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节
当初云琅刚回王府,两人合计去医馆养伤时,景谏来质问云琅,曾提过一次。 被拘禁在京中的朔方军将领,关在大理寺地牢,在审讯里没了七八个。 轻车都尉叫人拖来十几张草席,干净的留给活着的人睡,最破烂的一张,拿来裹自己的尸首。 断肠草首次出现章节:51章。(部分节选) “胡蔓草……可是钩吻,民间俗称断肠草的?” 常纪隐约听过这个,跟着不安:“这东西能要人命,王爷要这个干什么?” 爱大家 第一百二十三章 龙营副将, 轻车都尉白源。 昔日枢密院为夺军权,借搜捕逆犯为由大肆清除异己,将朔方军中叫得上名字的将领几乎抓了个空。 琰王府在京周旋, 尽力回护, 只是人力终归有限,到底折进去了七八个。 这些年来,所有人都以为, 轻车都尉早已殒命在了大理寺的地牢里。 “式微,胡不归。” 萧朔垂眸:“先生问英灵,问故人,也日日诘问己身。” 胡先生立在桌前,他像是一瞬叫些极遥远的过往所慑,视线竟有些茫然, 在几人间转了转。 萧朔退开半步, 一揖及地。 胡先生匆忙上前相扶, 强压胸中翻涌,低声道:“是……世子?在下白长了一双招子, 愧对先王, 竟不曾认出……” “白叔叔。” 云琅看热闹不嫌事大,倚了门笑道:“你这眼睛不中用,不止没认出小王爷。” 胡先生搀住萧朔,不肯受他大礼, 闻言微怔了下, 回过头。 房中已再无旁人, 萧朔与云琅既然能放心道破此等大事,纵然旁听的,也定然是信得过的朔方军中故人。 胡先生迟疑了下, 视线落在易容过的景谏身上。 景谏叫心绪激得眼底通红,按了身侧佩剑,上前一步。 云琅抬手将他拦住,好心提醒:“十圈。” “如今还算?”景谏微愕,站定了低声商量,“白大哥都已招了……” “虽说招了,可还没认全人。” 云琅道:“我们要瞒过那位代太守庞辖,要瞒过城中的各方眼线,就要先连自家人也瞒过去。” 景谏无奈笑笑:“瞒旁人不难。战友袍泽,肝胆相照,如何瞒得过?” 景谏万万不曾想到轻车都尉仍在人世,此时胸中激荡成一片。他一心想问清这些年的事,偏偏叫云琅拦着,只得耐心悄声解释:“少将军专心打仗,却不知这军中的情谊,纵然隔了多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城门守军……”胡先生慢慢道,“的确曾来报过。” 景谏目光一亮,抬头看过去。 他二人低声说话,胡先生站得远,听不清,皱了皱眉,又细看了看景谏。 胡先生:“进门的车队里,有个昔日在龙营做饭的。” 景谏:“……” “我那时与火头军不甚熟悉。” 胡先生道:“在军中时,大都是去蹭少将军的小灶。” 景谏:“……” 胡先生诚恳道:“好汉不问过往,英雄不问出身……” 云琅点点头,虚心受教:“军中情谊,是如何也瞒不住的。” “……白源!” 景谏切齿,甩袖子杀过去:“走!” 景谏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扯着他同归于尽:“管你跑不跑得动!今日若不拖着你绕云州城跑十圈,我就不——” 胡先生忽然放声笑起来,他显然已太久不曾这样大笑过,笑意渗进眼角的细纹,连眼底也透出久违的亮光。 白源向前一步,伸出手,用力抱住他。 景谏愣住,抬起头。 他仍易着容,此时与原本长相没有半分相似,却已彻底忘了干净,只定定看着同样面目全非的袍泽故人。 “你瞒得比我好。” 白源阖了阖眼,低声道:“方才在门前,我当真不曾认出你,同你搭话,是设法试探你那块龙营铁令的来处……” “式微,式微。” 白源轻声:“故人如梦归。” 景谏怔怔立了半晌,苦笑了下,不再开口,用力抱回去。 “景兄弟。” 白源抱紧他:“你还活着……真好。” - 景谏没能将身份瞒到最后,死死抱着轻车都尉,仪态全无地痛哭了一场,才堪堪将抛在脑后的赌约重新想起来。 