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一到楼上，他就发现房间里的氛围怪怪的。 莱斯靠在床上发呆，洛克则蹲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舔毛，一人一猫隔着最远的距离，地板上还散落着几处梧桐叶残破的碎片。 尤夏扬了下眉：“看样子你们相处得不太愉快？” 莱斯看了眼洛克，洛克回看一眼莱斯，接着一人一猫同时别过了脑袋。尤夏轻笑了声，把牛奶和打包袋放在床头柜上，对莱斯道：“这是给你带的晚餐，里面的牛rou汉堡是我们厨师刚学会的新品，尝尝看符不符合你们本地人的口味。” “嗯。”莱斯声音淡淡地应声，拆开打包袋拿出里面的纸盒，盒中飘出诱人的香味。 打开盖子，看到里面高高耸起的汉堡，莱斯眼神中不由流露出几分好奇。 他有时也会把面包切开，夹着熏rou或者奶酪吃，但像这样专门作出大小相配的两片面包，再往里加上种类丰富的rou与蔬菜的食物，他还是第一次见。 莱斯拿起整个汉堡，看这厚重的分量不像是一口能够咬下的样子，便问：“这个，要怎么吃？” “直接这样吃，实在咬不下分开吃也行。” 莱斯点了点头，把汉堡捏得扁了些，然后凑到嘴边，努力张开嘴咬了一口。 出乎预料的，他以为加了很多东西的面包味道会很奇怪，但真的吃到嘴里，主要尝到的还是面包和牛rou的味道。 面包微甜柔软，牛rou口感鲜嫩，厚而不柴，其余的蔬菜和酱料反而成了恰到好处的辅料，一口吃下去就感到非常的满足。 “对了，这地上的碎叶是怎么回事？”尤夏忽然问。 闻言，莱斯目光横向假装舔毛的猫，心里颇有些有气没处使。 下午，因为他忘了把梧桐花叶收起来，只眯了一觉的工夫，醒来就看到这片叶子被猫玩弄得稀烂了。 幸亏他醒来得早，才让梧桐花免于遭难！ 可因为一片叶子而向猫发脾气，又显得他很斤斤计较。 于是尤夏问到，莱斯也只是冷冷看了眼洛克，说：“它干的。” 他的话音刚落，洛克便从椅子上轻巧地跳了下来，一边大声而娇柔地“喵喵”叫着一边绕到尤夏脚边，蓬松的长尾有意无意地勾着尤夏的脚踝。 “是饿了吗？”尤夏没有过多在意梧桐叶，见白猫用撒娇的眼神望着自己，习惯性地抱起它放在腿上，抚摸着猫咪的小脑袋说：“乖乖，等会儿就去给你做饭。” 洛克虽然智商堪比人类，但身体还是猫的身体，不能随便喂它吃人吃的东西。 莱斯一听尤夏还要亲手给白猫做饭，手里的汉堡顿时不香了。他吃的都是厨师做的东西，这只是一只猫，凭什么？ 洛克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享受着尤夏顺毛服务的同时把脸侧向莱斯，那舒服得眯起的蓝眼睛好像在说：就凭我特么可是一只小猫咪啊！ 莱斯嘴唇抿成了直线，眼睛盯着被精灵抱在怀里的猫，一股强烈的嫉妒漫上心头。 想要取而代之…… 可他没有白猫纯洁可爱的外表，甚至魔化后还会变得相当丑陋可怖。 想到这里，莱斯情绪顿然低落下来，拿起牛rou汉堡又大大地咬了一口。 “对了，”尤夏看他吃汉堡，想起来问，“以你本地人的口味来看，这个新品怎么样，好吃吗？” 莱斯低着头默不作声。 “不好吃吗？” 莱斯沉默地摇了摇头，一方面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做作了，才刚得到尤夏的关心没多久就开始膨胀了，可另一方面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把不满表现出来，以此获得更多的关注。 尤夏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见对方始终一言不发，还以为汉堡真的不合他的胃口。 尤夏琢磨了一下，生病的人估计会胃口不开，更想吃点清淡的食物，净弄些rou啊牛奶之内高蛋白的东西来，确实容易腻。 “要不你这个就先别吃了，我去给你做点水果沙拉蔬菜汤什么的。” “不用。”莱斯含糊不清地说。 “别勉强，不合胃口就换个，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被哄了——莱斯心里想，有股陌生的甜蜜滋味蔓延在心间。 他抬起头用一副温和无辜的语气道：“真的不用，挺好吃的。” 洛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莱斯，爪子不停扒拉着精灵，试图把注意力引回来。 结果情况适得其反，尤夏还以为它扑腾着是想下地，就顺势放下了猫咪，起身对莱斯道：“我还是去给你做个蔬菜汤吧，补充些维生素，也顺便给洛克做个饭。” 洛克：“？” 等下，它怎么反倒变成顺便的了？ 莱斯也不知维生素是什么，但从尤夏口吻中他判断出是个对身体有益的好东西，乖巧地“嗯”了一声。 · 吃完晚饭就到了睡觉时间。 昨晚为了照顾伤患，尤夏是在楼下沙发上睡的，睡得颇不舒服，今天既然莱斯已经醒了，床也挺大的，他估计自己应该不会压到莱斯的伤口，便问：“晚上我跟你一起睡行吗？” 莱斯正拿着那枝还算新鲜的梧桐花玩它的柔毛，听到提问内容霎时心慌，手里的花掉在了床上。 看见对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尤夏好笑道：“别慌，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去隔壁旅馆住一晚，老师的房间还预留在那，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话还没说完，莱斯往床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一大块空位。 尤夏眨了眨眼，猜测：“这是不介意的意思？” 莱斯有些发不出声音，他生怕尤夏误解自己的意思，坐起身又要往边上挪。 尤夏一看他都快碰到床头柜上的玻璃杯了，连忙阻止道：“别挪了，位置够大了。” 莱斯顿然停下了动作，漆黑的瞳眸不加掩饰地凝视着他，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偏偏能从那眼底的情绪中感受到些许期待。 尤夏瞥见他自然低垂的睫毛，那细长的睫毛在他用澄澈的眼神望着自己时，仿佛正一下一下地闪动着光。 莫名觉得对方这副表情很是可爱，尤夏在心里偷偷叫了他一声“小莱”。 随即他若无其事道：“我去洗个澡就来睡？” 莱斯往被窝里沉了沉，遮住泛红的脖子，故作冷静地应了一声：“嗯。” · 虽说在行军时，莱斯经常要和其他人同挤一个帐篷，但真正和在意的人躺在一张床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关了灯后，整个房间陷入到灰蓝色的黑暗中，一道道洁白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床铺上。 莱斯平躺在床上，耳边是静静的呼吸声，他整个人绷得直直的，生怕身体的一个不小心的动作打扰到身边人休息。 “诶，我应该睡你右边的，”尤夏忽然翻身，在他耳畔冷不丁地开口，“这样会不会压到你伤口？” 莱斯语气生硬道：“不会，我伤快好了。” 话音刚落，莱斯就后悔了。 不该这么说的，伤好了或许就不能留在这里了，想到这，他懊恼地皱起了眉。 “是吗，你好厉害。”尤夏口吻极其平淡，简直像在敷衍附和，随即他又翻了下身道：“我还是躺平吧，尽量不碰到你。” 莱斯沉默不言声，待安静了一段时间后，他注意到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便悄悄地翻过身看向身侧，然后就和睡在尤夏床头的洛克对上了视线。 洛克两只眼睛在月光下散射着幽绿的光，跟两盏煤油灯里的火苗似的，死死地盯着他，那副表情就好像在说：你敢靠过来试试？ 莱斯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就变成了和它一样的竖瞳，只不过散射的是血红的光。 两对竖瞳对视了一秒，洛克浑身的毛就炸了起来。 