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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原本对艺哥寄以厚望。因为艺哥追随岳帅,谢家才把当时才十三岁的谢幼度送往长安,进入皇图天策府学习。谢家这枚棋子放了十年,一出来就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程宗扬点了点头:“怪不得那天在画舫你和萧侯肯退让。” “退让?” 萧遥逸咧嘴,“退是退了,让却未必。说实话,那天是王老头放了我们一马还差不多。” 看到程宗扬的疑惑,萧遥逸解释道:“那天的战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我们胜了,上万水师都给王处仲陪葬。在画舫上,咱们还剩几个人?” 这个程宗扬知道,除了自己所乘的最后一艘走舸,上百艘水师战舰尽数葬身湖底。最后登上画舫的只有十几名军士和云家的水手。 萧遥逸道:“家父与王处仲交手被噬伤,到现在还没复原。我更惨,那会儿能站着就不错了。你不会真以为王、谢两个老家伙在船上没有安排吧?嘿嘿,我这会儿老实告诉你,如果当时不是四哥出来,打死我也不会靠近画舫!就我们父子两个也不够他们一锅烩的!” 程宗扬登上画舫时根本没多想,这会儿才意识到,当时如果只有萧家父子,他们重伤之余被王、谢两家联手当场翻脸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至于云家,只要手里握的两张牌不丢,未必会为萧氏父子的生死与王、谢硬拼。倒是斯明信的出现给了萧家父子一线生机。这样想,萧侯的退让并不奇怪,奇怪的倒是王、谢家族为什么不趁机赶尽杀绝? 听了程宗扬的疑惑,萧遥逸叹道:“你若要说他们两个不是好杀之人,我还真信。” 不过真让他们投鼠忌器的就是程兄你了。” 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重要,不禁有些飘飘然,咧开嘴笑道:“是吗?” “可不是嘛。为什么我和云老爷子非要死乞白赖拉上你?你身边的秦会之、吴长伯都是硬角色啊。你们在此战中没有全力出手,保留实力;王、谢敢硬吃我们萧家,恐怕你第一个不同意。你如果翻脸,云家是帮你还是帮他们?王老头嘴巴再大,那会儿也不见得能把咱们一口全吞了。说到底,程兄是生面孔,王、谢两个老家伙算不准你的反应,才宁肯求稳放我们一马。” 程宗扬明白过来,叫道:“原来你拉我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萧遥逸嘻笑道:“程兄面子真够大的,王老头也肯买帐。不过程兄帮我最大的一个忙还不是这个。” “还有什么?” “徐老头的五百个大和尚。” 萧遥逸道:“徐老头知道灭门消息,九成是谢家透的风声。借徐老头的刀,把桓家、张家和我们萧家一网打尽,手上还干干净净,王、谢两家设的好计啊。 如果不是你让会之把人从张少煌手里要过来,天知道徐老头会干出什么事来。” 徐敖宅中的命案现场程宗扬去过,死者并没有徐敖的儿子。但无论徐度还是徐敖都认为那个婴儿被张少煌和桓歆杀死。听到司空徐度索要徐家唯一的小孙子,程宗扬立刻让秦桧去找张少煌。如果真和张少煌有关,程宗扬有八分把握他不会下手。这位国舅虽然纨绔了些,但不残忍。 这一着完全是赌博,如果那婴儿真的死了,什么都不用说,大家准备好再跟徐度的私兵硬拼一场;五百精壮和尚虽然不是太多,但大战之余舟楫无存,大家连逃命都危险。幸好众人还有些运气,秦桧找到张少煌,果然是他那天见桓歆杀红眼,悄悄把孩子藏起来。这时秦桧一张口,毫不费力把孩子要过来,将迫在眉睫的一场大难化为无形。 程宗扬越来越佩服王、谢那两个老家伙,不动声色间cao控了整盘棋局。自己被当成盘中棋子,被人搬来搬去竟然毫无知觉。他苦笑道:“你们这些死政客,十二生肖都是属狐狸的。我这老实人跟你们玩只有吃亏的分。” 萧遥逸酸溜溜道:“我们几家打生打死,程兄在中间混得风生水起,竟然还说吃亏?萧家、云家跟你算是过命的交情,徐老头这回大大承你一次人情,再加上今天在丞相府能谈出结果,跟程兄也脱不了关系。往后王家和谢家对程兄高看一眼,那也不用说了。” 萧遥逸靠在沙发上,长叹道:“刚才你说的,如果真能跟你换,我还真想呢。” “真是这样吗?哈哈!” 程宗扬大笑两声,“看来我的生意前途有望啊。” 萧遥逸没有作声。他满眼留恋地抚摸沙发,过了一会儿道:“去光明观堂的事,只怕要往后推些时候。” “怎么了?” 萧遥逸道:“明天我会移交禁军指挥权,届时禁军和水师的精锐会跟我们去江州。” 程宗扬一怔,“你要走?” 萧遥逸苦着脸道:“我以为我想啊?奶奶的,谢幼度在京口摆下阵势,我不趁这机会风风光光离城,难道灰头土脸地让谢小子打出去?”