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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武来到军营大帐,将秦王嬴稷的谕令转告白起,并呈上嬴稷的亲笔文书。 白起夫妇和下属武将们皆感意外。白起剑眉微皱,道:“灭赵本是我来长平之前就与大王商定的战略,大王不该中道更变。赵人求和,实乃权宜之计,其心不可信。” 王陵、张唐两人愤愤不平的附和:“武安君说得对!赵王就是情知死期将至,才求和保命!我们眼瞅着便能立下不世之功了,岂可就此放过赵国!” 蒙武向白起道:“武安君,对于这件事,朝中不甘者甚多,太子、家父、还有其他许多位将军都吁请大王继续伐赵,但大王的心意却非常坚决。” 张唐问道:“应侯呢?他没劝劝大王吗?” 蒙武道:“应侯也主张纳地息兵。” 张唐大吃一惊:“什么?应侯成天说着近攻、伐晋,这回怎突然改主意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司马靳撇着嘴冷笑,道:“也许应侯是被赵人收买了,拿人钱财,□□。” 婷婷温言道:“阿靳,无凭无据的,你不可妄言中伤应侯。” 司马靳拱手一揖,道:“属下失口,多谢武安君夫人提醒。”顿了一顿,又补充一句:“但属下始终觉着应侯不是善类。” 婷婷细眉微蹙,不予置评。 王陵问白起:“武安君,我们现在怎么办?真要还师吗?” 白起想了一想,道:“你们暂且仍在此地驻守,我先赶回咸阳面圣,尽量劝服大王。” 王陵、张唐抱拳应诺。 于是白起和婷婷收拾了衣物,当天启程。 离开长平前,婷婷不忘去和赵括道别。 这两个月里,婷婷新做了三对绣花香囊,全部装在一只木匣内。白起在赵括墓侧挖了个小坑,把木匣埋入。 “阿括,师父要离开一段时日,以后再回来看你。”婷婷小手轻抚墓碑,柔语惋惋。 满地盛开的小红花,凑着婷婷的裙底丝履,簌簌披拂,仿佛不愿让她远行。 * 白起夫妇、司马靳、蒙武四人星夜兼程赶回咸阳。蒙骜、蹇百里等武将闻讯,猜测白起必是为了伐赵之事而急归,便跟随白起一道进宫。 秦王嬴稷也知晓白起的意图,遂在大殿接见。这次他并未召集百官,只令相国张禄伴驾。 白起夫妇与众武将走进大殿,一齐下跪行礼,道:“微臣拜见大王。” 嬴稷望着婷婷娇小秀雅的身影,脸上绽放出无比喜悦的笑色。但片刻之后,他略为昂首,笑容又变得十分庄重威严,甚至隐隐流露警惕之意,道:“白卿家征战辛苦也,快快免礼。诸位卿家平身。” 白起谢过君恩,却不站起,跪着抱拳道:“大王,微臣大胆,未依旨班师,只携妻还朝,微臣愿为此领罪。然而灭赵事急、时不可失,微臣恳请大王收回成命,许我军继续伐赵!” 嬴稷皱了皱眉头,身躯在龙座上坐得更端正,语声沉稳的道:“白卿家心系国事,纵稍违旨,情有可原,寡人恕白卿家无罪。寡人也清楚的记得,寡人当日和白卿家议定,我军在长平之战取胜后,下一步就是要消灭赵国。不过现今形势有了变化,赵王求和,寡人已允,白卿家也须顺势而为。” 白起抱拳道:“大秦灭赵,眼下正是绝佳时机,大王勿因赵人求饶而动摇初志、错失良机!” 嬴稷微微含笑,道:“白卿家,寡人的大志、大秦的大业,乃是统一华夏,此不仅仅是占领天下江山,更要收服列国人心,而收服人心,靠的是仁德。赵王卑恭求和、竭诚效顺,寡人若执意拒绝,那便有违仁德,于大秦大业不利。” 白起道:“大王,赵人今时卑恭求和,必是为免亡国的权宜之计,所谓效顺,也仅是伪饰之举,绝无赤诚之心。赵人向来jian猾反复,当年秦赵约定易城,他们便是卑恭在先、狡蠹在后,令大秦蒙损。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如今赵人对大秦仇恨愈深,一朝得以苟存喘息,定将筹谋反扑。对此等jian恶之徒,大王切不能以仁德相待。” “白卿家多虑也!”嬴稷笑呵呵的摇一摇手,“今时赵人虽更恨大秦,却也更惧大秦。长平之战,白卿家一战歼灭四十五万赵军锐卒,赵国国中青壮死亡大半,军力大衰、人心大沮,即使赵国君臣筹谋反秦,也是力不能及哉!” 白起肃然道:“无论是军力还是人心,只要假以时日,总能或多或少的恢复。赵人的军队可以累月扩充,赵人的恐惧也会被时岁冲淡,而况赵人还能趁此时机、求取与诸侯合纵。大王三思,若容赵国逃生,遗祸无穷!” 嬴稷听白起说得句句在理,又很是忠直诚恳,他不好意思回驳,便向张禄使了个眼色。 张禄深吸一气,道:“武安君,大王此番息兵,并不只是因赵王献地求和,大王也是为大秦军民着想。大秦连年用兵,将士远征已是日久,身心疲惫、思乡情切,洵然应还朝憩息、领得赏赐、与家眷共享天伦之乐。为君主、为人臣,虽要建功立业,却也须顾及军民的生活福祉,不可一味催逼军民为功业奔命。”他这篇话是对白起说的,但他的双眼却不敢看向白起冷峻的面容。 白起也不理睬张禄,只与嬴稷说道:“大王,正因将士们已为战事历经艰辛,我军就更应当争取最丰硕的战果。现下灭赵指日可待,若中道废止,岂不是辜负了将士们的血汗与丹心?再则,我军一旦错失此机,异日再要灭赵,困难必增,届时将士们定然更为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