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爷爷！” “老队长！” 三爷爷并没晕过去，倚靠着林海峰站立的他，面如金纸、气息奄奄，他想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抬了几次都没抬起来。 “贼老天！你这是想把人逼死啊你！”三奶奶抱着这样的老伴，泪眼朦胧的望天怒吼，破了音的大吼声几乎冲破屋顶直达云霄。 睡梦中的鹿崽被吼声吓得小身子一颤，醒了过来。 林奶奶连忙给她拍背，“摸摸毛，吓不着，鹿崽不怕不怕哈!” 鹿崽拽着奶奶的衣裳，眼帘渐渐阖起。 偏房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 鹿崽拽着衣裳的手手猛抽了一下，再次被吓醒。 她茫然的转动着小脑袋，睡眼惺忪的说：“奶奶，有人在哭。” “……是你三奶奶在哭，咱们的麦子被冻死了。”林奶奶想对孙女笑笑，但内心悲坳的她怎么都扯不开嘴角。 鹿崽彻底清醒，直起身担忧的问：“冻死的多吗？” “……三成，”林奶奶慌忙掖好被子以免小孙女冻着，她垂首望着小孙女刚胖了一点的小脸，眼泪啪嗒啪嗒的下掉，老天爷咋就不能风调雨顺，让她把小孙女喂胖呢？ 鹿崽连忙去给她擦泪，“奶奶不哭不哭！三成不多哒！我们再补苗苗就好啦！” 林奶奶捂着脸颊上的小手，吸着鼻子摇头，“补不了，冬天天冷麦种不出苗，要是等到明年来春再播种，那就是春小麦了，一块地里哪能种两种小麦？到时一个长到一半，一个刚出苗，这咋浇水追肥？两样麦子的需求都不一样。” 鹿崽搂着她蹭，“可以哒！现在先在家里发出苗苗，到时移地里就好啦~哥哥说目前出的苗苗只比冬麦麦晚一个月，不影响收割时间的。” “傻孩子，冬天天寒地冻的，麦种出不了苗。” 鹿崽大眼睛眨巴眨巴，她这才想到自己还没告诉奶奶发麦苗的事。 她抓着奶奶的衣裳摇了摇，“奶奶，鹿崽和哥哥发出麦苗苗了哦~”她伸出小手手比划着，“已经有这么高了~苗苗们现在就在水车旁睡觉觉呢。” “砰”的一声甩门巨响，吓得娘俩齐齐打了个抖。 林老娘寻声望去，就见本在编篮子的老伴身影已消失，地上丢着编了一半的篮子。 她刚想说话，就见老伴棉袄里揣着什么东西进来了，他笑的比她们刚结婚那会还要欢喜。 林老实三步并作一步的挎到床边，“唰”的下扯开衣襟，因激动而结巴，“孩孩孩他娘，你你看这是啥？” 一盆绿油油的麦苗，暴露在空气中。 林老娘怔怔的伸手碰了碰麦苗，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蓦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喊：“海峰啊！” 林海峰听到老娘破了音的喊声，下意识的以为是女儿被冻着了，面色大变，口中叫着“鹿崽”，冲出了屋。 悲坳的大家同样听到了声音，他们心头浮上恐慌，林老娘叫的这么惨，该不会是鹿崽出事了吧？这样想着的大家，行疾如飞的跟上。 这边，林老娘结结巴巴的问：“鹿、鹿崽，这这是你种的？” “是鹿崽和哥哥一起发的~” 鹿崽答完看到爸爸，欢喜的晃着小手手打招呼，“二蛋爸爸~” “鹿崽！”冲过来的林海峰，仔细检查了一遍女儿，见女儿没有任何问题，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问老娘发生了什么事。 跟上来的队员们也连声问着“鹿崽没事吧”。 鹿崽乍看到这么多人在自己家，呆了下，不过随即就甜甜的打着招呼。 “没事没事，我们鹿崽好着呢！”林老娘一扫先前的悲伤，指着麦苗激动的说，“你们来的正好，快来看我们鹿崽和小四发出来的麦苗，我瞅着比地里的长得还要好呐！” 放下心的众人一脸茫然，“啥意思？” 