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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压进去。突然之间,搞清楚自己是在哪里碰到米尔德里德变成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没什么关系。她已经起身,走进了浴室;他听见哗哗的水流,和她喝水的声音。 没错,我想也没什么关系,他说。 第三部分:万物隐在阴霾中 电子眼的毒蛇 他想数数她一共喝了几口,他想起了那两个cao作员上门的情景:他们的脸好像涂了一层氧化锌,紧抿的嘴巴叼 着一根烟,还有那条长着电子眼的毒蛇,蜿蜒着一层又一层地钻进黑夜、岩石和停滞的死水;他想冲她喊一声,今 晚你都吃了多少了!那些胶囊!以后你还要这样茫然不知地吃多少?不停地吃,每个小时!也许不是今晚,也许是 明天晚上!要是今晚或者明晚或者随便那个晚上,我没在家里睡觉;既然这种情形已经开始了。他想起她躺在床 上,那两个cao作员笔直地站在她身边,没有关切地弯腰看一眼,只是笔直地站着,双手抱胸。他又想起来,当时自 己想过,如果她死了,他自己一定不会哭。因为死去的只是个陌生人,是街头上的一张面孔,报纸上的一张头像; 但是他大错特错了,突然之间,他就开始哭了起来,不是因为死亡本身,而是因为想到自己会不为死亡而哭泣,想 到两个相依的空虚愚蠢的男人和空虚愚蠢的女人,而那条饥渴的毒蛇正在让她变得更加空虚。 你怎么会如此空虚?他想知道。是谁把你掏空了?前几天那朵让人讨厌的花,那朵蒲公英!它说出了一切,不 是吗?真可惜!你什么人都不爱!为什么不爱? 哈,说穿了,他和米尔德里德之间不是隔着一堵墙吗?确切说,不仅仅是一堵墙,到目前为止,是三堵!而且 还很昂贵!还有那些叔叔阿姨、堂亲表亲、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都活在那几堵墙里面,像一大群攀在树上叽里 呱啦吵吵嚷嚷的猿猴,什么都没说出来,什么都没有,却还在不停地聒噪聒噪聒噪。打一开始,他就习惯叫他们亲 戚。今天路易斯叔叔怎么样?谁?瑁迪阿姨呢?他脑子里关于米尔德里德最清晰的记忆,事实上是一 个在没有树的森林里(多么奇怪!)的小女孩,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在本来有树的草原上迷了路的小女孩,现在却坐 在了活客厅的中央。活的客厅;现在看来这个名字还真起得不错。不管他什么时候进去,那些墙总在对米尔德 里德说话。 必须做点什么! 没错,必须做点什么! 嗯,我们别站着说话! 行! 我快气疯了,真想骂人! 怒气从何而来?米尔德里德说不出来。谁生谁的气?米尔德里德不太清楚。他们要做些什么?嗯,米尔德里德 说,等着瞧瞧吧。 他等着瞧。 墙上爆发出暴风雨般的巨大声响。音量大到振聋发聩,音乐轰击着他,震得他几乎全身骨头散架;他感到自己 的下巴在颤抖,眼睛在脑袋上不停打颤。他正在遭受脑震荡的折磨。当音乐结束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悬崖上扔 下来,在离心机里面转来转去,然后猛地弹到瀑布上方,往下坠,往下坠,坠入无尽的虚空,永远;都;不能 ;落到;底部;永远;永远;都;不太能;落到;底部坠落的速度如此之快,四边空空荡荡 无法触及触不到永远都触不到什么都触不到。 第四部分:雷声渐渐隐去音乐彻底消失 黑暗的房间里好了,米尔德里德说。 确实非同寻常。已经发生了什么。虽然墙上的人几乎没怎么动,也没有真正解决什么问题,你却有一种感觉: 好像有人开了洗衣机,好像有一台巨型吸尘器把你吸了进去。你被淹没在音乐和刺耳的声音之中。他走出房间,大 汗淋漓,几乎快要崩溃。在他身后,米尔德里德坐在椅子里,声音又再次响起: 哈,现在一切都会好转的,一位阿姨说。 哦,别太肯定了,一位表亲说。 行了,别生气! 谁生气了? 你! 我吗? 你气疯了! 我为什么要气疯? 就是这样! 很好,蒙泰戈大声说,但是他们在疯些什么?这些都是什么人?那个女人是谁?那个男人是谁?他们是 夫妻吗,离婚了,订婚了,还是别的什么?老天哪,什么都对不上号。 他们;米尔德里德说。嗯,他们;他们在争吵,你瞧。他们确实老吵架。你应该听听。我想他们结 婚了。没错,他们结婚了。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