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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脾气不好, 在这一片很有威严,大家都有点怕他。 背着手这么一走,眼睛一瞪, 那些人声儿都不敢吱。 爷爷轻轻揽着聂月的肩头,把他们全都吓跑, 然后带她回家去。 聂月爱吃鱼头,家里总有亲戚家的小孩儿来玩儿, 聂月抢不过他们, 爷爷也是这样, 胡子一吹, 小孩们怕了, 爷爷把鱼头夹走放到聂月碗里。 聂月大大的眼睛看着爷爷。 爷爷以为她要干什么:“小爱会挑刺么?” 聂月不说话, 爷爷又会把鱼头夹回去,挑好刺之后重新放回来。 之后每一次和小孩儿们一起吃饭, 聂月根本不用夹菜,碗里全都是爷爷奶奶夹过来的好东西。 油菜的芯,鱼肚子的rou, 净排的脆骨。 小孩们大声嚷着不公平,爷爷难得笑了一下,就是不公平,就是给我们小爱最好的,怎么了? 聂月把骨髓咽下去,小心翼翼的看小孩儿气鼓鼓的模样。 然后悄悄收回目光。 奶奶做的菜太好吃了,聂月rou眼可见的胖了,晚上睡觉往炕上爬都有些费劲。 奶奶笑着把她抱上来,“我们宝贝rourou了。” 爷爷在床头闻烟,自从奶奶说烟味会呛到小爱之后,爷爷就不在聂月面前抽烟了。 窗外电闪雷鸣,奶奶怕聂月害怕,吩咐爷爷把上次二宝爷爷带回来的小玩偶找出来。 奶奶铺完被子,把小玩偶塞聂月怀里,然后和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出去。 外面一个闪电,奶奶不太放心的回头。 “奶……奶。” 奶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雷声轰过来,奶奶仔细的听,生怕错过一点声音。 聂月特地等雷声过去之后才说:“奶奶,陪我吧。” 聂月记得那天奶奶流泪了,那是唯一一次聂月看到奶奶哭。 她手都点抖,一直在抹眼睛。 上炕的时候离聂月挺远的,怕她冷着,怕她热着。 直到聂月张开小小的双臂,紧紧搂住奶奶的脖子。 聂月并不害怕打雷。 相比于段海和赵秀珠打碎盘子的声音,这点小动静不值一提。 她想抱抱奶奶,也想抱抱爷爷,就这么简单。 聂月在爷爷奶奶家长到十五岁。 她把这里当家,把爷爷奶奶当成自己至亲,段海不常回来,只有几次过年的时候回来过,待不了几天,又要走。 聂月不喜欢段海回来。 从心底里抗拒。 爷爷奶奶却不是,每次段海回来,他们都要从好几天之前就着手准备,端上桌的每一道菜,甚至每一道调味料,都是爷爷奶奶静心选择的。 段海看不到这些。 他眼中只有工作,抱怨着山里信号不好,抱怨这里落后贫困,抱怨哪里哪里都不如意。 爷爷奶奶站在一旁,一向乐呵呵的奶奶也笑不出来。 聂月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的十五岁。 因为那年,爷爷去世了。 爷爷是生病去世的,查出肺癌已是晚期。 奶奶一个人在医院顾不过来,聂月休学照顾爷爷,医生出了好几套治疗方案,爷爷年纪大了,最好选择保守治疗。 聂月看着爷爷一天天消瘦下去,总是背着手瞪眼睛的老头儿,一瞬间没了任何气场,他躺在床上,仿佛随时都会逝去。 奶奶似乎比聂月乐观,她给爷爷做各式好吃的,全都是费时间费心力的大菜,有时几乎要忙上一整天。 爷爷撑了三个月。 弥留之际,爷爷在聂月耳边说,他想见段海一面。 最后一面。 聂月梗着声音,说他马上到。 从爷爷查出肺癌开始,她就给段海打过电话。 那时正是海明创立最关键的时期,每天开会开到凌晨一点,有时只能在沙发上补一会儿觉。 根本抽不出时间回去。 聂月哭着给段海打电话,一直求他一直求他,段海那边着急定项目,不耐烦的大吼:“我不是已经打了一百万过去么!还想怎么样!” 说罢挂了电话。 爷爷直到去世,都没能见到段海。 聂月给爷爷守灵七天,第七天的时候段海回来了,满身疲惫,眼睛通红,奶奶行动有些不便了,扶着墙去给段海准备吃的。 聂月看着段海,像看自己的仇人。 段海印象里的聂月是个挺文静的,不爱说话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眼神这么犀利。 她对段海说:“从现在开始,我不承认你是我的父亲,你是怎么对爷爷的,我以后就怎么对你。” “等你死的那天,我一样不会去看你。” 段海以为聂月就是小孩子耍脾气,谁知她背着他去派出所改了名字,还在手上纹了纹身。 陶冰并不知道过往这些事,她不知道横亘在聂月和段海之间的,是最爱聂月的爷爷的一条命。 那是聂月很痛苦的一段记忆,要不是陶冰执意让她去医院看段海,也许聂月这辈子都不会想起。 晚上下班,聂月的车堵在路口,她连续抽了三支烟都没过去这个红绿灯。 算了。 索性不走这边了。 聂月打了右转向,越过前面的车辆拐走。 前面就是晏氏大厦。 聂月是真的没想到这边来,主要是离得都不远,看到大厦她就有点想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