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0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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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是臣的辞呈。” 这愤怒之下,王安石直接就给赵顼递上辞呈。 他也没有办法,什么道理都跟赵顼讲了,那只是个别现象,相比起财政的增长,那算得了什么,不能因为那么几个百姓,就怪罪功臣啊! 但赵顼死活不决定,这令他确实很生气。 你要不相信我,我就不干了。 赵顼眼中闪过一抹不快,嘴上却是震惊道:“先生这是干什么?” 王安石面无表情道:“既然陛下不相信臣,臣自也不想在朝中待下去。” “先生切勿误会。” 赵顼赶忙道:“朕并非是不相信先生,而是而是朕也有苦衷啊!” 王安石闭口不言。 赵顼面露为难之色,道:“实在是他们似乎知道朕多收了一些羡余。” 王安石哪里不知道,对方要求调查内藏库,他就猜到这一点,但他不能说,他要说得话,皇帝不得以为他是在威胁自己,如今赵顼终于承认,他立刻道:“他们暗中要挟陛下,此乃死罪也,陛下又何必跟他们客气。” 赵顼叹道:“这一点朕也想过,但是但是朕担心,一旦朕严惩那些挑拨是非的官员,有些人会不服气,又从检察院起诉。” 王安石当即哼了一声:“如今就有不少大臣,都对于他们有意避开公检法感到疑惑,而他们却死活不愿将此案移交给公检法,以证清白,等到那时他们又想要从检察院起诉,那可真是异想天开,检察院又不是他们家开的,陛下根本无须担心,到时让检察院驳回他们的起诉便是。” 赵顼道:“先生莫不是忘记检察院的制度,只要他们拿出足够的证据,检察院就必然会对此进行起诉。” 不等王安石开口,他又马上紧接着说道:“为此,朕还特地召张三入宫,询问他相关对策。” 张三? 王安石愣了下,随即问道:“张三怎么说?” 赵顼道:“张三认为目前局势对于先生非常不利,但朝中的舆论却是有利于先生。” 这一听就是张斐的话术,让人似懂非懂。王安石道:“臣愚钝,不知陛下此话是何意?” 赵顼道:“如果那些证人所言属实,涉及的官员,自然也应该受到惩罚,但朝中舆论却将目标锁定在先生和发运使身上,如果御史台判决发运使有罪的话,那么先生借此从检察院进行起诉,就有胜诉的可能性。” 王安石还真没有想过,自己跑去检察院进行起诉,思索半响,道:“就只是有胜诉的可能吗?” 赵顼道:“张三根据御史台的审问来看,他怀疑这一百多个百姓,幕后一定有人指示,而这些人可能跟新政有利益瓜葛,只要确定这一点,那就有机会翻盘。” 王安石立刻道:“这毋庸置疑,他们背后一定有人,否则的话,凭那些平民百姓,怎么可能消无声就抵达徐州。” 赵顼点点头道:“朕也是这般认为的,故此已经派人去江南调查此事,只是想在确认之后,再跟先生商量,故而一直拖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 王安石这才明白过来,犹豫一会儿,道:“关于羡余的问题?” 赵顼道:“朕已经如他们所愿,让御史台判决,是先生你要起诉他们,与朕无关,如果他们再将拿这事出来威胁朕,朕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说到这里,他看向王安石,“就是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王安石有些犹豫,道:“臣臣以为还是等调查出结果再说。” 赵顼点点头。 从皇宫中出来后,王安石是直奔张家。 “王学士来了。” “嗯?” 王安石斜目瞧向张斐,“看来你已经想到我会来了。” 张斐讪讪道:“事情闹这么久还未结束,我就估计王学士会来找我。” 王安石沉眉质问道:“你有主意,为何不与我说?” 你这么rou,岂会接受我的主意?张斐回答道:“我不是有主意,而是官家找我过去询问应对之策,我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可官家当时也未决定,我又怕王学士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以免误了王学士的大计,故此才没有说。” 这话说得,王安石很是尴尬,他哪有什么大计,他就喜欢以势压人,不服者,全部轰出朝廷,这就是法家之术,可现在皇帝的把柄被对方抓在手里,令此事变得更加棘手,又问道:“你对此有多少把握?” 张斐故作一番思考后,道:“当时把握不大,但现在把握是越来越大了。” 王安石又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张斐道:“如果御史台只是就事论事,判定涉案官员有罪,帮助那些百姓讨回公道,那我反倒是束手无策,可若他们想罗织更多的官员进来,包括发运使在内,这就有了起诉的机会,简单来说,就是他们闹得越大,我们的把握反而越大,因为这里面肯定是存在冤情的,只要抓住一点,就有可能全面翻盘。” 