林老娘低头亲了下孙女，眉开眼笑的将先前祖孙倆的聊天内容重复一遍。 随着她说出来的话，所有人的眼睛都越来越亮，一窝蜂的涌到林老实跟前，灼热的视线粘在麦苗上，脸上带着梦幻的笑。 鹿崽都把麦苗发出来了，这是不是说明地里有救了？ 一到关键时刻腿脚就特别利索的三爷爷，这次同样挤在了最前面，此刻笑的能看到嗓子眼的他，和吃了仙丹妙药般，容光焕发，看起来一下年轻了十几岁。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麦苗后，激动的说：“鹿崽，你跟我们说说这麦苗是咋发出来的。” 鹿崽乖乖的点头，奶声奶气的把发麦苗的过程说了一遍。 重点强调了“温度”、“阳光”、“水份”这三点。 刘大叔面色恍惚的呢喃：“这样说，咱们就不用担心地里被冻死的死苗？更不用担心明年的收成了？” 给meimei喂水的林四接话，“当然啊，发出麦苗后，咱们在家里养到开春，到时候往地里一移栽不就行了？别说现在才冻死三成，就是四成咱们也不怕啊。” “不怕啊……”李得子傻傻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接着嗷的一声哭了出来，七尺大汉此刻哭的像个孩子，他拽着三爷爷的衣裳哭喊，“三叔你听到没？咱不用怕了啊！不用怕明年被饿死了啊！” 他们一家三兄弟都是能挣满工分的壮劳力，但他们爹娘年迈挣不了工分，家里的7个年纪小的孩子也挣不了，所以每年下半年都要到处借粮，也因此他会哭成这般。 他的话一出，队员群里顿时响起了一道道啜泣声。 三爷爷眼里也渗出了泪，但他却笑的更开心了，“那不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既然是好事你哭啥？你看你把鹿崽吓得！” “鹿崽”两字像摁下了队员们脑中的某个按钮，大家“唰”的扭头，看向小家伙。 本没被吓着的鹿崽，这下倒是被大家热切的目光吓到了。 小脸往被里藏了藏，小手手拽紧了奶奶的衣裳。 金花用力推开前面的人挤到床边坐下，“鹿崽，你想喝牛奶不？花奶给你买！买多多的！” 听到她的话，正愁不知该怎样表达心中感激的大家，一窝蜂的挤了上来，满脸慈爱的看着鹿崽询问。 “鹿崽咱中午喝rou，啊不，吃rou成不？三爷爷现在去买！”三爷爷又挤在了第一位。 “买！给俺们鹿崽买！老队长，我这里有2块钱，你买rou的时候再帮我带点罐头给鹿崽，城里人说小孩吃罐头对身身体好。”刘大叔掏出钱塞他手里。 “我这里也有两块，老队长您给我们鹿崽买点饼干！”老队长手里又多了一叠毛票。 “再给我们鹿崽买点糖！”又多了一叠。 “还有我……” 事情发展到这里，队员们都不再询问鹿崽，而是直接掏钱让老队长帮他们带他们自认为的好东西。 鹿崽懵懵的看着还在掏钱的队友，求助的望向爸爸。 林海峰也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求助的视线转向老娘。 林老娘骄傲的挺起了胸膛，打断大家的“集资”，笑问：“知道咱们是啥关系不？” 数钱数的一脑门汗的老队长，抽空答：“乡里乡亲呗。” “那不就得了！”林老娘笑，“老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所以呐，咱们是比亲戚还亲的关系，既然亲，你们就别买这买那的，弄得咱们之间忒生分，要是这样，那以后我们家有啥事找到你们头上，是不是也得给你们送东西才成？” “那当然不是！婶子，以后你家有啥事，只要你吱一声，我们兄弟要敢说一个不字，我们就不是我娘生的！”李得子双眼红肿的答。 林老娘摆手，“那就成了，咱们想的都一样，所以你们也别买了。” “也成，那大家都听你林婶的！” 三爷爷想了想，拿着钱还大家。 众人当然不肯接。 