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他原以为牧宿星这么做，是在和刚才的女人置气，正想告诉对方，像那个年轻女人一样毫无职业素养的声优，并不能代表声优这个团体，没必要因此对所有配音演员失望，这个不行我们还能找下一个，不想牧宿星已经站在了工作台前，开始调节进度:

    “在一个国王面前打哈欠是违反礼节的，我禁止你打哈欠。”声音醇厚而威严。

    这是第一颗星球上的国王。

    “钦佩么，就是承认我是星球上最美的人，服饰最好的人，最富有的人，最聪明的人。”男人的声音高亢而激情，只是那音色着实称不上好听，带着掩饰不去的油腻。

    这是第二颗星球上渴望被崇拜奉承的虚荣者。

    ……

    眼见着牧宿星以接近完美的契合度将各个角色逐一配音完毕，两人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惊艳，转变为一脸麻木。

    闻飞航有气无力:“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句话叫做‘声优都是怪物’了。”

    方连:“声优是不是怪物我不知道，但我确信，咱们牧哥铁定是怪物没跑了。”

    两人心情复杂的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上边的牧宿星，青年微微垂眸，不时随台词的变化，露出截然不同的表情，两人看过来时，恰巧是小王子启程离开，与狐狸告别的那一幕:

    “正是因为你在你的玫瑰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狐狸说:“你不应该忘记它，你现在要对你驯服过的一切负责到底。你要对你的玫瑰负责…”

    那是真正温和、沉静的声音，在最终的离别之际，它请它的小王子去见他的玫瑰花。

    尽管它就要哭了。

    青年垂下眼睑，有那么一个瞬间，闻飞航清晰的看见，他的双肩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像是哭泣，却又听不见一点声音。

    方连已经说不出话来来了，此时此刻，大概也只有刷满屏幕的“卧槽”能够代表他的内心、闻飞航则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郁闷的道:“别说了，我怀疑我他妈都快要听弯了。”

    第十五章

    有前世的工作经验在，短动画的后期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期间顾思涵和陆越不死心的又来了几次，他们不敢闯到305室内，便时不时试图在外头和三人套套近乎，千方百计的想知道三人究竟在305做什么。

    重来一回，牧宿星不屑，也懒得与这两人再做纠缠。但俗话说，对付流氓的最好方式，就是去找另一个流氓，从这点上来说，方连还真是这两人的克星。

    “在305做什么？哎呀，这不是日子闲的蛋疼，随便做点东西练练手呗，反正我兄弟有钱。”方连摊了摊手，一脸傍到大款的得瑟表情。

    顾思涵不愿与这人纠缠，岔开他想要找牧宿星，然而每每当她就要靠近牧宿星时，都会被方连不动声色的拦下来，这人还忒不要脸的凑上搭讪，挥手让牧宿星和闻飞航快滚：“去去去，别打扰我和美女单独相处的宝贵时间。”

    “对了美女，你明天有空吗，咱们一起吃个饭呗。”

    不得不说，像方连这样的体型，一旦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便怎么看怎么看令女性生厌的猥琐男形象，顾思涵自然也没个好脸色，她受惊一般猛地倒退好几步，生怕方连碰到她半点的似的。

    “不、不用了。”如果不是考虑到方连还有用，顾思涵这会儿早就叫他滚了，可如今方连是她接近牧宿星的唯一突破口，她只好掩下满心的厌恶，勉强挤出笑容：“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实验楼，305。

    因为前世的经验，加上万事俱备，短动画的后期处理得很快，那边方连推门进来的时候，牧宿星和闻飞航正在观赏最终的成品。

    闻飞航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嘴角露出一个坏笑：“不是说要和美女单独相处吗？感觉怎么样？”

    方连撇撇嘴，神情里有种不屑一顾的嫌弃：“你想太多了，我怎么可能凭白无故抛弃我的纸片人老婆，去当别人的舔狗？就她？连我老婆万分之一的可爱都没有！”

    两人随口怼了两句，便点到即止，也跟着将视线转向了最终的短动画成品上。牧宿星对自己的最终成品早已熟得不能再熟，此时再看一遍，那些剪辑时忽视的问题，也在心中渐渐清晰起来。

