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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萧这帮人的存在,就连公安局局长何风都不知道,是相当隐秘的一股势力,江裴遗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就让他们浮出水面,把赵德国的尸体送回市局,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林匪石这时再回想那句“也许会吧”,就更明白了江裴遗的感受,他觉得很心疼这个人,江裴遗身上同时具备着“坚硬”与“脆弱”两种品质,像一块无暇的宝石,棱角尖锐,又过刚易折。 回到办公室,两个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绕是林匪石这种无话不说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许久他才声音有些低哑地问:“你就是南风……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裴遗不是那种将伤痛诉说地人尽皆知,以用来博取同情的人,他向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即便千疮百孔也不动声色,语气平淡又平静地回答:“当时我坠崖之后,行动组的人联系不到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都以为我死了,第一时间上报的消息就是‘南风牺牲’,后来在全军撤退的时候,他们开车路过悬崖下,才发现我的身体被压在草丛里。” “后来经过省里讨论决定,为了我的安危着想,并没有改变南风牺牲的话风——因为他们怕有人来报复南风,毕竟……”江裴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略微苍凉地说:“黑鹫的残余党羽恨我入骨,恨不能把我挫骨扬灰,其他毒枭也畏惧南风的名号,欲杀之而后快,不如就让他死了。” 要有多么习惯回忆,才能在这个时候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林匪石心脏一阵酸涩,忍不住说:“你向指挥中心发出‘行动继续’的消息,就没有想过你的后路吗?” ——你不想能够看到湛蓝的天空吗?你就不想活着走出来吗?你不想脱下经年伪装的沉重外衣、穿上意气风发的警服重见天日吗? “有时候看似在你面前的是两条路,但往往你是没有选择的,我只能一直向前走。”江裴遗静了片刻,垂着眼轻声说,“……个人的生命是微不足道的,跟黑鹫一起埋葬在牛角山间,死后灵魂回归华夏大地,大概就是我能做出的最后贡献了。” 林匪石想了想,皱起眉问:“你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 江裴遗静了许久,开口的时候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不知道。在行动的前一天下午,锟铻还邀请我跟他一起去山下的罂粟园采摘,那时候他对我深信不疑,行动当天我的身份突然曝光于黑鹫所有人的眼前——直到今天我还在回想,那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锟铻认定我就是南风。” “又或许是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早就把我监控起来,发现我跟行动组通风报信了。”江裴遗淡淡道。 听到江裴遗这样云淡风轻地说起从前,想起郭启明说的那句“他不惜命啊”,林匪石有一瞬间的如鲠在喉。 “……有些话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说,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林匪石起身轻轻端起江裴遗低垂的下巴,一双桃花眼几乎是在逼视着他,字句清晰地说:“江队,不要总是妄自菲薄,没有谁的生命是微不足道的,就连一颗最渺小的尘埃都有它存在的价值,更何况是有血有rou的人。” 江裴遗清澈乌黑的眼底倒映着林匪石俊美无双的脸,听着他一字一句温柔道:——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缺少想要拥抱你的人,他们一直在别处等着你凯旋归来——我们的手心有相同的生命线,你可以不怕死,但也要学会贪生。” 第37章 江裴遗是从来不畏惧死亡的,对生命也并没多少敬畏之情,他要生则生、要死则死。 这跟他的生长环境也有很大的关系,江家人都是一身烈骨,世代相传,江裴遗从小就被灌输“战死沙场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的坚定信念,许久之前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对于江裴遗而言,事无不可舍弃,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他“贪生”的理由。 江裴遗有些疲惫地轻叹道:“能活下来的时候没有人会选择主动走向死亡,但凡舍生取义,都是因为走投无路了……生死不由己,还谈什么退路呢。” 林匪石忽然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你可以向锟铻学习一下。” 江裴遗听到这个名字就蹙起了眉心,抬起眼问:“跟他学什么?” “——逃跑的正确姿势,我觉得他完全可以抵挡八国联军的炮火,”林匪石道,“我以前对黑鹫这个组织是有所耳闻的,跑路第一、贩毒第二,全东南亚的警察都拿他没辙,你跟他近距离接触过那么多年,就没学到一点明哲保身的道理吗?” 江裴遗冷淡地说:“他逃跑的路都是其他人头破血流给他开拓出来的,脚下垫着无数血rou尸骨……那样的路我走不起。”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了,反正,”林匪石认真看着他说:“如果以后你出了什么事,我会很伤心的。” 听到这句话,江裴遗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冰冷的,他沉默良久,轻轻歪了一下头,下巴从林匪石的手指上移开,又低下头去,胳膊撑在分开的双腿上,久久一言不发。 林匪石从他乌黑而沉默的发旋间读出一种无声的抗拒。 ——他不喜欢这样。 林匪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像夏日的花园里无由来地刮起一阵阴沉的狂风,将美丽的蔷薇花架吹的摇摇欲坠,他想:江裴遗不喜欢有人这样关心他,不喜欢有人为他担心、为他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