?”青柠问。 “嗯。”皇帝点点头。 青柠让自己表现出一惊:“何毒?为何要给黎儿下毒?” 皇帝又摇摇头,微微叹出一口气:“不知,儿臣正在派人查。” 青柠便不做声了。 状似在思忖。 片刻之后,才开口:“罢了,无缘无故被荼毒,心里不平走极端也正常,哀家就不跟他计较了。” ...... 四王府 步封黎刚回府不久,正在用早膳,早上上朝前没吃,现在方知饿。 守们的府卫过来禀报:“王爷,橙花帮曲帮主求见。” 步封黎放下手中玉筷,拿起帕子优雅地揩了揩嘴角,示意一旁下人将早膳收下去的同时,朝前来禀报的府卫回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曲焕就到了,随他一起的,还有一名手下。 “王爷,我来得可准时?”曲焕环顾了一圈厢房,视线落在墙边的时漏上,笑问,“王爷昨日让辰时三刻来,现在正好,一刻不迟,一刻不早。” “嗯,有劳了。”步封黎面色淡淡。 曲焕凝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怎样,毕竟昨日告诉了他那般残酷的真相,他还真有些怕他受不了。 然,男人的脸上山水不显,看不出一丝情绪。 “不用说有劳,买卖,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有偿付出,又不是无偿劳动。先说开哈,带王爷出府一次,一千两银子。” 步封黎“嗯”了声,指指随他一起来的那个随从:“他吗?” “嗯,他叫大利,橙花帮总部这边,既完全信得过,又跟王爷身形差不多的,只有他了。” 步封黎示意两人坐,返身去拿了青柠给他的特化材料,准备照着这个叫大利的男人做张面皮,曲焕已从袖中掏了一张出来,朝他抖开。 “为了节约时间,我已让人做好了面皮,不过,也不能白给王爷,手工费还是要收的,就给一百两银子吧。” 第580章 再造之恩 半个时辰后,曲焕带着“大利”出了四王府。 马车就停在府门口。 “抱歉呢,来的时候是大利赶的车,所以,有劳了。” 曲焕歪头,跟步封黎所扮的大利快速道了一句,就径直上了马车。 步封黎有些无语,却也没放心上,跨坐到前面车夫的位置,便扬鞭将马车赶了起来。 经今日早朝一事,他父皇肯定会派人严防死守,盯住王府里出去办事的任何下人,他就不能再扮做家丁出门了,只得委托曲焕。 但此法肯定也只能用一回。 若曲焕明日又来,势必会引起怀疑。 所以,今日必须将要紧的事全办掉。 将马车赶至橙花帮,两人下了车,进了橙花帮里面。 不多时,又另换了一副装扮的步封黎就牵着一匹千里马出了门。 快马加鞭,直直往京师北面的孤岛镇而去。 其实此镇并不小,甚至可以说很大,之所以叫孤岛镇,是因为此镇一面靠山,三面环水,如同孤岛一般,交通十分不便。 因为交通不便,所以,此镇非常闭塞,因为闭塞,所以,此镇也相当隐蔽安全。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镇因为一山三水,镇上的人以打鱼或者狩猎为生,山上还有不少野菜野果,所以,镇上的人基本都能自给自足,无需跟外界往来。 人马同舟,走了好久的水路,才来到此镇上。 步封黎一出现,立马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因为此镇几乎没有外人前来,他一马一人非常打眼。 不对,不叫围观,是警惕,他的出现,立马引起了不少人的警惕。 所经之处,大家都戒备地盯着他,甚至还有一些人尾随着他,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也未骑行,就牵着马走,在一个卖藤编篮子篓子的小摊前,他停了下来。 摊主是一个中年男子。 同其他人一样,中年男子也对他非常戒备。 他垂目看着摊位上的各种藤编制品,而中年男子则是一直盯着他。 直到他拿起其中一个篮子问对方:“你们是用物交换,还是用银子买?如果是交换,此物可换否?” 步封黎从袖中掏出一枚“蛋”放在中年男子面前。 中年男子浑身一震,愕然看向他,满脸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四......四爷?” 其实,他出声的时候,他就觉得是他了,可又不敢相信。 然后,看到了这枚埙,这枚他当年送给他的埙,他才敢确定。 步封黎含笑点头。 “德叔,好久不见。” 叫德叔的男人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拿起衣襟揩了揩自己的脏兮兮的手,又连忙取了头上戴的藤编帽扔在边上,然后挠挠头,再指指身后的小屋:“四爷屋里坐。” 步封黎收了埙于袖中,将马的缰绳绕在他摊位棚架的柱子上,拾步进了屋。 德叔扬手让那些尾随的人散了:“自己人。” 德叔是此镇的首领,镇上所有人都听他的,见他这般,大家这才放了心。 屋里,步封黎环顾了一圈。 虽简陋却收拾得很清爽。 在一椅子边,他撩袍准备坐下,德叔惊呼:“等等。” 步封黎就停了下来:“怎么了?” “我先揩一下灰。”德叔转身拿了抹布。 步封黎却已坐了下来。 哪里有灰? “德叔还好吗?