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茅草充做褥,石台充作塌,隐约听闻悉悉索索的耗子的声音。 一墙之隔尚有正在承受酷刑的人凄惨的哀嚎。 他遂坐了下来,也不讲究。 身处在牢狱中,却仿佛置身庙堂之上,阴暗森冷的牢狱因为眼前光风霁月的人似乎也显得亮堂起来。 荣昇隔着一道牢门,对里面的人道,“素闻大人身子不好,审问些什么大人老实回答了,还能少受些皮rou之苦。” 听闻这位首辅大人便是在热夏仍然捧着暖炉,牢狱苦寒,只怕要遭罪了。 仍没有人回答他。 荣家的人,赵嫣似乎并没有多看一眼的打算。 荣昇没有在意。 荣家虽是在这场博弈中胜了一筹,但是荣昇并未生出糟践别人的心思。 朝政诡谲,风云多变,今日堂上客,明朝座下灰。 给别人留三分尊严,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惜这样的道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懂。 第六十七章 审了整整五日,荣昇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荣昇舔了舔干裂的唇,将手中的账本扔到了赵嫣面前。 “五十万两黄金来自陆家,你赵家的账本写的清清楚楚。账本早便落在了陛下手中。” 赵嫣盯着落在地上的账本,面无表情。 他不是一开始知道的,而是后来才分辨出来了家中的假账本和真账本的不同。 所以立刻送走了赵东阳和平安。 是什么人知道赵家的账本在何处放置,又是什么人能如入无人之境在赵家偷梁换柱? 赵嫣猜测着,也许是陆惊澜。 但是陆惊澜从何处得知赵家账本所藏之地? 他想不明白。 陆沉烟当初把兰青送进青楼,把兰青和陆家的关系指摘的干干净净。 兰青当初濒死也没有供出来陆家,于是赵嫣只查到了荣家。 心思涌动,他仍然没有说话。 荣昇便又道,“既然这笔钱出自陆家,那若不是赵大人贪墨,莫非还是先帝亲自从国库中赏你的?” “先帝为何给你这么大一笔钱?” 赵嫣冷淡的神色便浮现出了几分屈辱。 长睫垂下来,挡住了眼中的憎恶。 那是他像妓女一样的卖身钱。 嫖客是一国的国君。 他就算死也羞于启齿。 百余条罪名赵嫣一条都没有认。 他在等,等荣昇的耐心告羁,等他的陛下亲自来审他。 要让赵嫣签字画押,除非楚钰能答应他提出的条件,否则在此之前哪怕是用刑,他也不会松口。 荣昇不是没有想过用刑。 只是这人身子破败,若用刑罚,只怕一回下来命都没了,这案子要如何审? 直接埋了比较痛快。 赵嫣进大理寺他说给赵嫣的话多半有些威吓之意。 上头的陛下等着他审出了结果问罪,日日施加压力,而他手中的人却软硬不得,棘手难办。 荣家如今权贵至极,荣昊在宫中任禁卫统领,荣四姑娘贵为皇后。 只有荣三公子无所事事,前些日子被荣尚书塞进了大理寺,在荣昇手中挂了个闲散文书的职,也从未见荣三公子踏足过一步。 就在荣昇一筹莫展之际,荣三公子终于把他矜贵的靴踏入了大理寺的门槛。 “大哥为何事烦忧?” 荣昇将案前卷宗一摊,“赵家。” 荣颖一双桃花眼一眯,“他不认罪?” 荣昇揉了揉眉心,“这赵嫣不好办,软硬不吃的主。” 荣颖遂笑了,“大哥给我一日的时间,我来想办法。” 荣昇抬眼,似有不信,“你?你能有什么办法。” 荣三公子桃花眼微微的亮了,悠悠道,“我的法子,可多了去。” “不可用刑。”荣昇嘱托道。 荣颖摆手,以示知晓。 荣颖离开的脚步有些轻浮,一见便是从香花美酒的脂粉堆中出来,荣昇叹一声,也并未怪责他。 