云少将军赏罚分明,笑吟吟送景参军黑着脸出门,绕云州城转圈去了。 云琅叫胡先生扯去静室,凝神诊了半天的脉,又从头至尾将用药调理细细问过一遍。回房时,客栈已重新将兔子好好送回来,又一并补了满桌热腾腾的饭菜。 “好香。” 云琅推门进来,看见仍在窗边打棋谱的萧小王爷,不由笑道:“这也等我?你先吃就是。” 萧朔搁下手中棋子,起身过去,接了云琅解下的披风。 方才将小白岭带回来上药,云琅看出他已有几日不曾好好吃过东西,半哄半激,骗得少年泄愤一样风卷残云,一桌饭菜大半进了白岭的肚子。 见了故人仍在,大悲大喜下心头释然,饿劲竟也在此时追了上来。 “庞家人与自家人,待遇的确不同。” 云琅利落净了手,坐在桌前,等着小王爷开饭:“方才还是烤鱼野鸡、野菜团子手撕饽饽,如今就成了云英面、梅花包子,连冰雪冷元子和荔枝膏竟也能做了。” “胡先生说,你在北疆虽久,却不惯这边的粗犷饮食。” 萧朔道:“父王起初治军严明,营中将兵上下一视同仁,不准你私开小灶。你不服气,竟十日绝食以抗……” “没有。” 云琅讪讪:“十天不吃饭,岂不要饿成仙了?连大哥偷着给我送饼子来着。” 那一场绝食闹得满营皆知,只是景谏连胜都给他留着面子,不曾对萧朔说过。 轻车都尉常年守在北疆,叫琰王殿下这一身岿然沉静唬了,没能看出萧小王爷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真面目,才将此事给说了出来。 “我那时候是真嫌干饼子扎嘴,熏rou有烟苦味。” 云琅给自己拨了一小碗冰雪元子,心满意足吃了一口,瞄不知盘算什么的萧小王爷:“你若要笑话我娇气、劝谏我该同甘共苦、给我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还请趁我现在心情好……” 萧朔轻声道:“不背。” …… 这语气就分明透着古怪。 云琅越发觉得不对,捧着自己的白玉小碗,警惕盯着萧朔。 “胡先生还说。” 萧朔见他又只捡着零嘴吃,拿过筷子,给云琅慢慢布菜:“那件事闹到最后,竟一营的人都替你说话。” 云琅张了张嘴,干咳一声,耳后跟着红了红:“……也不是。” 十天不吃饭,就算有连胜带着一群人暗地里给他送干粮,也不是那么好熬的。 云少将军那时饿红了眼,四处晃悠着打猎,营内动辄便在练兵时飘着烤鸡烤兔的香气,云琅无师自通,甚至还设套逮了头黄羊。 骑兵营将军半夜巡营,眼睁睁看着云琅蹲在马厩前对战马的后腿出神,终于吓疯了。 端王的大帐被连夜叩开,骑兵营上下死谏,务必让云少将军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端王叔一片苦心,也是为我好。” 云琅扯扯嘴角:“我那时已独自领了一骑,饭菜事小,若叫手下将士因此离了心,才是麻烦。” 本朝太祖立国,就是军中的下级将兵一刀砍了营校长官。端王日夜犯愁,只担心云少侯爷这一身娇惯出来的脾气难以服众,哪日叫手下设法灌醉,剁了红烧油炸解气。 …… 却不想闹了十来天,竟连营里最寻常的兵士,也想方设法来悄悄给小将军求情。 “你那时才十五岁,朔方军那时还没有新兵补充,军中人人拿你当自家子侄。” 萧朔倒了盏茶,方才云琅同景谏出门说话时,他已在胡先生处大致听了此事始末:“竟还险些闹出了三军联名请命的乌龙。” 云琅咳了咳,讷讷:“是……” 萧朔问:“如何请的?” “你省一口,我省一口,小将军日日长个头。” 云琅其实很不想提起此事,按着胸口,心情复杂:“你帮一把,我帮一把,小将军夜夜不想家。” 萧朔:“……” “好了。” 云琅咬着筷子犯愁,壮烈闭眼:“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