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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降池内一时沉默,脑袋里吵吵嚷嚷。姜铎阖上眼睛呼吸深沉,因为疼痛,更因为虚弱。 自己的右手已经没办法抬高到腰以上的位置,手指烫伤脓疱破裂,又被污水浸染,创口边沿红肿溃烂,轻微一碰就能让皮肤连着心一起撕扯起来,疼得人头皮发麻。左手大臂下端的擦创伤口数次裂开,越活动口子越烂得厉害,手臂能抬动手指也能抓握据枪,力气却大打折扣。 而且更糟糕的,他开始觉得冷,伤口一直很烫,身体却越来越冷,一抹脑门全是汗,甚至连五官敏锐度也开始下降,注意力模模糊糊。 对于眼下的处境,真的是再糟糕不过了。 这里是废矿另一侧巷道尽头,岔口合龙处再往前似乎有一大截明显是后来才挖凿开的通道,支撑岩壁的木架与矿洞内的搭建方法有很大差异,而且结实整齐,卯榫坚硬,铺设的管道和抽排风口设备比起巷道内的也要崭新许多。姜铎等人曾试着想慢慢探出去时,却发现通道再往前便有全副武装的马仔重兵把守和巡逻,只得退回坑道内暂时躲藏起来。 从博水村后山废矿厂被炸塌的矿洞口走山腹废弃通道过来,途径水仓、凿岩区、矿石堆积区、运输平巷、各个分区巷道岔口,平日里步行攀爬大概只需要3个多小时,但姜铎等人却花了19个小时依然没能走出去。 因为身负重伤、体力不支,路遇围堵。还必须羁押和保护陈舸、赵虎和德彪三人,尽量避免与追兵正面硬杠。 想到这,心里便被压进一块巨大沉重的石头,自己和老虎牙都十分清楚,把陈舸等人安全带离矿坑交给余知检便是当前最紧迫最重要的任务。 虽然在一开始,刚看见水仓密室内的陈舸时,尔扎都惹就差点没亲手剁了他。 直到那个凡事不着急好像干啥都游刃有余的老虎牙眼底爬满血丝,青筋贲起拎着刀就要往陈舸脸上砍的时候,姜铎才知道错看了他。 他是有情绪的,他的情绪全是恨意,偏执深沉且激烈,足以让他枉顾执法者的身份宁可以身试法手刃仇人也在所不惜。 所幸那会儿自己还有力气拦得住他,但看见他忽然掏出来怼到陈舸脸上的手机图片时,自己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刚刚探进废弃矿洞那会儿老虎牙的情绪会突然起伏得那么大。 按住尔扎都惹并抢下他的刀和手机后,自己随手翻看了一下。 里面有多年前逝去的虎牙成员呈尸现场勘验翻拍图片;有林叔叔家的焦屋和废土;有山兵工厂拍摄到的运毒者,都是些荷枪实弹却懵懂不知事的半大少年;还有数个小时前才找到的满是污渍血痕的弃屋;更有一小圈一小圈的卵石石块,重重叠叠,涂抹白灰,那也是山里人的标识。 那是他族人的烧尸地。 就在放置毒品的废矿洞洞口不远处,隐蔽于山壁最靠右塌陷的土方背后,有小半面熏黑的岩壁和断枝焦柴,底下堆满大中小三块一摞的白色卵石,一摞就是一场火。 所有走到弃屋中转毒品的体内藏毒人,无论活人还是死者,最后都会被带到藏匿毒品的废矿洞仓库附近,剖尸取货、烧尸扬灰,或者被利诱胁迫成为运送毒品的包装容器继续赶往下一条死路,无一例外。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坐在岩壁边被堵着嘴闭目入定的陈舸,和趴俯在地上精神不正常的赵虎。 思虑至此,眉目皱成几道深沟,法制警姜铎甚至冒出一个违法乱纪的念头,或许自己就不该去拦老虎牙挥刀的那一下,有些人他活着就是对生命的亵渎,有些人死有余辜。 想到这,绷紧上身逼迫自己调整好状态,姜铎睁开眼睛弓腰走到尔扎都惹旁边,深沉的瞪了他一眼,却扯掉了陈舸的捂嘴布,突然命令道: “卢隐舟要杀你灭口,你得提供证据配合警方指认他。” 只一瞬间,陈舸状似痛苦的皱紧眉目捏了捏拳,又迅速恢复如常。反倒是尔扎都惹猛然一挺身,直愣愣的看着姜铎。 姜铎只盯着陈舸,凭借洞内黯淡的光线认真观察他的脸。 “我要没猜错的话,剑潭厂倒了以后这些年你也一直帮他在边境挣钱,而他负责替你解决一些你解决不了的麻烦,是不是?但眼下他忽然连赵虎旁边都安了那么多条暗线在找你的下落,你俩是不是已经闹崩了?还是你动了什么他不能容忍的念头?” 面无表情的等待姜铎把话问完,原剑潭冶炼厂运输部主任、原瑞城橡胶厂的割胶工人,抬眼看向姜铎,笑起来, “落叶归根。” 姜铎呲了一声撇撇嘴,满脸谁信谁傻逼,挑挑眉毛反问: “麻三宇,你老家不是在文州平远么?要落叶归根干嘛要跑到源州来?还是说卢隐舟他人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根?” 陈舸继续深刻的笑着: “小姜警官,听说石猴子山那晚你也在现场?从许久湖向警方供述出我的行踪开始,留在国内,我的结局就只有一个。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是不是连埋骨地也不能选?” 姜铎一张脸黑沉心里直犯恶心,重新把脏布塞回陈舸嘴里,无声痛骂: 明明是贪得无厌,却总要扯背景扯出身,就你这样满手腥臭的埋到哪儿就得烂到哪。 再看向尔扎都惹,沉声道: “听脚步声,通道内的5个人有3个重新折返矿区巷道,有2个走向通道口,而且当中有1个很可能已经离开矿洞。老虎牙,临潭要出事了,山腹里只接收得到特定频段的信号,手机、定位追踪器全都成了摆设,咱俩必须带着他们冲出去请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