大家都还好吗?”步封黎问。 德叔点头:“挺好的,大家也都明白自己的处境,都还算服管。” 步封黎点点头,没做声。 “以前四爷每次来,都是送人来,此次四爷一人前来,且还是易容前来,是有什么事吗?若有任何吩咐,尽管直言,蔡某定当义不容辞、竭尽所能!”德叔抱拳,慷慨激昂表忠心。 他并非客套,并非虚言,字字皆出自肺腑。 因为这个男人对他有大恩,救命之大恩。 他姓蔡名德,本是大燕的一名将军,戎马半生,其实也立战功不少,但后来因为一次兵败,致使大燕割地,当今皇帝盛怒,下令将他斩首。 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利用自己监斩官的身份,用一个战俘李代桃僵换下了他,然后让人将他送到了这座镇上。 那年,面前的这个男人十四岁。 “谢德叔。”步封黎开口,将德叔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不不,应该我谢四爷才对,四爷于我,有再造之恩。” “德叔言重了,本王十一岁上战场,当时没有一位将军愿意带本王,德叔愿意,还一带带了三年,德叔教会了本王很多,也给了本王很多历练的机会,可以说,没有德叔,就没有后来的大燕战神步封黎。” “蔡某惶恐,是四爷天资聪慧、不怕苦累、不惧生死,洒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伤,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回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走到了今日,蔡某心里有数,万不敢居功。反倒是四爷当年主动提出任蔡某的监斩官,亲自监刑,小小年纪就背负起‘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冷血无情’‘弑师禽兽’的骂名,让蔡某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 步封黎笑,笑得淡泊:“那些都是虚无,本王又不会少块rou,不用在意。” 末了,恐德叔继续说过往种种,他直接切了正事:“实不相瞒,此次来找德叔,的确有事,本王需要德叔,也需要镇上其他众人的帮忙。” “没问题,蔡某没问题,他们更没问题,四爷于他们,亦是有再造之恩。”德叔答应得极为爽快。 他说的是事实。 此镇上的人基本上都是战俘,是这个男人打仗时所俘获的战俘。 当今皇帝对待战俘的态度是:斩草除根、杀尽不留。 哪怕这些战俘诚心归顺都不行。 后来,这个男人就将这些诚心归顺的战俘送到此镇上来交给他,他带领他们安家生活。 所以,这镇上有好几个国的人。 好在大家都还算听话,目前为止将近两万人,他也管得下来。 因为这些人都很清楚,大燕,容不下他们这些敌军,回自己国,他们这些兵败投降者也不会被接受,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如在此安稳度日。 第581章 都是因她 步封黎笑:“德叔答应得如此爽快,也不问是何事吗?” “任何事,皆义不容辞。”德叔目光坚定道。 “如果是大逆不道、掉脑袋的事呢?” “亦无所畏惧。”德叔抱拳笃声。 步封黎眼波微动,轻抿了唇。 静默了片刻,起身:“行,那德叔就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cao练起来,等本王号令。近日,本王会让人送一批兵器过来。” “是!”德叔大声领命,一双黯淡了多年的眸子光亮灼灼,就像是重燃起了年少时满是憧憬和希望的烈火。 “此事要快,因为......本王等不得。” “是!” ...... 步封黎从孤岛镇回来,去找了童大夫。 探完他的脉,童大夫惊呆了:“谁给王爷下的这种蛊?” “何蛊?” “殇蛊。此蛊动情动欲即发作。然而,这还不是此蛊最狠的地方。最狠的是,此蛊在人体内寄生满三月之后,只要将当初培育此蛊的母蛊再下到此人身上,公母蛊一遇,就会发生交合变异,到时就会凶残蚕食此人的血rou。据说,曾经就有人半个时辰不到被蚕食得只剩白骨。” 童大夫话一说完就后悔了。 他怎么当着这个男人的面连这些都说了? 赶紧找补:“据说,这只是据说,我也未曾遇到过,不知真假。” 然,让他意外的是,男人面色很平静,就像中蛊的是别人,他说的这些跟他毫无干系。 “三月是吗?”男人问。 “嗯,三月,换句话说,三个月之内,必须找到解药,将蛊排出或杀死,不然,三月后,生杀大权,就掌握在了持蛊那人的手里。” 男人凤眸一眯,寒芒乍现。 “三月,足矣。” ...... 慈宁宫 静嬷嬷将内殿里的炭炉添上新炭,又拿火钳拨了拨,还是觉得内殿里不够暖和。 “娘娘,马上要大雪节了,每年这个时候,娘娘都会去静心庵住段时间,今年去吗?” 青柠正坐在桌边,捧着个手炉发呆,闻见静嬷嬷说话回过神来。 静心庵? 对,原剧本里是有写到过,太后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