他这一母同胞的弟弟心思向来藏的深,没有几个猜透的。 历来权贵世家最忌讳的便是一门子弟皆出类拔萃。 月满则盈,水满则溢。 荣家已经有了他和荣昊,若是连荣颖也大有作为,无异于大树招风,平白惹皇室猜忌。 荣颖的权谋心智均不逊色于两个兄长半分,却只能成日与一干酒囊饭袋为伍,于花街柳巷寻欢作乐。 即便如今在大理寺挂个闲散职位,也只是拿些俸禄。 不过为给朝廷一颗定心丸。 有些人的位置是从一出生便已注定。 就像荣昇是嫡长子,注定要平步青云。 荣颖这一生则注定要折断自己的前途和骄傲来成全荣家。 真正的荣颖到底是怎么样的面貌性情,从他这弟弟十五岁之后,荣昇便再也不曾见到了。 京城中的高门大户,你看他们金樽清酒,荣华傍身,掀开华丽的外衣,个个脚底下都踩着刀尖。 倒不如出身寻常百姓家,有片瓦傍身,有青盐加餐。 白日虽平淡乏味,夜晚却不用辗转难眠。 第六十八章 第六日来审赵嫣的便成了荣颖。 荣三公子往大理寺带来的不是刑吏,而是两名娉婷女使,躬身立在他身侧,手托白玉盘。 玉盘中置放着精美的酒樽。 青年身着锦衣,端的一身风流仪态,看着端坐于草席上面色如常的赵嫣一一“赵大人,别来无恙?” 赵嫣抬起眼皮,只看了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睛。 赵嫣见他身上服饰便知,荣颖如今竟也在大理寺任职,大理寺俨然成了荣家的一言堂。 荣颖看都不看卷宗,“风水轮流转,昔日我为大人阶下囚,今日大人成了我的掌中物。” 荣三公子的模样不像是来审讯,倒是像来逛花楼,带着的女使都是国色天香的模样,他环顾四周,在看到角落中正在打结的蛛网后,颇有些嫌弃道,“这样的环境,大人也能受的住?” 赵嫣周身的冷漠并不曾消融半分。 荣颖遂笑了,“大人不肯说实话是不是?” “哥哥那人太正直,不知道赵大人最怕的是什么。”荣颖目光盯着赵嫣,目光下移,落在了纤薄的腰身上。 “赵大人最怕一一像女人一样被压在塌上。” 两旁的女使垂着眼睫,不敢再多听一句。 赵嫣一双漂亮的眼睛终于看过来,昏淡的烛光衬着一张玉雕成的脸,眼中泛起了狠意,“荣颖!” 荣颖拢住衣袖,走到赵嫣的面前,伸出细长的指挑起了那张芙蓉面,于是那双漂亮眼底藏着的恨意便一览无余。 若不是手中的铁链太沉重,大约是想扭断他的脖子。 可惜如今这双羸弱的手,连抬起来都做不到,铁链被宽大的衣袍掩在后面,只能看到隐绰的形状。 荣颖居高临下的,掐着赵嫣的脖颈迫使他仰起了头。入手的触感温热柔软,像是上贡的锦缎。 女使捧着玉盘过来,荣颖接过了玉盘中的酒樽,将酒水一滴不剩的灌进了赵嫣的口中,掌心中的人摇头挣扎,酒水便淋漓浸湿了衣衫,顺着白玉般的脖颈滑落了些许,连披散的长发上都沾染了美酒的香气。 许是这样的场面太过旖旎,女使睫毛微微抖了抖,半张面颊泛上了粉意。 仅仅是这样的挣扎便耗尽了赵嫣全身的力气,他垂着头轻轻喘息,雪白的脖颈被掐的泛起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低咳了几声,那酒液却已经涌动进入四肢百脉。 红潮重重叠叠如同春日乍放的花瓣于细白的肤色中氤氲而开。 荣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诡异的温柔。 “大人,醉红楼当年有一位花魁,得罪了平安侯,平安侯用一杯清欢酒,让那花魁活活yuhuo焚身死了。听说极为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