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带那么多兵,他们愿意吗?” “就算我不带,他们也要清理。我把精锐带走,大家都省事。剩下的老弱就地解散也酿不出什么祸事。” 萧遥逸半是苦笑地说道:“怎么样?这次晋国世家大战,建康人一个都没伤到,我答应你的做到了吧?” 程宗扬安静一会儿,抬起头:“你真打算要干了?” 萧遥逸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你那点心思瞒过王丞相和谢太傅?” “瞒不过。” 萧遥逸道:“也不用瞒。” “是吗?” 萧遥逸淡淡道:“因为根本没人信。” 他站起来望着别墅的陈设,慢慢道:“王丞相和谢太傅再聪明也以为我们父子只是 想当权臣。借助星月湖的势力,不过是做为自己的私兵。他们两位都是博古通今的聪明人,要对付一个野心勃勃的权势家族有的是办法。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我们父子据地称王,以他们两个的权谋,算不得什么大事。” 程宗扬不得不同意小狐狸的分析。造反这种事别人也许畏之如虎,但能让王、谢两位应付不来的只怕还没有。 “正因为他们是博古通今的聪明人,他们才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父子要的不是这些。” 程宗扬深深望着他:“你想要什么?” 萧遥逸笑了笑。 “我有一个梦想!” 他一手放在胸前,带着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忧伤说:“我梦想,世间再没有垄断权力的世家豪族。我梦想,丞相的儿子和渔贩的儿子不会再有身份的区别;城楼上的士卒与王、谢家族子弟一样能成为叱吒风云的将军;朝堂上的峨冠博带不再是士族的专属。我梦想,决定每个人前途的不再是出身的郡望门第,而是每个人的智力和才干。” 萧遥逸说这番话时声音并不高,也不激昂慷慨,但以往的飞扬跳脱全都消失不见,眼中闪动异样光芒--那是一种可以为理想献身的光芒。程宗扬从未想过会在这只小狐狸身上看到。 程宗扬忍不住道:“岳帅都教了你们些什么?” 萧遥逸道:“他告诉我们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这个上古圣哲的梦想。他说,一个人的成就与地位不应该受出身的束缚。他说应该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那里贤者得其位!” 萧遥逸停顿一下,“而愚者受其惠。” 程宗扬可以想象岳鹏举说这番话的神情,但自己丝毫没有他那样的信心。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程兄另眼相看了吧?” 萧遥逸微笑道:“当日在车中,程兄待手下如手足,大有岳帅所说的圣贤之风。嘿嘿,看程兄的神情,对岳帅这番话似乎不陌生啊。” 程宗扬苦笑道:“这个梦想我确实听过,但我没有听过成功的例子。一般来说,你老爸当过官,机会就比别人多好几倍。如果当过大官就更不得了。” 萧遥逸微微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鸡和鹅哪个大?” “鹅吧。” “错了。” 萧遥逸道:“鸡比鹅大。因为鸡有漂亮的冠,应该加分,有好看的鸡尾更应该加分。” “干,这算什么!” 萧遥逸笑道:“好了,我再问你,天鹅和鸡哪个大?” 程宗扬反问道:“你说呢?” “天鹅大。因为天鹅比鸡大得太多,鸡再加分也没天鹅大。你明白了吧?”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似乎有点。” “世家门阀,就是姓王的鸡永远比天鹅大。” 萧遥逸道:“我没想过一次革除所有弊端,但只要给寒门的天鹅一个机会就是好的。姓王的鸡可以比鹅大,但不能比天鹅还大。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何至于此!” 程宗扬有些明白他的理念所在。第一个着手打破士族门阀垄断的,竟然出自正宗高门的兰陵萧家,真是莫大讽刺。 程宗扬试探道:“其实你可以去宋国,那边好像没什么门阀。” 萧遥逸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们去宋国只能做为客卿。况且这是我的家。我不希望它无可救药地烂下去。” 程宗扬不再劝说,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江、宁二州所有官吏尽数罢黜,一律由考试决定。” “考试?”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你是说科举吧?” “不只是科举。” 萧遥逸神情认真而严肃,“唐、宋两国科举只定官,不定吏。