    制作耗时近半年，七个短动画全部看完不过半个小时出头。

    随着最后一个短动画迎来最终的尾声，闻飞航忍不住道：“我现在开始相信，我们这一次很有可能不会空手而归了。”

    和对艺术向动画怀有极大兴趣的闻飞航不同，方连是个纯粹的死宅，他对文青那一套没什么兴趣，然而饶是如此，即使不看内容，单看分镜头、原画、上色的水准，他也能隐隐感知到牧宿星如今的水平。

    不客气的说，方连甚至觉得，别说是做短动画了，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动画番剧，此时的牧宿星也完全有能力担纲总导演。

    “我觉得……”方连故意拖长了语调，引得两个小伙伴都看过来后，这才一本正经的道“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开始为我们的工作室取名了。”

    按照三人的赌约，方连此刻说出这话，俨然也有愿赌服输的意味了。

    牧宿星对此并不意外，因为系统早在几个月前，就将闻飞航和方连的存在划入了他的制作团队之中，显然，按照系统的推算，无论这次活动他们是否会入选，以闻飞航和方连的性格，最终都会加入他的团队。

    更何况，以他们本次制作的超水平发挥，牧宿星也不认为自己三人会输给其他人。

    “这些我们回头再说，”将七个短动画简单整理后，分别发给七条地铁线的对应负责人，牧宿星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不容易做完了动画，咱们先吃顿好的再说——走吧，我请客。”

    *

    “送过来的作品就这些了吗？”

    不大不小的播放室内，身穿浅灰色女士西装的年轻女人轻点遥控器上的按钮，面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失望：“怎么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庸俗的视频？再过一个月，就是‘文化城市’终审阶段了，这叫我怎么拿得出手？”

    地铁文化宣传栏视频征集的活动进行了大半年，颜依凌却对送到自己手中来的作品不太满意。

    倒不是说她对搞笑等娱乐类的视频有什么偏见，地铁本就是现代生活快节奏的象征之一，人们上班匆忙来去的，看些娱乐搞笑视频，也不为一种享受，可是在颜依凌看来，将这种视频放在地铁文化宣传栏上，那就是浪费！

    搞笑视频这种东西，乘客们自己刷刷短视频网站，社交平台，不一样能轻松看到？

    像地铁文化宣传栏这样宝贵的地方，当然要播放真正有意义的视频！

    眼见着颜依凌眉头紧锁，表情不耐的样子，一旁的工作人员心中也很是无奈。

    按理说，像星宁市这样的大都市，开展这类活动，本不该缺乏参赛者才对，可奈何这一次的活动征集，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硬是想将七条地铁线完全独立开来，分别征稿，这样一来，无形之中，不就分散了优秀作品吗？

    的确，活动并没有明确表明，不允许参赛者一稿多投，但可以预见的是，但凡是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的，抑或在业界但凡有点名气的，都不会做出一稿多投的事情来。如此一来，他们一号线能够收到的优秀作品，自然会被其他线路分去不少。

    颜依凌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她叹口气，起身往外走，准备去吃午饭了。她对后面的视频并不抱有希望，这会儿甚至开始考虑在一众搞笑视频中挑选一个高大上一些的了，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清亮的少年音跃入她的耳畔：

    “你说话就和那些大人一样！”少年的声音尖刻而恼火，甚至有点儿伤心，“你什么都分不清，你把什么都混在一起！”

    颜依凌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我到过一个星球，上面住着一个红脸先生，他从没闻过一朵花，也从没看过一颗星星。他整天同你一样总是说：‘我有正经事，我是个正经的人。’这使他傲气十足，简直不像是个人，是个蘑菇。”

    ——这是……

    颜依凌立刻转头，大步走向了显示屏跟前。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与寻常动画完全不同的独特画风，像是纯粹的童话风格，可又带着水彩般的美丽质感，她忍住心中的欣喜，耐心的顺着视频中的剧情继续看了下去。

    “是个什么？”那人问道。

    视频中的小人气得脸色发白，大声说道：“是个蘑菇！”

    颜依凌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前面那么多的搞笑视频，也没能让这位负责人露出半点笑意，反而是眼前这个根本不是搞笑风的视频，逗得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倒不是说这部分剧情有多好笑，只是“蘑菇”这个比喻让她感到着实可爱，不觉便莞尔。