三爷爷一面强往队员手里塞，一面用气音对队员说：“傻啊，既然你们林婶不要花钱的东西，你们不会偷着送点不花钱的？” “哦~”众人恍然大悟的点头，同时在心里琢磨家里有什么东西能送给鹿崽好。 三爷爷分完钱，朝窗外瞥了一眼，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也起风了，院里的桃枝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 他拍了拍衣裳说：“天都亮了，海峰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林海峰皱了皱眉头，劝道：“寒潮还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大家还是留在这里聚在一起安全。” “不留啦！知道能生麦苗，我们谁都坐不住，得赶紧回去腾房间做温室，你就放心吧，我们没一个人会冻死，估计哪家都会留几个人死盯着麦种的。”三爷爷对队员们再了解不过。 队员们嘿嘿笑着默认，发麦苗这么重要的事他们怎么可能不时时盯着？ 林海峰只好同意。 所有人在离去前都做了两件事，一是和鹿崽告别，二是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 鹿崽也乖乖的和大家挥手说拜拜，笑眯眯的小模样让大家爱的不行，要不是天冷鹿崽不能离开被窝，他们真想抱抱小家伙再走。 送走因没抱到女儿而遗憾的大家，林海峰问女儿，“鹿崽，你发出麦苗的事我能报送给农业局吗？其他队也肯定和我们队一样受了灾，所以爸爸想借官方之口把法子传给大家。” 鹿崽非常清楚受灾=麦麦会死=会饿肚肚，因此她猛点着小脑袋，说：“能哒能哒~要告诉大家，这样大家就不会饿肚肚啦！” “好，那二蛋爸爸现在去城里，你再睡会好不好？” 鹿崽直起小脖子看了眼外面，不放心的扯着他的袖子，“二蛋爸爸你一定要穿多多的衣服不要冻着哦~” “爸爸会的，你快睡吧，睡着了爸爸再走，等你一觉醒来就能看到爸爸了。”林海峰隔着被子轻拍着女儿。 鹿崽一听醒来就可以看到爸爸，大眼睛开心的弯成月牙，奶乖奶乖的说了句“好”闭上了眼睛。 林老娘搂紧了她，嘴上唱着摇篮曲，手下轻轻的给她拍背。 鹿崽被拍的不到两分钟就睡熟了。 林海峰又拍了两下起身，“娘，我出门了。” “恩呐，路上小心点啊！” “好。” 林海峰进城后先是去公安局打听消息，听到昨夜无一人出事后放心了心，接着就去了农业局，但因寒潮来临，城里全部停工的原因，农业局并没人上班，好在有公安知道农业局卫同志的家庭地址，他便找到了卫家。 卫老一听他说的是能发出麦苗这样的大事，二话不说的背着工具包，跟着他回到了向阳队。 他到了林家，一看到温室里长得郁郁葱葱的麦苗，眼睛都直了，但这并不耽误他从包里掏出土壤温度计等工具检测。 随着检测他眼睛越来越亮，全测完后，把一半带土的麦苗小心翼翼的装进盒子里，向林海峰鞠了一躬，提出告辞。 林海峰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坚持把他送到了家，接着自己脚步匆匆的往家赶，生怕在女儿醒来前赶不到家。 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送人的这一举动，让卫老对他好感大增，在以后帮了他许多。 来势汹汹的寒潮，带着雨夹雪耀武扬威了整整五天，才满意的离去。 它以为它把所有人都吓了个屁滚尿流，但并不是。 至少朝阳队的人一点都不带怕的，他们满脸慈爱的抚摸着自己发出的麦苗，欢喜的见牙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