比如知州由科举出身的士人担任,知州下面的胥吏却有世袭的、推举的、派定的,不仅良莠不齐,而且弊端丛生。江、宁二州所有官吏职位都对平民开放,考试内容也不限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数算、技艺、辩才都在其中。” 萧遥逸冷冷道:“像谢二那种饭捅入未必能考过我们家萧五。” 小狐狸这一手如果施出来,得罪的人可真不少。谁能想象让王子猷、谢万石那样的名士去考试呢?如果不考试就没官做,就动摇世家门阀的地位。 程宗扬打起精神:“说起宋国,你要想清除世袭的官僚,我倒有个办法。” “哦?” 程宗扬笑道:“学晴州嘛,晴州人不愿意当官。听说那里的孩子读书都只读商家和法家的书。” 萧遥逸哂道:“晴州的官儿都是商会指派的,当然不值钱了。学晴州,那叫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商会都是吸血蝙蝠,吸起血来比我们世家还要狠。毕竟我们还要讲一点道义,他们的道义全是幌子,眼里只有利益。我告诉你,你要去晴州开商号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让他们连皮带骨吃了。” 程宗扬点点头,“我会当心的。” 萧遥逸从袖中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递到他手中。 “这是什么?” 程宗扬举起来看,那东西长如手指,竟然是一颗古怪的牙齿,齿尖有一个细细的小孔。 “记得我小时候被鬼吓过吧?这就是那鬼掉下来的牙齿,给你做个念想。” 萧遥逸说着站起身,张开手臂。 程宗扬戒备地说道:“什么意思?” 萧遥逸用力给他一个熊抱,低声道:“别光记着数钱,记得到宁州找我!还有,别欺负小紫!你要敢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程宗扬叫道:“那她要欺负我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程宗扬狠狠拍了拍他的背,痛得小狐狸龇牙咧嘴,警告道:“不要锋 芒太露了。你要做的事一百年都做不完。急不得。还有!别想拿颗鬼牙来打发我!在江州城给我留块地,我要最繁华的地段!妈的,王、谢那两个老狐狸亏我的,你这小狐狸要给我补出来!” 萧遥逸放开他,意气风发地说道:“来吧!到时候你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江州和宁州!” 第四章 广袤 萧遥逸走后,程宗扬失去了回到泳池的兴趣。他坐在空旷客厅里,看着夕阳渐渐西沉。身边一切都沉浸在浅金色的光线,宛如梦幻泡影,在光线中摇曳浮荡,捉摸不定。 一时间程宗扬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真实还是虚幻,过去还是未来。 感觉中,似乎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热闹非凡的马路和城市密密麻麻的水泥森林。 程宗扬握紧拳头,倾听自己心跳的声音。真实与虚幻之间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界限,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捅入穿。 一个剽悍身影走进客厅,打断程宗扬的玄想。 吴三桂大步进来,沉声道:“云三爷派人递来请柬,邀公子今晚酉时到云宅赴宴。” “唔,也该云老哥了。” 程宗扬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接过请柬翻了翻,忽然道:“长伯,你原来就叫三桂这个名字,还是遇见殇侯之后,那死老头给你改的?” 吴三桂一头雾水,茫然道:“我打小就叫这名啊。”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陈圆圆你认识吗?” “陈圆圆?” 吴三桂拧起眉头,“哪门派的?” 不愧是吴战威的同宗本家,反应如出一辙。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我给你一句话:见到一个叫李自成的人,别犹豫,立刻砍了他。” 吴三桂挺起胸膛,凛然道:“是!” 程宗扬好奇地说道:“你不问问为什么?” “那还用问?” 吴三桂横眉瞪眼地叫道:“那姓李的敢找公子麻烦!我老吴杀他两遍都是少的!” 程宗扬呛了一口,无奈地说道:“你这么想也成。”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云老哥说的是酉时?唔,还有两、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