    视频中的剧情仍在继续。

    颜依凌越往下看，神情越发严肃认真起来。

    她发现，这个短动画看似充满童话色彩，实则极富现实意义，它以诗一般的画面和语言，将作者的用意不动声色的传达给了读者。

    生活在这样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中，为种种正经事而忙碌的我们，不正是动画中被小王子斥为蘑菇的大人吗？

    颜依凌心中不断的思索着，注视着短动画的眼眸则越来越亮。

    审题，满分！美术，满分！剧情，满分！内涵，满分！

    这，才是真正符合她心意的短视频！

    第十六章

    办公室内静悄悄的。

    颜依凌心不在焉的看着桌面，一边伸手将些许发丝捋到了耳后，在她的身边，还有六个穿着利落职场装的男女依次绕着长桌坐下。

    短暂的沉默之后，坐在颜依凌对面的男人开口了：“现在怎么办？”

    回应他的是再一次的沉默。

    事情要从颜依凌确定选择《小王子》作为地铁一号线文化宣传栏的视频说起。

    在将所有作品大致扫完后，颜依凌更加确定了自己选择《小王子》的决心，理由很简单，经过《小王子》这部短动画后，颜依凌发现，对于其他的短视频，她如今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根本没有所谓的备选一说。

    原以为自己选择的《小王子》必然会成为星宁市地铁站上风景线，然而叫颜依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其他六位同事选择的视频，居然也是《小王子》！

    在本次征集活动开始之前，几人开会讨论时，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考虑到但凡只要是对自己的作品有足够信息，抑或本身就有一定傲气和名气的，自然不会一稿多投，几人也就没有多加约束。

    谁也没有想到，这部名为《小王子》的短动画，会成为几人的意外。

    坐在右数第三个位置上的年轻人推了一把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咱们这个征集活动虽然是分开的，但是说到底，还是一个整体，我觉得不管最后怎么样解决，咱们至少没必要为此伤了和气，诸位觉得呢？”

    “没错，”坐在中间的中年男人赞同的点点头：“为了一个视频闹得面红耳赤，那说出去像什么话？这次参选的作品那么多，总不至于我们七个人都非它不可吧？”

    颜依凌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懒洋洋的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把这个短动画的播放权放在地铁一号线吧，”她笑眯眯的说：“毕竟这次参选的作品那么多，大家一定还能找到更合适的。”

    年轻人伸手扶住自己的眼镜：“颜姐这话说得，论辈分，咱们在座负责的地铁线哪有比得上一号线的？依我看，颜姐手上的优秀作品肯定是最多的吧？”

    几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嘴上说得客客气气的，可谁也没有打算让出《小王子》播放权的意思。

    对于这一次的活动，上头并没有解释太多，可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若是不重视，抑或只是一个表面工作，上头的会刻意分给七个人负责？不就是希望他们七人在彼此竞争的同时，达到彼此监督的目的，以此保证最终入选作品的质量吗？

    明白了上头对这事的重视，几人哪还有把自己手上最优秀的作品拱手相让的道理？

    “行了！”

    几人还在笑眯眯的打着哈哈，先前开口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神色不满道：“为一个短动画争成这样，难不难看？依我看，那视频的作者就是不安好心，一稿禁止多投难道不是这种比赛的潜规则吗？他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一个稿件投给七个小组，然后待价而沽？”

    “你们爱争就争吧，”男人冷哼一声，道：“我反正是绝对不会要这个什么《小王子》的。”

    他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引得在场的几人都有些难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争取这部短动画的播放权了，正在这时，方才一直没有参与竞争的一个中年妇女突然“咦”了一声。

    迎着其他六人迷惑的目光，那中年妇女展唇一笑，她一边将自己身前的笔记本转了半圈，使电脑屏幕对着其他六人，一边笑道 ：“看来我们不必再争《小王子》的播放权了——是我们小看这个作者了，他不是一稿多投，而是制作了整整一个系列的七部短动画，分别投给了我们七个人。”

    颜依凌惊讶的瞪大了眼。

    等等，这话的意思是说——

    她原以为像《小王子》这样的作品，能找到一个已经是相当不错了，甚至暗地里下定了决定，一定要拿到它的播放权，可现在有人却告诉她，《小王子》不止一个，人人都有份，它们组合起来，甚至是一个完整的系列？

    几人对视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将七部短动画完整的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