在被这双血瞳盯上的瞬间，它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危险气息，令它本能地低伏下了身体。 ——不过是只最低等的野兽，连魔兽都称不上。 莱斯不屑于吓唬它，再次闭了闭眼，又恢复成黑色的眼珠，看向尤夏。 静谧中，一道月光正好映洒在精灵的眉眼上，浅白圣洁的光辉将对方纤长的睫毛和眼型的轮廓刻画得清晰分明。 清凉的晚风吹来淡淡好闻的草木香味，将精灵铺散的几缕银发吹到他的枕边，发尾轻轻搔着他的眼睑拂过，莱斯一眨不眨地睁着眼，像看到了一只银蝶扑进了他空荡荡的心里…… 因为太过美好，他忽的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是在做梦吗？ 也许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在那间灰壁环绕的逼仄房屋里，躺在那张冷硬的黄铜小床上，被一张冰冷的厚毛毯包裹着…… 又或者一睁眼发觉他还在战场上，只是因为受伤太重昏迷了，从而陷入到了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中…… 莱斯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各种怪诞的想法，他闭上眼，等了一会儿后再次睁开，眼前依旧是精灵宁静的睡脸。 他禁不住露出笑颜，继而抱着一种奇妙的虚幻感，慢慢沉入了睡眠。 · 第二天早上发生了一件让尤夏开心的事，他的好邻居——离开了快半个月的布尔尼斯先生回来了。 布尔尼斯一回来就到奶茶店接走了洛克，同时为了感谢尤夏这十天来对洛克的精心照料，又送给了他两支魔能药水，都被尤夏收进了游戏背包。 洛克其实是很不愿意回去的，住在奶茶店里不仅可以每天吸精灵，可以一天到晚什么也不用干，就躺在玻璃窗边睡觉晒太阳，饿了还有喂到嘴边的猫饭，试问又有哪只小猫咪可以拒绝漂亮精灵做的美味猫饭呢？ 于是当初送猫过来寄宿容易，等到了回去的时候，布尔尼斯完全是将它从尤夏脚边强拖回去的。 莱斯在二楼的窗户边吹风时正好目睹了洛克大叫着被拖回去的那一幕，为此，他高兴得多吃了一个小面包。 尤夏倒是还挺舍不得把洛克送回去的，不过想想反正就在隔壁，想撸猫也方便，顿时就释怀了。 和邻居告别后，尤夏提着水壶将门口的盆栽以及花坛里的彩蝶花苗浇了水。 这一百颗彩蝶花种是昨天他请隔壁花店的伙计帮忙种下去的，没想到今天早上就冒出了一片翠绿的小苗苗，覆盖在原本黑乎乎的土壤上，分外有生机。 浇完了水，尤夏正要起身进屋，回过头却看到一个身披深蓝斗篷头戴兜帽的神秘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巷子口。 蓝斗篷见尤夏发现了自己，抬腿朝他走了过去，停步在门口的台阶下。 “今天不开门。”尤夏边走上台阶便道，弯腰把铜壶放在了花架子上。 蓝斗篷沉默几秒，把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头不是那么引人注意的亚麻灰短发，以及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这双眼睛太有记忆点，尤夏一眼认出了他是那天从马车上下来的替林恩·雷克传话的管家。 尤夏骤然警惕起来，蹙了蹙眉问：“你来做什么？” 青年扯开嘴角，笑得既谦虚又自信，他点了下头道：“很高兴再次见到您，精灵阁下，上次对您出言不逊，我感到很抱歉，但那并非我所愿。” 尤夏莫名其妙，再次确认道：“你是雷克子爵的管家？” “是这样没错。”青年不自然地耸了下眉毛，走上台阶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请容许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珀尔，曾经是一名骑士，我……是站在您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