王安石点点头,又问道:“可说到底,这也只是你的下下之策。” 张斐心知他是在试探,但也表现的非常平淡,“虽然谈不上上上之策,但也算不得下下之策,因为这能够将官吏的个人行为和中央的决策区分开来,到底这官吏违法,不见得就是政策不行。 还有,他们之前对于王学士、发运使打压的越狠,这种反转,能够让扭转新政在百姓眼中的印象。 对于新政而言,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王安石低眉思忖一会儿,突然,他又斜目瞧向张斐,“司马老儿会允许你这么做?” 张斐道:“我们检察院只看证据。” 王安石又道:“可你这么做,那就是与司马老儿为敌啊!” 张斐双手一摊道:“这我也没有办法,我们的照规矩办事,又不是我让王学士来起诉御史台的。” 王安石道:“难道不是你报复他们,将检察院踢出局。” 张斐呵呵道:“王学士言重了,我是那么小气量的人吗。” “你张三睚眦必报,谁人不知。王鸿堂堂开封知县,不过就是打了你店里珥笔一顿板子,如今就在琼州开荒。” “!” 铁证如山,张斐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王安石又是笑吟吟道:“如果你打赢这场官司,就足以证明,御史台不能凌驾于公检法之上。” 张斐笑道:“王学士此言差矣,官家向我寻策,我只能用我的强项,只能是从检察院介入,如果赢的话,公检法自然就会得利,并非是我为求利益,去想出这个计划。” “是吗?” “真的。” 张斐点点头。 王安石笑了笑,“我了解的也差不多了,就先走了。” “王学士慢走。” “你怎不问我可有决定?” “这事我真不强求,因为也会得罪很多人的。” 这王安石前脚刚走,躲在后面偷听的许芷倩,便走了出来,她如今已经坐完月子。 “看来王学士识破看破你的想法?” 许芷倩是略显担忧道。 张斐却是笑道:“我是有意让他看破的,唯有如此,才会坚定他来检察院起诉的决心。” “啊?” “如果我完全是出于好心相助,亦或者是为应付官家,他能相信我会尽心尽力吗?唯有让他知道,我在里面也有巨大的利益可图,他才会相信我想尽办法取得胜利。” 说罢,张斐冷冷一笑:“那些个混蛋,光凭这一点,就想将我踢出局,可真是异想天开。” 其实此案从一开始,他就感受到危机,但之前他没有办法介入,因为他不能表现出很强的企图心,当时他是想退一步,海阔天空。 如今给他这么一个机会,他当然要抓住这一点,狠狠地教育那些人一番,想撇开公检法,你们怕是还活在梦里。 王安石虽说没有给出具体答复,但其实他已经没得选择,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皇权,这也是为他一直强调法家。 而在此案之初,当他知道保守派准备让御史台来审理此案,他其实也有意排斥公检法。 因为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能够赢下这番博弈,朝廷还是会回到法家的路上。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皇帝出于对自己名誉的考虑,并没有给予他毫无保留的支持,这迫使他只能回到法制之法的路上。 都已经到斗争到这个层面上,他输了就彻底完了。 不过他现在也想到,一旦御史台判决此案,其实对于公检法也是极为不利的,尤其是对张斐而言,革新派跟公检法是有共同的敌人。 最终王安石还是接受了张斐的计策,与此同时,他们也拖得足够久的时间,江南那边已经传信回来。 在得到王安石答应后,赵顼也就默许曾公亮、陈升之通过文彦博的最终判决。 其实曾公亮、陈升之也支持不住了,给予他们的压力太大了,主要还是目前这些证据对薛向确实非常不利,他们没有理由一直拦着。 总不能为了王安石,连自己仕途都不顾了,他们两个可不是王安石马仔。 文彦博当即就给予判决,并且将发运使薛向列为首犯。 此判决一出,保守派顿时是欢欣鼓舞,他们没有想到胜利会来的如此迅速,并且也露出他们那狰狞的面目,不但立刻派人去捉拿薛向,同时准备将网在织大一点,将更多革新派给网罗进来,是一举击溃革新派。 反观革新派则有一种大厦崩塌的感觉,全都懵了。 这完了呀! 御史台的判决能出,这肯定有皇帝的默许,也就是说,皇帝准备抛弃新政。 这!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薛向已经悄悄回到京城,因为之前王安石就已经传信召他回来,准备推荐他出任三司使。 而此时此刻,薛向正身在检察院。 当王巩、齐济他们得知前来告状的是薛向时,这人都傻了,照理来说,薛向是一个逃犯啊! 你这是自投罗网呀。 不过,你似乎还选择错了网,你自首应该去御史台,而不应该上我们检察院。 许遵也是亲自接见薛向。 “薛发运使,你目前已经是戴罪之身。” “我知道,但这都是有人意图栽赃嫁祸,诬陷本官。”薛向愤愤不平道。 许遵问道:“你可有证据?” “有得。”